数年前,各国还在。
覃国国君过寿,他父皇派使臣提前前往覃国送寿礼。
他当时年幼,因身体原因每日被精心看护与坐牢无异。
在宫中憋得实在烦闷,便偷偷逃出去,钻进存放贺礼的马车,跟着队伍踏上了去往覃国的路。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离开吴宫。
不知道哪里来的意志力,怕有人发现就会被送回去,他靠着自己带着干粮和水,竟奇迹般地坚持到进入了覃国境内。
入覃国,住进驿馆,卸贺礼时使臣发现了他。
他犹记得那日整个队伍炸开锅,使臣在驿馆的房间内走来走去又惊又怕,满头大汗。
因他一人害得所有人担惊受怕,那天他是无比愧疚的,所以后来回到吴宫,他就再也不敢乱跑了。
为了保护他这个吴国唯一的继承人,使臣想了一晚上终于想到办法。
他被换上女装装扮成女子的模样,对外宣称是吴国的公主。
这样既可以堤防覃国起奸诈之心扣留吴国太子,又可以借公主名头,令整支队伍光明正大的保护他。
没有人知道吴国到底有没有公主,他自幼多病身体瘦弱,换上女装毫无违和,自然也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在覃国国君的寿宴上,他第一次见到了裴谞。
他对少时记忆本是不大深的,但而今回忆起来却异常清晰。
寿宴上,裴谞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比最低阶的官员坐得还要远,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裴谞。
实在是那人的容貌太出众,让他很难不注意到。
少年穿着朴素,长发用白色发带高高束起,漂亮的脸上表情疏离,与热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酒过三巡,趁覃国国君不注意,覃国的几个皇子走到少年身边又掐又打又踹,把冷酒和热汤倒在少年身上,少年却一声不吭,只默默承受。
他看到了,他没有默不作声,他站起来走到覃国国君的面前说那些人在欺负那个漂亮的哥哥。
可覃国国君只是稍微呵斥让众人散去而已,并未责罚,那时的他不明白,只想着打抱不平。
他跑到少年身边,帮少年擦去脸上和身上的水渍,他听到旁边有人在笑,说少年是妖物。
他跟那人辩驳,那人说不是妖物怎么一只眼睛会有两个瞳孔。
他记得那句话说完,他再去看少年的时候,少年低头躲开了他的视线。
他气不过更想不明白,只因一只眼睛与旁人不同,便要被肆意欺辱,太没道路。
他要与那些人讲道理,却被使臣领回座位。
使臣告诉他,那个少年叫裴谞,是覃国国君的儿子,出生时克死母亲,眼睛异于常人,被覃国人视为不详,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可年幼的他不听不信,觉得覃国国君这个父亲做得不好,怎么会有父亲因为这些虚言就任由别人欺负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他走到高阶之下,大声叫住覃国国君。
舞乐停下,所有人都听到他的了话。
他说,裴谞不是妖物,是祥瑞之兆。
他说,舜帝亦一目重瞳,此乃王者之相,天赐覃国国君得麟儿如此,必福禄绵长、国运亨通。
若那时的他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知道往后数年发生什么,知道今日他会落到何种境遇。
那么在那一晚寿宴上,他绝对不会说出那句话,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寿宴之后,他与裴谞做了几天短暂的朋友。
再之后他返回吴国,在吴国他偶尔能听到覃国的消息。
裴谞因重瞳祥兆得到国君器重。
裴谞征战获胜。
裴谞杀了父母兄弟。
裴谞成了覃国国君。
再后来,父皇母后相继离世,他继承吴国国君之位。
到今日....
若当初他没有替裴谞出头,裴谞会不会早就死了?他想不会。
裴谞此人有能力、有心计、有野心,即便没有他那句话的助力,坐到今日的位置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至少,没有当初的相识,他可以像越国的国君一样,死在故土王宫。
一切,一切,原来上天早就注定好了。
在数年前的寿宴上,是他亲手将自己推向深渊。
颜煜站起身,把装画的木盒从陈任手中拿回。
画卷展开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可笑、可怜。
但如今说来,裴谞才是那个天底下最可笑、最可怜之人。
裴谞喜欢她,却不知道那个她是他假扮的。
裴谞厌恶他,折磨他,却不知道他就是她。
真的好笑极了。
裴重光啊裴重光,原来取重光二字是因他所言。
痴情如此,当真可怜。
“颜大人?你到底在笑什么?”
“不是笑,是悲哀,可惜我的姐姐早就死了,无福消受陛下的情。”
颜煜抬眸望着陈任,双目染上了挥不去的讽意:“陈公公,与画上相同的衣服还有吗?”
“你要..”
“从今日起我会做一个合格的替身。”
裴谞,你到死都会被蒙在鼓里,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画上的人到底是谁。
爱而不得,生不如死。
高居庙堂,孤独终老。
抱着一幅假画,日日夜夜去饱受痛苦折磨
看着吧,在我死之前,我一定会让你比我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颜煜想到什么又笑个不停,
“颜大人?”陈任伸手在颜煜眼睛晃了晃,“您不是犯了癔症吧?”
他唇边的笑意又难以控制:“陈公公信不信,只消一月,陛下就会喜欢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