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让姜蝶珍感到恬淡安然。
从另外的视角来看。
却是一场带着硝烟的战争。
景煾予回来得稍晚。
但他并不是撇下恋人, 出门签署合同。
而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谈判。
夜色习习。
头顶的青黛色国槐树沙沙作响。
宛如北风夹杂着情思如笛如诉。
景荣光和妻子冼芸,明知道他的四哥,有临时政协会要开。
他们一家还要在年末登门。
最大的原因, 是一项违建项目。
他们在朝阳区内。
搭了栋楼。
本来是用来转手拍卖一些价值昂贵, 且没有流通渠道的名画文玩。
达官显贵出入这栋高级公寓。
实在正常不过。
谁知道被知情者, 以违建为名义, 分别报给了执法局和电视台。
现在已经立案。
执法局还下达了,违法通知和听证通知。
要求他们三到七天, 拆除这栋楼的所有。
可这短短的几天。
景荣光手上这批, 没有着落的瓷器文玩。
成了烫手山芋。
不管放在哪里躲避, 都没办法让他放心。
从得知违建举报。
景荣光就尝试过,找景煾予帮忙。
谁知道男人在电话那头,惬意懒倦地发出酒杯的碰撞声。
偏偏不和他见一面。
仲煾予:“小叔,你也知道, 爸现在求稳。我怎么知道你那批文物里, 没有洗钱走私的勾当呢。”
二月的北京。
阳光似水, 薄绵, 清凉, 却有种哀眠的空茫。
景荣光没想到。
在走投无路的时候。
自己会接到前情人勖玫的电话。
女人嗓音有些哽咽:“荣光, 荣光,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我很想你。”
就在景荣光以为对方会纠缠不休。
他想要挂断电话的时候。
勖玫:“荣光,我看到了发改委网上挂出的违建名单,如果你实在无法招架,不妨找找景煾予。”
景荣光音色嘶哑。
他被烟熏得不耐烦道:“你以为我没找过他吗, 他是最懂得把一切处理得滴水不漏,又不违法的。但竖子不足与谋, 他从未把我这个小叔放在眼里。”
勖玫叹息道:“他结婚了,很爱那个女人。我去和她会了一面,稚弱,天真,零星的自保能力都没有。”
电话这头。
景荣光冷哼道:“你提这个做什么?难道我还要讨好一个黄毛丫头?送她钻石珠宝,让她在景煾予身边吹吹枕边风吗?”
“不是。”
勖玫的视线,看着远处行驶而来的黑色轿车。
生活助理恭敬地替景煾予拉开车门。
宛若天人之资的男人,从车里下来。
他的身影颀长,修丽。
在乌烟的料峭春风中行进。
怀里的人安稳地把埋进他的胸膛里。
像水汀上停泊的天鹅,看上去很依恋他的温暖。
光影潺潺地流过,他们相拥的身影。
勖玫要笑不笑的:“前几天,我说错了话,把这位小姑娘得罪了。人家明明明媒正娶,我用做情妇的身份,提点了她几句。送贵重礼物不算稀奇,兔死狗烹才能让景煾予动容。所以,你可以去景煾予那里,杀我祭旗,三年内,我的主角之位全换,广告代言也可以通过公司解约。他记恨我,一定会同意,这次风波就会安然度过。”
景荣光低头,用手作拳,抵在嘴边轻哂:“你为我做到这个份上,我们之间也没有以后。”
勖玫淡淡地说:“你抽空来看看孩子就行。他要上小学了,我只是为他着想。”
所以在这个除夕夜。
冼芸和景家其他几位太太,去打牌消遣。
景荣光找准时机。
他和懒怠应付他的景煾予,一起走在宅邸外那侧路灯光下。
缦合里的雪水,融入溪流。
在回廊中循环流淌。
远处的小喷泉,发出沙沙的声响。
景煾予走的这侧,是路灯暗影。
而景荣光,沐浴在路灯里。
正如他的心思昭然若揭,筹码也在明面上。
他已经雪藏了勖玫,宛如穷途末路的赌徒。
而他这个野心勃勃的子侄,容色沉晦,不在光下,不让他窥探半分。
景荣光:“人的自私贪婪是社会性,并非生物本性,是来自文明的驯化。我很清楚我是出去挡风口的,若是不留住这堆古玩,没有我身先士卒,只会让你和四哥更加担心。况且我的客户名单里,那帮人大有来头,被查了对谁都不好。”
景煾予笑着听完了他的条件。
他淡道:“你能跟我谈的筹码太少了,五叔,下次见面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今年过年呢,你还可以继续许许愿。兴许明年,是我给你压岁钱了,也说不准。”
景荣光自身权力已然很大。
听见他这句话,心尖也颤栗了片刻。
他揣摩了对方的意思太久,久到景煾予已经不耐烦了。
“你总是用客户谈条件,会让和你做交易的人,觉得你狐假虎威。我提点你一句吧五叔。弗朗斯的政治学中说,依靠贵族的帮助获得最高权位,要比依靠平民的帮助成为君主的人更难保住位置。因为他会发现置身于一帮自以为和他不相上下的人之中。因此,他不能随心所欲地操控他们,更不能按己所愿地管理他们。和你交往的那群人,哪一个怕你?”
