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滋脏话2
十年前。
1979年，雨夜朦胧，十三点区中心的分叉路口的一栋三角大楼发生了突如其来爆炸，透过窗户看升腾的火焰，紧随来玻璃破碎的声音，黑色烟雾喷涌而出，楼下的酒吧的爵士音乐赫然停止。
远在十三点区郊外的爱丽丝公寓的狭窄楼道里，一个黑人和一个荷兰人睡在楼道里，这里随处可睡，但睡了就要承担不会再醒来的代价，命如草芥，野狗般的苟活。
角落房间传来女人凄厉的尖叫声，躺在破烂摇晃木床上的王世美不再有那美丽诱人的姿色，一缕缕头发黏在全是汗的红涨的脸上。
初作人妇的她视这个婴儿为不祥，她从没有想过她将孕育一个孩子。人不可能一辈子不变，身为人母就要受约束，不能再自由，穿上道德给予的镣铐，一辈子呆在这个泥潭里，死是活的一种样式。
没有医生，宋晋杰殷切地看着王世美，盯着那个一直流出血的地方，出生的不是婴儿，而是他驯服王世美的名器。他在中国城做过酒楼打手，他和王世美同属一条奴役的船只，漂洋过海，他从一开始就被派到底下的矿洞里采矿，因为反抗被鞭子抽打，暴力杀了人，受到过凤凰雀楼的青睐，成了酒楼看门打手。
保镖一样的角色，不过是王世美的其中一个恩客，但那时的王世美看上的是宋晋杰未来高升组织的机会，做个保镖的钱都涨满口袋，可想而知后续的职位呢？想着这个人会是泥潭里那颗粗壮藤蔓，她能顺着爬出十三点区，爬到这个它的中心点，摸上最高层，耀眼的珠宝，华美的衣裙都将成为现实。
谈情说爱要是可以物化成食物，在十三点区拿去喂狗，狗都不吃，拿着钱，才能填充王世美那空洞着，流满欲望的心脏。
可惜她做了白日梦，一切都始于宋晋杰跟着身边的人吸毒和贩毒，入不敷出，很快她就明白宋晋杰迟早会被赶出凤凰雀楼，组织不会留着将钱偷偷摸摸进自己口袋的小弟。
她看准了一个军官，使用了跟之前一模一样的招呼。她摸清了男人的需求，照顾他的欲望，满足他的自尊。救风尘的罗曼蒂克情节是不会发生在现实里，宋晋杰也不是傻子，毒品好似让他变聪明，他拉住王世美，扇了她一巴掌：“婊子，你好好想想，三个月没来月经了吧，让你的另一个男人养别人孩子，他愿意吗，还会带你走吗？”
王世美留下来了，生下了孩子。
裹在布里的一团红通通的血肉小人，不知道自己的一场黑色风暴即将来临。
14岁的宋橘因为营养不良，身高不到一米五，脸有些发黄，因为头发不经常剪，就一直留着妹妹头。他跟着王世美走到街边，王世美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你去经过一下那个184号的窗口望望里头有没有人。”
宋橘听话地假装经过窗口，眼睛往那里瞟了一眼，再不经意踢了一下石子，转身跟自己的妈妈摇头。王世美摇摆着臀部，顺了顺自己杂乱打结的头发说：“你去，爬上那颗矮树，要是有人来了，你就假装摔下来，吸引来人的注意，记得我们的暗号是什么吧？”
宋橘点了点头，妈妈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从后门溜进184号，宋橘迅速地手脚并用，利索地坐在矮树一侧粗壮的树枝上，他俯视着下方人来人往的人群。
他总能听见远方消防车的警笛声，这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火灾。他喜欢在树上眺望远处那星星点点燃烧的火苗，也喜欢他假装摔下来时候的坠落感，会有撕破空气的一声在耳边，燃烧灰烬的味道和风声能让他忘记十三点区那些嘈杂的凄惨的尖叫声。
他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猎鹰，扫视观察着所有人，但是脑子里却在云游这棵树，他手上玩弄着一只七星瓢虫。
值得庆幸的是，直到王世美从184号出来的时候，这家住户都没有人回来，他瞧见了王世美脖子上多出来的玛瑙项链，往下看那鼓鼓囊囊的口袋。
王世美愉悦地吹了一声口哨，抚摸着胸口上耀眼的项链，从口袋里拿出3个布朗给了宋橘，摸了摸他的头说：“小猎鹰干的不错，奖励给你的，别跟你爸说我不在家，自己去玩吧。”
宋橘拨弄着手上冰冷的硬币，看着走远的妈妈，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反复咀嚼这个动作，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愿意帮着妈妈偷东西。手掌温暖，放在头顶，让他有种回归到未落地时的安全区域。
他正要拿着金币回去存进玻璃罐里头，在十字路口遇见了一个穿着吊带短裤的卷发男孩，锃亮棕色小皮鞋衬着他更加精致。他的睫毛扑闪着，耳上的银色耳钉反射着太阳光线，插着口袋盯着路边奄奄一息的狗，一滩血迹在它的下面，渗透进沥青。
这只流浪狗一看就知道是被路过的车辆撞了，等到腐烂，才能被丢进垃圾焚烧炉。
金色卷发被微风吹动了一下，男孩抬起头往里宋橘一眼，宋橘被那一对墨绿色的眼睛冲击了一下，金发男孩咧嘴笑了一下，孩童般天真澄澈的眼神望着宋橘，润亮的嘴唇张张合合，英伦腔调便出来了：“你想救它吗？”
宋橘低头，看着那些粗粝的毛发在轻微抖动，狗的腹部在痉挛地颤抖，他正要说话。金发男孩走开了一下，宋橘眼睛跟了过去。
他手上搬了一块红色的大砖头，狠狠地往奄奄一息的狗脑袋上砸，脑子的血浆飞溅出来，斑斑点点沾在左边的脸庞上，朱红色映衬他的脸更加白皙。他得意地眯起睛，沾着灰和血迹的手向湛蓝晴朗的天空一指说：“哦，真的非常抱歉，它现在去见上帝了。”
----
我的天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