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姐九岁,我两岁。

  刚满两岁,大暑前一天过的生日,我妈妈特意请了一天的假回来,带我和我姐去龙族飞天体验馆。

  玩得太上头了,精疲力竭,回来的时候走观光楼梯,我不小心踩空了,摔断了腿。

  以前小龙崽摔断腿要住院观察,我不肯去,让我妈妈把我领回家。

  我妈妈和医生商量了一下,也不是不行,最后医生多打了一剂安神的药,才允许回家待着。

  大暑那天,妈妈一早就要回部队执行未完成的任务,把我委托给了姐姐。

  我破壳以后,两位妈妈的事业都进入了飞速发展模式,忙得不可开交,大半个月都见不到一次面。

  家里都是姐姐在照顾我。

  吃的姐姐也会做,沈教授每次回来都要在冰箱里囤一堆的菜,我们不想做的话就点外卖,或者去舅舅那里蹭吃蹭喝。

  他们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舅舅当年也很忙,但饭点的时候例外,一到饭点,他就会闲下来,然后极力诱惑我们去他那里吃午饭。

  我们对正餐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每次去舅舅都会给我们更新西瓜的品种,市面上买不到的,他那里都有。

  我摔断腿以后,要养伤,好几天都没去舅舅那里了。

  冰箱里补充的西瓜在买回来的当天,就被我跟姐姐消灭光了。

  想吃西瓜,加上舅舅那么凑巧地来诱惑我们。

  26号那天,我央求姐姐带我出门。

  姐姐一开始不同意。

  我是个伤员,外头又那么热,走来走去伤口容易动到,容易发炎。

  我说只是去舅舅那,不远,不然我们打车去也可以,舅舅会给我们报销打车费的。

  她拗不过我,去隔壁借了一个小龙崽专用背包。

  这种背包就是移动式保护层的前身,小龙崽在里面不用变换形态,想什么样就什么样,很好用,但数量不多。

  预售的时候我们家也有报名,但没抽到,隔壁的孙阿姨抽到了一个,姐姐就把她那个借来了。

  我坐进背包里,姐姐把我背在身上。

  就像背了个书包。

  背包中部有一个小窗,给小龙崽透气用,还可以看看外头的景色。

  那个年代龙摔断腿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我坐进去之前抽了张茶几上的纸巾,挡在小窗上,不想让外头的人看见我打着石膏的腿。

  姐姐让我有事就要叫她。

  我在包里一颠一颠的,可享受了,能有什么事。

  暑假六十天,我们五十天会去舅舅那里,路可熟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我和姐姐人小鬼大,加起来可能会有一个大人的智慧,但毕竟还是小孩,舅舅不放心,所以约定了,他走一半的路程,我们走一半的路程。

