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晨曦微露,许延声在睡梦中睁开眼,再次验证了一件事——养狗真的很麻烦。

  宠物医生说顶流已经一岁多了, 体型固定不会再长大;宠物师说顶流很乖,洗澡很安静;连蒋行止都在昨天离开时说顶流一点都不吵,不会乱叫。

  他们好像都看出来许延声的耐心一般,不像在逗狗,反而在溜人, 把许延声哄迷糊了,留下这只不通人性的畜生。

  手机时间显示早上七点半, 许延声有些暴躁地坐起来,撩了一把头顶睡翘的头发,垂眼看着在床边转圈叫的很急促的狗。

  “你真的很烦。”许延声冷睨着它,“谢逐桥才没你这么烦。”

  他说的是上辈子那个人,但小狗怎么会懂, 它只是很着急地不停呜呜叫, 似乎想要做什么。

  许延声只好站起来, 脚才踩在地毯上, 顶流就跑到门边,回头看着他。

  许延声认命地穿上外套, 提上狗绳,在开门前把绳索的另一端套在顶流的项圈上, 门打开的瞬间, 许延声体会到了飞一般的感觉。

  小狗不会坐电梯, 带着许延声飞快地穿过光亮的走廊, 不停嗅着地面,在闻到一处带着灰尘味的门缝, 再次看了一眼许延声,并且不停地把脑袋往里拱。

  昨天闲来无事,蒋行止用胳膊和小狗比划着,发现顶流还没他半截胳膊长,但许延声偏偏被这只狗牵着走了,不知道它哪来那么大力气。

  许延声推开门,紧接着他又被一股力道带了进去。

  这回没有体会到疾驰的感觉,因为顶流憋不住了,进门找到角落,嗅了嗅,转了两个圈,抬腿,动作丝滑地在楼梯间的墙角留下一泡尿。

  “......”

  许延声目睹全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眼睛脏了。

  撒完尿也没有好一点,尿完了又要拉屎,它牵着许延声往下走,许延声只好跟下去。养人的时候没那么多压力,养狗才知道根本没得选。

  许延声没把周攸攸的语音听完,他不知道养狗比养猫更麻烦。

  许延声把自己过成一只猫,慵懒又享受孤独,狗却需要陪伴,不是你给它吃的就可以,要每天陪它,带它遛弯,牵它拉屎撒尿。

  时间还早,酒店大堂很空,只有零星几个往外走的人,他们低着头行色匆忙,没有看见许延声和他牵着的狗。

  顶流在这一片区域流浪了很久,像是漫无目的又像是对目的地很熟悉,它带着许延声慢慢地走,左右嗅嗅。

  许延声因此闻到了L市清晨清新的不带汽车尾气的空气。

  顶流在一块草丛里拉了屎,这次许延声学聪明了,背过身去,没再污染自己的眼睛。

  直到再次被狗绳牵着走,他才知道顶流拉屎完毕的信号。

  解决了生理问题,一人一狗的行程都慢了下来,小狗在前面慢跑着,尾巴愉快的转着圈,许延声在它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享受了一把美好的清晨。

  “延哥?”宋承悦看到许延声很意外,不自觉笑起来,“你怎么来了?”

  许延声扬了扬下巴,指着那只讨厌的狗:“你问它。”

  蒋行止过来接过狗绳,笑说:“女神昨天晚上和我说了,养狗每天最少要溜一次,猫可以拉猫砂,狗只能出门。”

  许延声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剧烈的运动了,额角挂着点汗,一旁适时递出一张纸巾,沿着手腕看上去,许延声看到了顶流本尊。

  气不打一处来:“谢谢。”又问蒋行止:“没有狗砂吗?”

  “没有。”蒋行止哭笑不得,“狗还很粘人,猫会自己玩,狗只会粘着你,所以出门不止是拉屎,还有带它运动。”

  许延声用力地擦汗,没搞明白:“我自己都不运动,还要带它运动?!”

  难得在许延声脸上看到类似于抓狂的表情,三人没忍住笑。

  “老板你跟着它一起运动也......”挺好两字没出口,蒋行止就愣住了。

  只见谢逐桥面不改色拿掉许延声脸侧沾上的纸巾,神态自若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在这种时候,宋承悦罕见地冒出了“我应该争取”的想法,又因为许延声的无动于衷,这种想法还没成型就胎死腹中。

  许延声被晨风吹了一路,脸颊冰冷感官迟钝,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刚刚的温热触感是什么,徒劳地后仰了一下脖子。

  皱着眉:“你干吗?”

  谢逐桥说:“你脸上沾了纸巾。”

  许延声不满道:“你可以和我说。”

  谢逐桥:“你看不见。”

  许延声不再和他争,从蒋行止手里拿回狗绳,牵着顶流走了,溜一圈和溜两圈没有本质差别,只要别和谢逐桥做无谓的纠缠就可以。

  遛完狗回来,许延声才在座位上坐定,周攸攸就来了,她身板小费劲地捧着一堆狗玩具和零食,哗啦啦地全部丢在边上的小餐桌上。

  许延声罕见地看不懂她。

  周攸攸穿着剧服,外头套了厚厚的长款羽绒服,长发及腰,所有一切都说明她此时的行为很困难,然而她偏偏这样做了,直起身,对着许延声笑:“延哥,给小狗玩的,叫什么名字。”

  许延声终于叹了口气,在周攸攸出现不到十天的日子里决定以后不再讨厌她:“顶流。”

  周攸攸蹲着身摸摸它:“顶流,好可爱呀。”

