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呼吸声, 心电图机器规律起伏的滴声，氧气罩子上弥漫着的一层薄薄的水汽，稍微掉了些许漆角的天花板上, 明亮的LED灯管放着刺目的光芒。
这便是带土醒来后看见的所有。
他似是很久没有睁开过眼睛了，眼睑干涩的牵连着, 屋子里灯管冷色调的白光刺的他有些难受。
“你醒了。”
察觉到这边发出的动静, 比丝吉将手中的报纸搁在一旁，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比丝吉。”
见是她坐在一侧带土有些惊讶，他正想动弹从床上坐起来, 却刚一动便感到全身仿若脱力一般地使不上力气，只得又瘫回床上。
也正是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卡卡西正趴在他床铺的另一边上睡觉, 他紧紧地抓着他的左手, 眉宇稍稍紧锁, 头上戴着掩人耳目的兜帽，似乎是极为疲惫地趴在边上，呼吸平稳, 显然已经在旁待了很久。
“你先不要动。”比丝吉见状急忙制止他道。“才刚从急救室里出来就敢瞎动，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一条命，也不知道珍惜。”
说着她嗔怪地看了带土一眼，视线随着他落到一旁的卡卡西身上, 稍稍叹了口气。
“这孩子也是很辛苦呢，你搞出这么大动静都没吵醒他，也是, 三天三夜都没合眼, 再不歇会儿怕不是也要跟着出事情。”
“三天三夜……？”带土稍稍瞪大了眼睛。
“是啊。”比丝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里是NGL附近最近的东果陀共和国境内的国立医院, 三天前你被送过来的时候几乎就要撑不住了, 当时正值深夜，负责急救科的老医生刚好休假在家里来不及赶过来，本来想让医院把你转到其他地方，他直接要了住址冲到人家家里把医生绑过来的——”
……绑？
带土听得目瞪口呆。
他认识的卡卡西才不会干这种事！
“自然事后他也给对方赔礼道歉了，那位老医生也算是辛苦，前不久才刚下手术台。”比丝吉补充道。“之前陪在手术室外面的还有小杰，奇犽，这孩子（指卡卡西）的父亲他们几个，你脱离危险后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了一天，现在才转到普通病房，所以我也就让他们都去休息各自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样啊……”带土愣愣地听完这些，他有些不可思议地侧过头去看旁边的卡卡西。
由于左眼被绷带缠绕着的关系，他目前只有一只眼睛能够视物，这阻挡了许多他观察左侧的视觉角度——这也是他最先注意到比丝吉的原因之一。
但是……
他稍稍勾起唇角。
他能够感觉到，抓着自己左手臂的那个人手心里的温度。
是如此温暖。
正如先前在梦中见到的那束日光一般，单纯而又明朗，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光和热，使得他能找到前行的方向。
“好了。”比丝吉见带土那副模样稍稍柔和了眉眼，状似无奈地谈摊了摊手道。“你这边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我接下来要督促小杰和奇犽他们进行念的修行了，所以现在得先走了。”
“……念的修行？”带土一怔。
“是啊。”比丝吉说着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你们当时是在做什么一个两个往NGL里头凑，也不知道是倒霉呢还是碰巧呢。”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里带上些许不满。
“大概就你潜入进去那天吧，我，小杰和奇犽他们对游戏的攻略进度取得突破性进展通关后通过了最后的测验拿到最后的零号卡“统治者的祝福”，此后出游戏的时候使用“同行”，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移动工具吧，一同前往了有可能是“金”的账户名主人的位置——”
比丝吉的声音骤然一沉。
“但是那账户的主人并不是我们以为的小杰的爸爸金，而是金的弟子凯特。”她慢慢地道。“凯特正要去NGL内部调查嵌合蚁的相关事宜，顺便就捎上了小杰和奇犽。”
带土心底一沉。
他一直以为摸进嵌合蚁巢穴的同时在下面引发骚乱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能够如此成功是因为先前须佐能乎的目标太大，才使得那些师团长同护卫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里，但是现在想来这样也无法说得过去蚁后的身边没有其他的护卫队成员在守卫。
如果说当时凯特替他吸引了一部分护卫队的注意力使得彼多没有时间分出心思来关心他和卡卡西，似乎如此才能够说的通一些。