  他以前的研究院就在廊桥那边,现在拆了盖了别的建筑。

  那时我们走三号楼的后门,全程只要十五分钟,对半一摊,等于我们出了三号楼的后门,走个七八百米就能看到舅舅了。

  那一段路树很多,有荫蔽,夏天走这条路没那么热,路上没什么车,沿途有商铺,买东西的人不少,人来人往的,拐小孩的不会选择这种地方下手。

  这条路我们走了很多遍,没有一次出现过意外,磕着碰着都没有。

  偏偏那日遇上了麻烦。

  我们刚出三号楼的门,就有一辆黑色的面包车跟上了我们。

  原本她一跟来,我就可以发觉的。

  因为我正对着那个方向。

  可我的视野全被那张餐巾纸挡住了。

  姐姐也没发现。

  舅舅给她传了信息,她正低头查看电话手表上的信息。

  那个疯女人的动作很快,就在姐姐停下来的当口,她把面包车停在我们旁边,车门一拉,嘴一捂,就将我们掳上了车。

  然后把我姐姐绑在后座上,嘴上粘了胶带。

  那条路以前很多人走,偏偏那天高温预警,大中午的大家都躲在家里,谁也不愿意出门。

  所以路上除了我和姐姐,没别人了,自然没人看到。

  舅舅是最快发现的。

  他到位后给我姐姐发的消息,疯女人把我们弄上车以后,就把我姐手上的电话手表摘走了,并随手丢进河道里。

  那条没发出去的消息也没有机会再发出去了。

  我们出门的时候跟舅舅通过气的,按照我俩的脚程,不可能过了十分钟还没有人影。

  舅舅找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上了高速。

  疯女人开车十分疯狂,限速100,她可以开到160,遇到车也不减速,有一段似乎还逆行了,我听到别的司机咒骂她的话。

  她是极端的恐怖主义者,还有精神分裂的毛病。

  一路上,她都在咒骂这个世界,咒骂龙。

  她说落到她手上的龙全都要被剥皮抽筋,剁了龙角,把身上的肉搅了丢到林子里喂鸟。

  我一听就十分害怕。

  姐姐用龙吟安慰我。

  龙和龙之间是有感应的,并且有独特的沟通方式。

  这女人不是龙,听不到我们在交谈。

  一路上,我们还用龙吟四处求救,希望路过的司机里有我们的同类。

  可能因为我们俩太小了,法力有限,龙吟传不远,也可能因为我们运气不好,遇不到救星。

  我们的求救没被听见。

  下了高速以后,疯女人开始走小路。

  什么地方我们不知道,窗户上贴着黑胶带,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太阳落山以后,我们还坐了船。

  疯女人会开船,开船的技术和她开车的技术差不多,都是不要命的开法。浪来了,她也往里头猛冲。

  在海里开了两个小时左右,我们来到了一个小岛上。

  她把我姐姐拎了下来。

  我一直躲在包里,她没有发现我。

  岛是无人的小岛,背风的位置有两间上一辈老渔民留下来的房子,又小又逼仄,还四处漏风。

  稍大的那间被疯女人用来做生化研究,里面摆满了仪器和各种生化试剂。

  小的那间就用来关我和姐姐。

  疯女人的研究方向有两个。

  一个是想通过注射药剂,使人类变成龙,不单单是样貌上,龙的法术和能力,她都要。

  实验对象就是她自己。

  我怀疑出门前,她就给自己注射过一剂,导致她的听力和视力都有所下降,所以才没发现房间里还有我这个活物。

  第二个研究方向是通过药剂来操控龙的意识。

  她想让全天下的龙都听她的号令,想让我们先杀害人类,再自相残杀。

  那阵子,市里闹出过几起龙贩子拐卖小龙崽的事件,被拐走的小龙崽不是被送去给她这样的科学家做实验,就是被摘了器官,流入黑市,做非法交易。

  遇上她这种只为做实验的,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第一个夜晚,疯女人没有对我们怎么样。

  她在隔壁倒腾她的药剂,想来是进展得不顺利,一直在骂骂咧咧。

  姐姐让我从背包里出来,躲到她倚着的那个纸箱子里去。

  姐姐的手被麻绳捆着,她帮不了我,要我自己拉开拉链躲进去。

  我很小心,也很害怕,怕惊动那个疯女人,真把我剁了放在海滩上喂海鸟。

  姐姐一直在安慰我,说她挡在前面,不会让那个女人看见的。

  夜深以后,我想逃跑来着。

  因为疯女人没有发现我,我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我可以帮姐姐解开绳子,我们一起爬上窗户,偷偷溜出去。

  姐姐没同意。

  因为我的脚伤着,用不了龙族的法术,就算没受伤,能飞,也跨越不了这么长的海域。

  姐姐让我乖乖在箱子里待着,不要出声,她来想办法。

  疯女人养了一条看门的狗,那狗和她如出一辙,估计也是实验对象。

  那狗视力也不太行,我从纸箱的缝隙里看到了它闪着亮光的眼眸,它却没有注意到我。

  疯女人在隔壁配药,半路想起了什么,打发这条狗来看着我们。

  一开始我们不知道这条狗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后来才知道这条狗活不长了,根本不会叫。

  凌晨的时候,疯女人给姐姐拿了吃的,姐姐转手就塞给了我。

  我以为我们至少是一人一半,没想到她全给我了......

  她让我吃完就睡,睡饱一点,这样脚上的伤才好得快,后面才有办法逃跑。

  我听了姐姐的话,吃完东西,倒头就睡。

  天一亮,疯女人引以为傲的实验试剂配好了......

  讲到这里,龙奚再也讲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滚了下来。

  她抽了一张纸巾,蒙在自己的眼睛上。

  很快,纸巾被泪水浸湿了。

  穆亦嫣整个人都在颤抖,脊背发凉,胸口堵得慌。

  怎么会......怎么会......

  小时候的龙瑄怎么会遭遇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