  顶流睡在许延声脚边的小毯子上,停止流浪的它只有两个要求,一是要有吃的,二是要有许延声,几乎无时无刻不在黏着许延声,连昨晚睡觉,都在它嘤个没完的情况下,许延声妥协般地开着房间的门。

  周攸攸昨晚在拍戏,主角戏份比配角多了不少,没法和谢逐桥一样去看许延声和他捡的狗,早上听说许延声带着狗来着,非要助理回去把她给小狗准备的东西拿过来,一刻不停。

  “你很喜欢狗?”许延声无动于衷地问。

  周攸攸点点头,又望着许延声笑说:“所有的小动物都很可爱,但是狗很亲人,其实我也喜欢猫。”

  周攸攸今年二十岁,和宋承悦一般大,她眼睛很亮,里面闪烁着明亮的光,许延声突然想到了冯景和说的喜欢。

  午饭吃了简单的便当,顶流很贪吃,许延声在吃它在旁边叫,周攸攸端着饭盒过来加入原本的四人桌,谢逐桥也在,下意识挪了位置,隔着衣服撞到了许延声的手臂。

  许延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许延声夹了一块肉,无视周攸攸的“延哥,狗不能吃太咸的东西”把肉丢进了嘴巴长得老大的狗的嘴里。

  谢逐桥默不作声地递给他一双新筷子。

  早上起太早,许延声饭后要睡觉,顶流在边上嘤嘤嘤,它被牵了狗绳,一上午很安静地趴在许延声脚边,这会儿不是要拉屎就是要尿尿,许延声第三次觉得养狗真的很麻烦。

  牵着狗绳把狗领到湖边,不像早上憋了一整夜那么急促,顶流慢悠悠地往前走,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许延声。

  许延声没好气地说:“撒个尿还要我围观,你能不能要点脸。”

  顶流嘤了好长一声,在草丛里尿了。

  影城的湖边风景一直不错,不管是下雨还是下雪,哪怕是艳阳高照,因为靠近温柔的湖水都会变得柔和起来。

  湖边坐着一个人,静静地望着湖面,羽绒服的帽子把她的后脑勺盖的严严实实。

  养狗的人身上都有味道,像是看到同类那般,顶流飞快地跑过来,停在周攸攸脚边转悠,嗅嗅她的鞋尖,欢快地摇着尾巴。

  周攸攸抬头看向来人,许延声索性把狗绳丢给她,和她隔了条一米宽的鹅卵石过道,坐在另一侧的石椅上。

  “怎么不去睡觉?”许延声问,主演们一天拍戏时间长,有任何闲暇时间都会用来睡觉,过去谢逐桥就是这样,在他还没有打算和许延声撇清关系的时候,总是和他说困,人可以忍痛,但困意难消,往往很难坚持。

  周攸攸笑了笑,她是个很爱笑的人,和许延声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大概是女生的原因,天性柔和:“在打电话。”

  许延声莫名其妙地问:“给冯景和?”

  周攸攸有些许惊讶:“你认识景和?”

  在上班时间,不惜放弃睡觉也要打电话的自然不会是亲人这样永远不会离开的角色,许延声不懂亲人这个词语和概念,只是理所当然的猜测,他白天才想到的冯景和。

  许延声没说是不是,反而抛出问题:“他怎么样?”

  似乎没意料到许延声会问这样个人又隐私的话,周攸攸愣了很短暂的一瞬,而后笑道:“景和他挺好。”

  没说哪种好,但周攸攸的回答会让许延声有一种“既然挺好为什么会要分开”的疑问,紧接着许延声又想,自己身处其中也不明白谢逐桥为什么。

  这就是许延声不喜欢周攸攸的原因,他无法怪罪这个世界的谢逐桥,但会迁怒于这个世界除了谢逐桥之外的所有人,他们会让他想到谢逐桥,其中包括许延声自己。

  湖面碧波荡漾,反射的太阳光刺痛了许延声的眼睛。

  “冯景和说过一句话。”许延声慢慢启唇。

  “什么?”周攸攸转过头看他,出于礼貌地询问,实际上并不好奇。

  许延声开口,语调平淡:“他说十八岁的你很漂亮,想给你摘星星摘月亮,你要什么他都会给。”

  他不记得原话,只是觉得当时的冯景和很有意思,后知后觉发现的喜欢结局是一场悲剧,作为看客,想给他掌声鼓励。

  周攸攸这下是真有点意外,唇角慢慢翘起来,没忍住笑了,又问:“那十九岁二十岁不漂亮了?”

  “不知道。”许延声回头看她,突然想说点什么。

  “他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什么?”

  看着周攸攸,许延声渐渐明白了冯景和的喜欢,他当初的偏执和疯狂好像都能够被理解,连眼泪和不舍都解释得通。

  喜欢一个人,可真的奇怪。

  “周攸攸。”大概是第一次,许延声叫她的名字。

  “不管你现在和冯景和是什么关系,三年后你会不顾一切想和他分开,然后他和你鱼死网破,闹得两败俱伤。”

  “你在娱乐圈这几年的全部毁之一旦,而冯景和仅仅是有些伤心。”

  “三年后的结局就是这样,现在你知道这个结果,是会选择现在和他分开,还是让三年后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所有的话都是陈述句,许延声问的很平静,也没有映射自己,没有替冯景和和周攸攸其中任何一个人不值,像是询问或是预警这段时间的自己,所有靠近都应该适可而止。

  许延声像神棍似的说了一通,周攸攸却好像不意外,也没有问许延声为什么会知道三年后的事,她很平静地望着许延声,轻声说:“逐桥和我说过一样的话,他让我离景和远一点。”

  她没有发现许延声瞬间惨白的脸色,诚恳又充满求知欲地问:“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