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柴雪尽动作够快, 还是没能免于被雨淋。
他没将这点小事放心里,元乐快急死了,催着他速速回房换身衣衫再泡个热水脚, 这边再备上预风寒的姜茶及醒酒汤。
总之等会他要喝的东西有许多,够忙上好一会。
柴雪尽只觉好笑, 正要打趣两句, 偏头先是一个喷嚏,抬眸便见元乐眼里的不高兴。
“我没大惊小怪, 殿下若是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不等柴雪尽开口, 元乐念念叨叨率先往后厨去。
“不能再让殿下生病,我得抓紧。”
扭头去看, 发现柴雪尽还杵在前厅,元乐快步折返回来,一脸不赞同:“殿下怎么还在这干等着?快上楼, 我早将换洗衣物放好了。”
柴雪尽无可奈何,抬脚上楼梯:“没那么娇气。”
“殿下的身子可没嘴硬。”元乐照顾他饮食起居算不得久,却很清楚他的病体,经不起一点小风小浪。
本来今晚接尘宴没能阻拦住他喝酒够让元乐内疚,再酒后淋雨疏忽染上风寒, 元乐得找块豆腐撞了。
眼看柴雪尽磨磨蹭蹭不愿动, 元乐看不下去了,二话不说将这还有异议的主子送回房,等他换好里衣, 裹好狐裘, 这才下楼去忙活。
房门紧闭, 长廊外一片静悄悄。
柴雪尽站到窗边,透过一指宽的窗缝看向被雨淋湿的夜, 沉思片刻,反手关窗上锁。
他一点都不想和斯百沼雨夜幽会。
先不提他俩这充满禁忌味道的身份,就是如今他的打算里也不适合再与斯百沼过多接触。
他想清楚了,如之前设想,想活命的办法不止抱男主大腿这一个,还能与别人合作谋取条活路。
这段时间他仔细观察也想过,第二条路行不通,因为斯百沼作为男主,无论如何最后都会成功,他站到对立面,死路一条。
他的难处都因身在局中,那要是他跳出去呢?
局外人自然而然就是安全的,问题来了,成为局外人的第一步是什么?
很简单,远离男主,第二步就是从和亲一事里退出来,所以他有了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要将想法变成现实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好在他爹有先见之明给他留了后手,否则就算他满怀计谋,也无人可施。
现在他就要实施第一步,检查完房内两扇严丝合缝的窗户,他轻拍手,随口应元乐的呼唤,脚步轻快出去。
想到斯百沼跳不成窗再外气急败坏,柴雪尽觉得送到面前的姜茶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与姜茶接着的是醒酒汤,柴雪尽推到一旁:“元乐,我差不多醒酒了。”
这就不得不提某个比醒酒汤还好用的小王子。
元乐正弯腰往他面前的泡脚桶里添药草,抬头道:“殿下,喝完这个再睡明日醒来才不会头疼。”
“喝不下了。”柴雪尽解释。
“等会再喝。”元乐一锤定音,用手试好水温,“可以泡了。”
柴雪尽这才脱去鞋袜,雪白的脚尖先蜻蜓沾水试试,舒适感让他放下脚,不到几息,他觉得手脚热了起来。
敞开门扉被敲响,柴雪尽与元乐双双回头看去,便见是头发还半湿着的戎栋。
褪去官袍的戎侍郎着月白色衣衫,莫名多了分温文尔雅。
“今晚雨大,殿下要加被子吗?”
“不用。”柴雪尽招呼戎栋入座,让元乐净手给对方上茶,“戎侍郎用过醒酒汤了吗?”
戎栋回来匆忙,换过衣衫又匆匆来寻他,没顾得上忙自己,闻言神色微顿:“没有。”
“元乐,去给戎侍郎盛完醒酒汤。”柴雪尽道。
元乐不甘不愿看了神色板正的戎栋一眼,领命去了。
房内顿时静下来,偶有柴雪尽踩水的泠泠响声,显得没那么空寂。
戎栋视线微转,落在他白腻形似月弓的脚上,脸生得好看,连这双脚都与别的男子不同,很适合用手握住轻抬,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戎栋脸色难看起来。
“戎侍郎这么晚来找我,有话想说?”柴雪尽问。
以对方脸色来看,在他走后,戎栋恐怕在钟离世那又吃亏了。
“送你到海雅部落,我会逗留五日,待事情了结再返京。”
“好,我知道了。”
一问一答又没了话。
这实在不像戎栋的风格,往日总是争锋相对,恨不能严刑逼供问让他亲口承认和斯百沼有染,今夜怎么了?
柴雪尽瞧着戎栋,字斟句酌道:“与钟离世相处不愉快?”