景煾予轻描淡写地扫了景荣光一眼。
“想靠那批文玩,牵制住上头的人,太过肤浅。五叔你知道,为什么被举报的是违建,不是走私吗?”
景荣光的瞳孔微微紧缩:“你的意思是——住建?”
蓦地,他止住了话题。
“我会管好我的人,不让他们为难侄媳妇。”
景煾予垂眸笑了:“只是管好怎么行?封杀雪藏和我家宁宁扯上关系的话,不是更加徒增恨意。这样吧,你投资的那个娱乐公司,片酬上千万的艺人,都要无偿穿着我妻子工作室设计的礼服裙,歌颂她的赞助。针脚再拙劣,都是我家宁宁的恩赐,你说呢?”
除夕有月。
滚圆的月亮从头顶洒下光芒,像是盛了一杯庆功佳酿。
景荣光几乎热泪盈眶。
他知道,景煾予提点至此。
并提出交换条件,已经是下定决心打算帮他的忙。
他连忙投诚:“煾予,我知道仲老爷子非常喜欢她。你放心,景家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会厚待她。”
景煾予晚上喝了一点酒。
现在呼吸间,还有淡淡的醇澈酒香:“你先说,怎么一个厚待法?”
“我名下的一线女星,今年每次出席晚宴和国内外电影节,都只穿侄媳妇设计的礼服裙。你放心,我的眼光很毒辣,带的演员,都是能招募赞助商的名角儿。”
景荣光继续许诺道。
“之前你们订婚,我知道你父亲景宴鸿颇有微词,这点你也放心,总之景家有我,会为姜小姐大开方便之门。”
景煾予神色柔和:“她平时有些宅,三月在巴黎时装周有个晚宴,我要带她一起去。你把有档期的一二线艺人叫来,穿她设计的衣服,陪她去米兰和比利时安特卫普之类的地方玩玩,费用我出。”
他的声线格外暗哑温柔:“宁宁对浮华没什么兴趣,可我想捧她,我想她被全世界同行歌颂,给她最好的一切。”
“她值得的。”
景荣光没想到。
连勖玫的雪藏令,都被景煾予,命法务召回了。
景煾予这么在意姜蝶珍,不想她被任何人诟病。
景荣光有些怔忪。
这个五脏庙里都是酒色财气、荤腥腻浊的男人。
恍惚中回忆起今天在放映室里,看到的那抹纤薄的身影。
景荣光难得动容:“煾予,景家想护一个人,就不可能护不住。”
“冼芸名下的拍卖公司,一年要拍卖超过十万件藏品,你放心,这些都是已经申报文物局审批的。这次新年礼物,我准备了一颗十五克拉的艳彩蓝钻石项链,用这份厚礼,作为我投诚的信物,可以吗?”
景煾予不着情绪:“你走吧,五叔,这件事我会上心的。”
这一生雪泥鸿爪,萤草风露。
所谓爱情,不过是她平安如意,他甘之若饴。
穿过流水曲觞。
回来的路上。
他满脑子都是去吻,正在家里看书等他的人。
他的宁宁,特别黏他,也特别甜。
明明是一个小小的人,却像是糖蜜塑造的金粉仙。
让他情不自禁,想要去吻她。
他从前厅一路走过来。
西装裤袋里,装着给她的项链盒。
这根项链,彰显着景家接纳她的第一步。
景煾予踱步向房间里,想要给她戴在脖子上的心情。
宛如一群蝴蝶钻进他的胸膛,在里面四处乱窜着。
就在这一刻。
他看见,他的宁宁,待在别的男人腿上。
是仲若旭。
蝴蝶来到了嗓子眼,如鲠在喉。
景煾予宛如一条被遗弃的野狗。
他有些不堪忍受地扶住墙,眼底充斥着血丝,连手指骨节也攥得青白。
他发现填不满占有欲的嫉妒,已经把他撕成了两半。
它们在他的身体里,叫嚣着。
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已经蛮横地吻住了姜蝶珍。
一路的等待,变成情急的渴望。
景煾予意乱情迷地含住她的舌头,和她在唇齿中缠绵。
姜蝶珍本来被仲若旭欺负,她伤心不已。
虽然对方足够绅士,也用了演戏做掩护。
可不习惯和男人接近的她。
还是像个受惊的小兔一样红了眼睛。
而且景煾予显然看到了。
她和仲若旭亲密的互动。
姜蝶珍非常不安。
她陷入担心景煾予不要自己的情绪。
烧着心脏。
下一秒,对方的一句话,让她彻底安定。
她听到了景煾予说,把仲若旭赶出家门的狠话。
男人音色凛冽,宛如一把刺刀,一寸一寸地深入欺负她的人肺腑。
“仲若旭,你要是再敢冒犯她,和她开没有边际的玩笑,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你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电影投资,每年我花在你身上的几千万,我不介意悉数捐给慈善机构。”
“你想留在北京,就得先学会尊重她。你在国外惹的那些事儿,爸妈都保不了你,懂吗?”
