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欢刚洗了个澡出来，顺便把掉在脸上没掸掉的碎发擦了一下。
新剪了个头发，贺欢感觉那老板虽然洗头的手艺不行，剪头发的手艺还是很可以的。贺欢觉得长短很满意，也不死板，走的就是自然那款的。
他刚刚在理发店离开的时候，易家淼和易家晴还没走。这会儿看手机才看见易家晴跟他说头发终于做完了。
易家晴：我哥说烫得还不错，我感觉贴着头皮有点丑
易家晴：[图片]
贺欢走的时候没见着易家晴的头发，一看她这个照片……那个卷卷倒是挺漂亮的，但是的确像她说的，发根有点贴头皮，看着有点奇怪。
女孩子烫个头发高高兴兴的，现在看来易家晴不是太满意。贺欢也不想让她扫兴，挺认真地给她夸了一下。
易家晴挺高兴，说感觉自己化个妆的话应该会更好看。
贺欢已经从各个角度都夸了一遍了，然后才发现一个问题。
︶ㄣ賀尐？：你有没有发现你讲话没有再带顿号了
易家晴：哎呀、忘记了、、、
虽然贺欢也没跟易家晴在线上聊过几次天，但是贺欢还是头一次见有人用这种方式从头到尾连接分句，恍惚间甚至回忆起了小学三年级刚学写作文的时候，老师说不能拿一个标点贯穿全文的教诲。贺欢印象真的很深。
易家晴都快把九年义务教育读完了，肯定不会不知道连三年级小学生都该知道的事情。
那只能是故意的。
︶ㄣ賀尐？：这是什么风格？
贺欢都表示不解了，而且易家晴也装露馅了，现在自然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她原本也只是以为贺欢喜欢非主流，那她就整个非主流的聊天方式去迎合一下，反正就是跟帅哥套套近乎嘛。
易家晴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傻缺，不知道怎么地就觉得贺欢好像喜欢非主流就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文字交流方式。
她大概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
贺欢哭笑不得。
门突然响了下，钥匙声和门碰撞的声音非常熟悉。
“爸妈。”贺欢瘫在沙发上，打了声招呼。
“几点下班了？”老爸去占了另一条沙发躺着。
“九点多……”
“哎，你们两父子，两条沙发都被你们占完了。”老妈硬是把贺欢挤开了，坐在他旁边，“累死我了，今天那几个客人，死都不走，就是在店里蹭空调，搞得我这么晚才关门。”
“也不用赶客啊。”老爸说，“人家来吃饭，来消费，也没道理不让人坐啊。”
老妈还是不爽，“那也不是六点多过来，七点多把菜上齐了，还能吃到十点多吧……”
老爸老妈聊着今天店里的生意，贺欢坐在一边，往上翻了翻班群的信息。
今天桃姐这突然成绩的这个操作，让整个班群都沸腾了。从她发出成绩的文件到现在，班群已经刷了好几百条信息。贺欢往上划了几下消息记录，索性从文件历史记录里面找，准备把文件打开之后搜索自己的名字。
文件打开都要加载好一会儿，搜索名字的时候等输入法弹出来又等了好一会儿。贺欢叹了口气，被这手机折磨得没脾气了。
贺欢细看了一下，考得不太好，物理和数学没及格，物理满分一百的卷子考了个四十九分，数学一百五的卷子考了七十几，差不多都是只拿了一半的分，排在班里三四十名。
贺欢其实有心理准备，他知道自己哪个科目薄弱，现在这个成绩其实是他预料之内的。
“……那个厨房，东西到处放，刀都还放在砧板上不知道放回刀架上，一桌子油也不知道擦一擦，”老妈回忆起刚刚离开店里的时候，看到厨房的一片狼藉，“次次都这样，不又是要我明天去收拾？”
“我没叫你收啊，我就是准备我明天再收拾的。”老爸撇撇嘴。
老妈就见不得他这死鸭子嘴硬的样子，“你说就说得理直气壮，哪次不是我帮你收拾？……”
“老爸老妈，我那个，”贺欢清了清嗓，“我期末成绩出来了。”
贺欢感觉不太应该把自己考得不好的成绩跟老爸老妈说，他清楚这样子老爸老妈很容易给他增加额外的压力，但是想着现在应该可以分散一下老爸老妈越说越激动的注意力，贺欢还是跟他们说了。
老爸老妈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
“哦？考得怎么样？”老妈马上问。
“有几科还不错，有几科不太好。”贺欢说得很客观。
“怎么说？”老爸问。
贺欢看着手机大概报了一下成绩，刚报到物理的时候老妈就受不了了。
“四十九？”老妈一喊，“四十九，你怎么考的啊？”
贺欢刚想辩解，这就是他的弱势科目，他其他科考的还不错，拿了下平均成绩，其实排名也不至于太差，没想到老妈突然把矛头又转向了老爸。
贺欢正想着解释，“我……”
“都说了别让欢崽去打工，”老妈提高声音，突然冲着老爸说，“你看他成绩这么差，怎么考大学啊？到时候读不好书又出来像我们两个一样，干这种辛苦工！我们累死累活图的什么呀？不就是为了让孩子有文化，不用像我们这样吗？”
“怎么又说到这上面了呢？贺欢成绩不好只是这段时间的事，又不是说他不会进步了，而且就是跟他去打工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因为打工让他成绩变差。”老爸也喊，“他要去社会上锻炼一下自己，你就由他去啊，操什么心呢，你又不给他零花钱，他自己挣钱自己花有什么不好的。他又不是不读书去打工，他现在只是在放假的时候去而已啊。”