戎栋脸色奇臭:“殿下还是多操心自己,抵达海雅部落后日子没那么好过。”
“我自会当心。”柴雪尽不紧不慢道,“就是好奇戎侍郎这么晚找过来想叮嘱什么。”
说好听点是叮嘱,直白的就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出幺蛾子。
戎栋冷笑:“我不知道你今晚和斯百沼同时消失是不是私下见面了,但你该清楚陛下让我当送亲使的真正原因。”
一旦发现他有不忠之心,格杀勿论。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柴雪尽也没好脸色:“凡事讲证据,奉劝戎侍郎少凭主观臆想做事,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真若如此,你以为你还有好活?”戎栋问。
“好啊。”柴雪尽气极反笑,“我倒要看看戎侍郎怎么让我死。”
戎栋盯着他因愤怒而染上飞霞的双颊,片刻后甩袖就走:“我好言相劝你不领情,那你就好自为之。”
柴雪尽:“……”
不是,戎栋有病吧?
哪句话是好话,他压根没听出来。
此时,门外响起元乐的呼声:“醒酒汤来了,戎侍郎不喝啦?”
没能等来戎栋的回声,只听匆忙里夹着怒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殿下气人的本事越来越好了。”元乐边喝醒酒汤边大胆揶揄道。
“有吗?”柴雪尽往他手上的碗看,“难道戎侍郎生气不是因为你先喝了他的汤?”
“哪有,我喝是因为他不理人。”元乐理直气壮道,“那么没礼貌的人不配喝。”
柴雪尽抿着唇笑,没被戎栋破坏心情,泡完脚让元乐点燃熏香,便安然入睡。
至于风里雨里有没有那么一个人没能推开他的窗才不管呢。
这晚终究睡不踏实,夜半天降巨雷,声响仿佛近在耳边,吵醒了沉睡里的柴雪尽。
他迷迷糊糊睁眼,朦胧昏暗的灯光里,隐约有道高大身影笼罩在眼前,遮去了明朗,徒留下无尽的恐惧。
有人。
清醒的那刻,柴雪尽张嘴欲喊,声音还未出来,先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对方俯身靠过来,黑沉沉的眸子里写满不快,皮笑肉不笑道:“小骗子。”
“唔唔唔。”他的话全含混在嘴里化为一通咕哝,见对方没松开的意思,他不死心,“唔……”
有只手沿着锦被边钻了进去,掌心朝上贴住他左侧腰窝:“骂什么呢?”
柴雪尽瞪着这半夜偷袭的贼,眼眸里水润漂亮,无声控诉他的强盗行为。
“让你留窗,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转头锁死,谁教你的表里不一?”
天知道斯百沼一扇窗都没能推开的恼怒,被徐离风狠狠嘲笑了,这还不算完,自己辗转难眠,他睡得香甜,半点不愧疚,真是好啊。
“我知道了,你想欲拒还迎是不是?”
是个屁,柴雪尽一手去推斯百沼捂着嘴的胳膊,另一只手撑着床试图躲开那只抚着腰窝掌心的骚扰。
上下都很忙,然而他的挣扎在斯百沼这根本不够看,对方仅是上半身压住锦被,将他一并抱着,他便如同笼中鸟,扑棱不开了。
“跑什么?”斯百沼问。
柴雪尽剜了这自说自话的人一眼,那么喜欢唱独角戏还来找他干什么?
斯百沼被瞪得浑身舒服,张牙舞爪的才是他,稍稍抬手给他留有说话的空间:“外面有人,别太大声。”
想都不用想都知道那是谁派来的。
柴雪尽头皮发麻,伸手推蹬掉鞋子试图上床的男人:“那你还敢来找我?!”
“声音再大点把戎栋招来。”斯百沼占据床中央,轻而易举将他裹在锦被里抱进怀里,“正好让他捉奸在床。”
“你——”柴雪尽脸一阵红一阵白,被他的不要脸打败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斯百沼一条长腿屈膝给他做靠枕,另一条腿圈着他,手仍旧不老实,去磨记忆里有朵花的地方:“看管你。”
这算哪门子看管?
柴雪尽脸颊绯红,双手抵着斯百沼肩膀,扭着腰躲:“我犯了什么天大的罪?”
“单凭你是历朝皇室来的就足以引起警惕。”斯百沼按住他的后腰不再乱动,抬手勾着他的下巴,“你生得太好看,也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所以呢?”柴雪尽忍下污蔑,就想听斯百沼会口出何等的狂言。
“一路走来太多人受你迷惑,为防止王室成为你搅弄风云的地方,我只好舍己为人看住你。”
“这么说,三王子能抵挡住我的诱惑?”
“或许可以。”
在柴雪尽听来,都是借口,分明是这家伙动手在先,他冷着脸:“哦,三王子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勾引你。”
俨然快要说服自己的斯百沼闻言轻挑眉,大拇指去碰他泛粉的眼尾:“怎么?”
柴雪尽仰脸缓缓往前,几乎贴着斯百沼的唇,他勾起唇角,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因为我对你不感兴趣。”
所以别自作多情了。
斯百沼眸光微闪,压下躁动低声问:“那你对谁感兴趣?”
“这样的追问像在说你喜欢我。”柴雪尽给斯百沼下了一剂猛药,“在潍岭江是你说过到东夷后不便和我多接触,现在是打自己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