仲若旭听完,放下手上大口吃干净的面碗。
他敛眉,低声道歉:“哥,我听见了。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言行。”
景煾予在楼上站定。
看见姜蝶珍闭眼,不想往下看。
他柔声哄着她:“别怕,宁宁,万事有我在。”
姜蝶珍在他怀里,才觉得安然。
因为对方的轮廓在灯光下泛着柔柔的绒光,是拯救她的天人。
姜蝶珍终于温暖了起来。
他在吻她。
他愿意吻她。
他吃了醋,却并没有生她的气。
他声音又轻又宁静地安抚她,拍打着她的脊背。
他垂眼和她对视,嘴角还噙着笑,好温柔又好英俊的模样。
“看看这是什么。”
小乖窝在他的怀里。
她垂下眼睑,把蓝丝绒装饰的礼品盒子拿出来。
巨大的钻石几乎把整个房间,映照得流光溢彩。
就着房间里明亮的吊灯。
青蓝色钻石的光泽被无数个反光菱镜照亮。
五光十色地辉映在灯光下,就像童话故事的仙境。
她刚才还落了泪。
可是现在却被绝美倾城的珠宝,完全治愈了。
“让我给你戴上。”
他抱着她来到镜子前。
落地镜中,男人端立在她的身边。
她衣着单薄丝绸,纤弱乖巧,曲线若隐若现。
景煾予穿着西装,身材高大,肩宽腿长,呈现出一种凌厉的威压之感。
姜蝶珍已经支撑不住她的身体。
她微微地翕着眼睛,挺直着雪白的脊背。
从耳际到锁骨,已经呈现出一种,让人血液贲张的珠光淡粉。
“嗯.....予.....”
她在对方施予的阴影下,低喃着景煾予的名字。
男人宽大的手掌,从她脖颈的皮肤掠过。
他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他之前肆虐后留下的吻痕。
第一次给人戴项链,他的举动有些生疏,又有些情动。
姜蝶珍长睫毛还是湿润的。
就像暴雨中找不到栖身之所的鸟雀,扇动着翅膀。
“喜欢吗?”
姜蝶珍嘴角上扬,甜甜地小声说:“你送的,怎么都喜欢。”
“不是我,是五叔,勖玫和你的事。他知道了,特地向你道歉。”
景煾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他很轻地在她耳际絮语:“景荣光说他承认了你,宁宁,你值得的。”
少女的白皮肤宛如玉石。
剔透,脆弱,纤薄。
戴着钻石项链的脖颈,美到让人屏住呼吸。
景煾予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过裸.露的脖颈。
他把她裹进怀里,俯身咬在她的锁骨上。
姜蝶珍难耐地仰起了脑袋:“谢谢你。”
景煾予一手握住她的腰,另一手探前抚了抚她的脸。
男人带茧的拇指则抵在她嘴边,在她湿润的唇上磨了几次。
“没保护好你,是我不对。”
姜蝶珍回头向他索吻。
景煾予含住她的唇珠。
力度近乎温柔地,与她唇舌交缠。
她闭上眼,烫人的温度由脚跟涌上,爬过脊髓抵达后脑。
她看到炽热的尘埃,在钻石光点交错乱飞。
“不是的.....我被你保护得太好了,才会不敏感。你教过我拒绝,我知道的。”
姜蝶珍感受男人安抚般,亲了亲她的耳后。
在重新沸腾而起的情潮中。
他哑声说:“新年快乐,宝贝。”
姜蝶珍感受到她轰鸣的心跳。
景煾予的胸膛坚硬,腰腹肌肉线条,也赏心悦目,正贴在她身后。
衣衫间摩挲间。
景煾予身上的熏香和荷尔蒙气息,充满侵占意味,让她浑身颤抖。
今天也许恰到好处。
姜蝶珍听见自己。
用一种羞怯又期待的声音,祈愿道。
“我可以把我自己送给你,作为新年礼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