“爸……”贺欢想打断一下他们。
“你闭嘴。”老妈直接坐直了，挡住了贺欢看着他爸的视线，“他一个学生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好好读书就行了！……”
贺欢只知道月末老板把两千五百五十块转给他才是最实际的。
拿到钱的第一件事，他就要去把手机换了。
老爸老妈还在旁边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吵得他心慌意乱。贺欢这下也是不知道怎么让他们别吵了，索性躲回了房间。
易家晴在房间的镜子前臭美了好一会儿，“刚刚觉得不行，现在还真是感觉越看越好看，有没有点港风美女的感觉？”
“美。”易家淼端了碗面出来，把拦在路上的他爸的鞋子踢开，“赶紧的，吃宵夜。你的面在厨房里，自己拿。”
“哦。”易家晴一甩那头又大又蓬松的卷卷，理发店里给她头发上搽的精油的味道还很明显，“放了什么煮呀？”
“青菜鸡蛋。”易家淼蹲在茶几前，左手玩着手机，右手吸溜着面条。
“这么清淡。”易家晴端着面出来，“好烫好烫！这个碗太不隔热了……啊！”
易家晴差点被易家淼踢开的那只鞋绊倒，她刚刚还端着面高兴着，这会儿情绪就上来了。
她把鞋又往旁边一踢，“他妈的，鞋柜买来烧火的吗？易忠文讨人厌就算了，连他的鞋都不让我安生。”
易家淼回头看了眼，“别气了，快过来吃吧，又嫌烫手，还端个碗在那骂。”
易家晴不说话，拿脚勾了张凳子给易家淼，“坐着吃，蹲着也不怕蹲出痔疮。”
“哎。”易家淼叹了口气，怎么嘴他们的垃圾爹还嘴到他身上了。
易家晴拿了张凳子坐在易家淼对面。
易家淼本来正拿着手机看着短视频乐呢，想起他们那个没在家的爸，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情了。
他也不玩手机了，和易家晴各自埋头在面碗，沉默的吃着。
“哥，”易家晴突然想起来，“下学期开学，你也回去上学了吧？”
“嗯，回。”
易家晴这倒是提醒他了。带回家的教科书都被他压箱底了，一年下来，他都没怎么摸过学校的书。
平时要么就是去看店，要么就是看些乱七八糟的闲书。下学期正常开学的话也是进入高三复习阶段了，他得把那些书都给找出来。
“有人接手我们家店了吗？”易家晴问，“等你开学之后也没时间看店了。”
易家淼摇摇头，“这几年商贸市场那边的店铺，经营状况都不太好。那边太老旧了，人流量都被几个新建的商场拉走了，没什么人愿意接手。”
其实要说接手的话，也不是没有人愿意要，但是一般价格都压得很低了，而且有个比较有意向的来看过店了，易家淼看他的意思是并不愿意直接把店买下来，只想按年租。易家淼觉得不太行，但也没直接回绝，给那人的答复是先考虑考虑。
易家晴想了想，犹豫着说：“其实要是有人愿意要的话，卖便宜点也行……”
“我懂。”易家淼点点头。在他们两兄妹都没有时间去经营的情况下，只能是卖掉。
但其实他们都懂有别的选择，不用费心找买家——让易忠文去看店就好了。
只是他们都不愿意提，也没必要说出口。
这个店在市场刚建的时候，他们家就买下来了。那时候一家人里，哥哥妹妹只管上学，妈妈林娟管着店，易忠文就在一家小酒楼当厨师。本来这么生活平淡又稳妥，但那小酒楼突然倒闭了，易忠文一开始说是休息一阵再去找工作，结果这一休息就是一年多，期间硬是靠老妈撑着这个家，他只会伸手问老婆要钱去打牌。
易家淼记得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易忠文和老妈的矛盾越来越多。老妈脾气又犟，又见不得他这么不长进，这个家她也实在是没办法自己撑下去了，直接离了婚。
易忠文不让她把孩子带走，爷爷奶奶也是从小把他们从小带大的，也舍不得他们离开。
最后还是林娟退让了，想着要有什么事爷爷奶奶还能照看一下，于是易家淼就和妹妹一起留在了这里。那时候易家淼十四岁，易家晴十岁。
以前看店的是林娟，林娟走了之后的三四年里，易忠文倒是没直接把精品店关了，但是开门的时间完全取决于易忠文打牌的时间。店里挣回来的钱还不够他输的。
以前存下来的钱都掏空了，两兄妹上学的钱都是爷爷奶奶出大头，生活费什么的则是靠逢年过节的时候林娟给的钱。
去年易忠文不知道怎么赌了个大的，又把易家淼爷爷奶奶的钱拿去还不知道哪里的债，后来又差点把店输给别人了。易家淼直接自己开始守店，才算是让店铺有点钱能剩下来。
易忠文乐得让易家淼多开店，多卖一件货店里就能多一点收入。他从伸手问老婆要钱，变成了伸手问爸妈要钱，再变成了伸手问儿子要钱。
易忠文现在还不知道流连在谁家的牌桌上，易家淼和易家晴都知道，如果店重新回到了易忠文的手里，那保不齐哪天又要把店铺拿去还债了。
卖掉店铺的想法是前阵子林娟提的。
店铺是林娟和易忠文一人一半的，之前林娟想着把店留给两个孩子，但现在她怕留不住了。
易忠文也同意把店卖掉。林娟还是为了把属于她的那一半钱留给易家淼和易家晴，易忠文则是为了拿钱花天酒地。
但无所谓了。
“有人约了过几天上门谈，但是卖店铺的事情也急不了一时。”易家淼说。
易家淼有点烦去跟别人扯皮，又不得不去干。
他看着易家晴。
他还有个妹妹。无论是什么事，都得他先来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