“那凯特他——”带土张了张口，他的话却是只说到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又是这样。
他想道。
他明明应该先把这些事情告诉小杰他们才对的。
他稍稍紧了紧手心，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
明明他有机会这样说，有机会先去救凯特的——
比丝吉敏锐地注意到他的情绪低落下去，虽然在心底下意识觉得凯特同带土应当交情不深，却也只得下意识地将这些都归结于他对小杰同奇犽的担忧。
想通这一层，她又回到了平日里那个老师指导者的状态口吻道。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小杰和奇犽会进行特训。”比丝吉道。“在这段期间内，还是注意一下最好不要在小杰的面前提凯特比较好。”
她稍稍垂下眸子。
“小杰一直相信能够回去NGL把凯特救出来。”比丝吉道，随即她故作欢快般地勾了勾唇角扯出一个微笑，眼睛里却透出些许悲伤的色彩。“所以我们也要这样相信。”
“……嗯。”带土应道，他将视线稍稍错开，不敢直视对方。
“不管怎么样，你同卡卡西两个人这边都没事了对小杰来说就是好事，不然对于小杰和担忧他的奇犽来说——”
比丝吉顿了顿，片刻之后，她才接着说下去。
“……那就有些过于残忍了。”
他目送着比丝吉离开并将门轻轻拉上，方才将自己缩进被褥里，半晌都不曾说话。
风稍稍拂动挂在窗户边上的深色窗帘，窸窸窣窣地树叶摇晃声自尚未关紧的窗户外头传来，带进一片植物独有的清香。
此刻正是白日，有温和的光透过窗户洒在洁白的床褥上，晒得人懒洋洋的，他稍稍阖起眼睛，听着屋子里另一个人平稳的呼吸声，才像是终于忍耐不住一般，抬起没有被抓住的另一只手隐蔽地擦了擦眼睛。
然而他正想动弹，却感到这只手也被人直直地抓住。
“你每次就是像这样去后悔么？”
卡卡西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使得他被抓住的那只手不由得僵硬地停滞在原地，只是仍旧固执地停留在面颊的上空，做着遮挡的动作，似是最后一层遮羞布的外衣般。
“知道凯特会死，所以在后悔没有提早告知小杰他们。”
他平静地道。
“之前也是。知道木叶白牙会死，并且这一死法很可能是自杀，所以一直在想办法给他讲励志故事；早就知道NGL的幻兽就是嵌合蚁，所以率先提醒爆库儿的团队不要深入，但是最终还是没有人听劝……而知晓这一切都仅仅只是因为你看过的漫画剧情。”
他以肯定的口吻一字一顿道，慢慢地感觉到他所禁锢住的手臂上传来微弱的颤抖。
“虽然只是漫画剧情，也不确保一定会真实发生，但是每次发生以后或者发生以前，都会思考——啊，这个人我能不能救，我应不应该去救，我能救的只有这几个，那剩下的就视而不见好了，我是不是应该以看漫画人物的眼光来看待这些人，我真的有决定改变他人生死命运的资格吗？我是不是过于狂妄了——”
被抓住的那只手臂颤抖地愈发厉害了。
“说到底只是漫画剧情，也不会确保一定能够发生，只要我不说也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会责怪我，只是虽然道理是这样，但是我自己无法原谅自己，所以一方面又在不断的希望寻求他人对自己做法的认同，所以才上网发帖以说故事的形式将这些都讲给别人听，如此一来就算有些人我救助不到那也不是我的错，因为已经有这么多人都“见证”过我已经尽力了——只要我的良心过得去，接下来发生什么，我的行为对任何人造成的任何改变也都只是对我个人良心谴责的缓解罢了——”
带土开始徒劳地打算抽回那只手，可是对方抓的太紧，他又使不上力气，只得呜咽一声，像是只被剥了壳光溜溜的蜗牛一般，只得无所适从地摇头。
“……一方面说要用看待真实人物的眼光去看待所有人，一方面又用看漫画角色的目光去看待旁人。”他咬了咬牙。“宇智波带土，你真是我见过的人里最无耻的大骗子，你和我说的话里有过一句真话吗？。”
带土一颤。
“不……”他忍不住出声道，也不管是否暴露了先前一直憋着的鼻音，眼眶通红。“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虽然他没有说真名，没有一开始就直白坦诚地交谈。
但是他真的，真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真情实感，不曾有半点虚假。
他想要辩解，却一时不知道如何说起，只是觉得连呼吸几乎都要消逝的这几分钟里，似乎蕴藏着一辈子那样漫长的时间。
“……不是这样的？”
卡卡西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他停顿了片刻，随即才强硬地掀开带土刻意遮在脸上的手，强迫那只泛着湿意的眼睛直视他。
“那你为什么要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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