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他从云端坠落>第3章 我见金笼开

推开化妆间的门,许朝云走向右舞台,待会就要他上场了。

一路上人群熙攘,前面舞台上的声音穿透重重幕布高墙,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许朝云站在上场的地方望向高处的舞台,那里的灯光绚烂多姿,注视得稍久,便让人眼眶发酸。

不远处的观众席里,有喜爱他的粉丝举着大大的灯牌,造出了一片蔚蓝翻涌的海,没人喊累没人手酸,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一个小小的入口,都在等待许朝云上场的那一瞬,用灯牌用撕心裂肺的呐喊来张扬他们一往无前的爱意。

是万众的喜爱,也是一人的责任。

许朝云以前从未把任何东西当作一些应当丢弃的负担,但是这一次,许朝云站在黑暗里,看着台下那一道道热切期盼的目光,心头泛酸。

他不应该沉湎在已经过去的过去了。

在没有人看到的角落里,玫瑰枯萎了,同时,新芽疯长,枝蔓抽条,欲长出新的花苞。

主持人在台上呼唤玫瑰的名字。

许朝云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抬脚一步步登上这座名利场。一瞬间,台下人声鼎沸,各种音色各式分贝的“许朝云”朝着他本人席卷而来,而许朝云早已在这种场合练就了宠辱不惊。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在一开始,当别人叫他“许朝云”的时候,他尚以为还有一个名人与他同名同姓,又或是他耳朵不好,听错了。

可现在,摄像机一窝蜂地涌上来,许朝云已经习惯性地投之以目光,面上一派镇定。

……如果他身后没出现那道熟悉的声音的话。

那道声音响起,在各式各样尖叫呐喊的喧闹中,恍若平地一声惊雷,乍然在许朝云耳旁炸响。

眼前是万丈星光,身后是今夜忽入他梦的声响。

这一次,许朝云竟没觉得自己有多纠结。

脑袋在经历过一瞬的缺氧后,那双桃花眼中滑过的一抹惊色,便随笑意滚落深海。许朝云唇角的笑容不断加深,好像所有的神情举动都只是为了这抹笑做铺垫。

一切都如行云流水。

万众瞩目下,许朝云继续前行。

台上极高处的灯光落下来,耀眼得刺目,却也在许朝云的身上挥洒出千万星光,引得无数人将目光追随向往。

“许朝云今天的状态好好啊,不是说他最近都在连轴转吗?”

“红呗。都红一个多月了,状态能不好吗……”

“真人真的好帅啊,我第一次知道许朝云居然这么不上镜,被帅麻了已经……!”

舞台前,一些没见过许朝云真人的工作人员被震了一下,一时不禁窃窃私语开。但是工作为重,几人的动静又渐渐平息,忙着各自手上的活计,只偶尔抬头看一眼台上的明星。

台上的许朝云再次发挥出他高超的业务水准,主持人的所有问题都被他完美解答,没有人能在这方面挑出他的半点错处来。

待许朝云被问完问题,就顺着台本坐上舞台一旁摆着的椅子,看着另几名嘉宾上场。

许多熟悉的、陌生的名字,从主持人的嘴里迸出,许朝云却好像只听到了那一个。那个名字曾与他并肩排列,曾也受尽台下目光,却连同那部遗憾收场的网剧一同销声匿迹,之后数千日夜数万光年,都再未相见。

若非四面八方的音响都在证实这个名字确实存在于此,许朝云还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最近没休息好,生了错觉。

多年未见的身影在许朝云刚刚走过的舞台入口出现。

许朝云礼貌性地投之以目光,却猛然发觉那人身上出现了些陌生的怪异。

不对……许朝云看着徐远琮,怔怔出了神。

衣服不对,挥手的姿势不对,连走路的步伐,都不一样了。

许朝云突然发现他已经不太认识徐远琮了。

唯一让他感到熟悉的,却是自己看去,徐远琮避开的这一动作。

这种习惯已然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嘉宾上场结束,许朝云自然地移开自己的目光。

采访阶段主持人好像抛出了许多好玩的梗,身边的人笑,许朝云便也跟着笑,一如往日的灿烂,没人会看出什么不同来。

直播间里,知晓旧事的老粉看到时隔多年终于同台却毫无互动的两个人,眼眶微微一热,却也只在弹幕上评论了几句。

“好久不见啊,我的白月光。”

“终于同台了,泪……”

“一转眼,居然已经五年了……”

寥寥十数条,又很快被其它弹幕刷了下去,淹没在汪洋大海中,没有溅起哪怕是一星半点的水花。

如同当年那部被强制下架的校园网剧,如同二人之间无人问津的过去。

绝大多数观众甚至根本没有听见那个没有流量的名字,也没有看到那道淹没在众多星光中的身影。

在这个舞台上,还在意徐远琮的,也只有故人在前故作不识的许朝云了。

徐远琮快速扫过那些不熟悉的人,最后视线停在别开眼的许朝云身上,在一次次背对镜头时将人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么多年,许朝云的每一场直播、每一部电视剧,徐远琮都没有落下。

他不止一次触碰那块热到发烫的电子屏幕,如同触碰自己的心,然后回想起第一次见面,他们握手,他碰到对方的掌心,温热干燥。

徐远琮看着许朝云从啃下艰涩的台词开始,逐渐成长,宛如幼树逐渐壮大,到如今,哪怕站在这片满是星光的舞台上,他也在人群中熠熠生辉。

不会因出不了戏而抱着人大哭,不会面对采访还怯于表达,也不再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演员这份工作。

故人已乘风,扶摇直上九万里。

徐远琮摇摇头转身面对镜头,也就没看到,许朝云微微朝他的方向偏了偏头,注目一瞬,又很快移开视线。

而这些都被镜头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那些年里刻意地错过,默契地守诺,不敢将心动宣之于口,点点滴滴都被人里里外外不知道反复翻了多少遍。

两个人玩着明知幼稚却故作纵容的把戏,仅以此慰藉那不容于世的念想与野望。

没人告诉过他们不应该怎样,他们却同时严以律己,将自己的情感规划到没有一点可以过分出头的余地。

除了许朝云醉酒的那一次。

不过那一点点的小苗头,也被成熟的徐远琮及时掐断了。

许朝云曾在月夜与星光中,梦见过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里面摆着两只关着野兽的笼子,笼口周围被洒上密密麻麻的锈钉。

两只笼子靠的很近,出口却离得极远,钥匙放在两只野兽触手可及的地方。

野兽蠢蠢欲动,但又拒绝去够。

无疑,它们在渴望,但它们同时也在拒绝。

既然已有了舒适圈,外面风大雨大满地锈钉,又与它们何干呢?

最后,笼子永远是锁上的笼子,野兽也永远是孤独的野兽。

不过现在,有一只野兽不愿被困了,它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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