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肆放>第49章 妹妹

  周时允醒的时候已经过了翌日晌午了。

  他脆弱的睫羽安谧地闭着,门轻轻地开合,直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到来,少女的步调很慢,明明是来叫醒他,动静却显得有些不忍。

  男孩的脖颈有明显的吻痕,那副被春情浸润过的姿态过于明显,像是纯白画布上葳蕤的桃花,看一眼就够惊心动魄了。

  她脸有些微微发红,岳春潭紧张地小小声地唤了句,“哥哥……”

  周时允只是挣扎了下,又迷糊地偏过头去。

  岳春潭咬了咬嘴唇,好不容易把自己的眼睛从他的睡颜上挪开,坐在床沿,拉了拉他的手臂,尽量保持平静道,“起床了,哥哥……”

  周时允才终于睁开眼。

  他的目光还有些恍惚,在看到春潭的那一瞬间甚至有些迷茫,接着脑子开始不自觉地理清楚昨天的事,后知后觉地整理睡衣,岳承泽已经帮他换好了睡衣,纯棉的米白布料很柔软,但剪裁不怎么能挡得住痕迹,尤其是脖子那块惨烈得要命。

  他跟小姑娘互相对视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拉了拉领口,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偷偷来的。”

  “春,春潭……”周时允顿时有些语塞,“你不会是翻墙进来的吧?”

  “哥哥在开玩笑吗?”小姑娘倒是很捧场地捂着嘴笑了起来,“家主有事情要处理,我趁着他不注意打幌子来的。”

  “打什么幌子?”

  “这个嘛……”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了对手指,有些腼腆,“不太好说……”

  噢,不是什么很光明正大的由头。

  两人闹了一会儿又去洗漱,折腾半天才下楼,管家爷爷守在餐桌旁,满脸笑意地望着两人,桌子上摆着各色佳肴,深冬的季节,外面又在飘雪,厨房做的都是些温补的食材,有用药材小火吊的羊肉汤,说是要给周时允补身子。

  不咸不腥,那醇厚的羊汤入口,像是喝了一捧暖融融的春水,在这寒冷的季节更显惬意,羊排炖得很烂,用勺子一拨就化开,允到嘴里还带着些许微妙的甜,问赵婶,她笑着回应,放了冰糖。

  至于为什么做羊汤……

  冬天是属于甜食的季节,草莓蛋糕,松露巧克力,抹茶冰激凌……周时允很喜欢在冬天吃甜食,但是吃多了不好克化,中医的理论里羊汤就是最适合冬天进补的食材,调理脾胃更是绝佳。

  小姑娘在她面前乖得不像样,江管家还记得她刚来敲门时那硬邦邦的态度,如今好似寒冰化水,春花烂漫,不由得感慨真是什么人在少爷面前都变了个样。

  “那我待会去买,是在哪里,哥哥说个地址?”

  聊到松露巧克力,酲江区有家私人的手工作坊,是位富家太太为了爱好开的,在邯城很有名,每年从比利时那边空运过来原料,再经过什么仔细的调味,灌模,完工打包,硫酸纸上用彩墨写花体英文,新鲜又好吃,每个口味都很别出心裁。

  酲江和邯城渊源很深,但酲江区本身却不是市区,离他们这有个七八公里,那边山林秀美,水光潋滟,是块清净的地方,适合养老,前些年炒地皮,修了很多各色的疗养院,但真正想在那地方图清静,还是得自己买地买园子,修一处好的园林出来。

  部分北方园林很有满清遗风,周时允对这个不太感冒,但岳家老宅就在那,他只是认祖归宗的时候去过一次,现在想起来也依旧觉得无聊。

  “好呀,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情,我们一起去买吧。”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俨然是当成约会的模样,和周时允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宝贵,她实在没有闲情逸致浪费,只想着久一点,再久一点。

  岳春潭的行动力很高,又跑来跑去地拿来厚衣服和毛线围巾,带好帽子手套,白花花毛茸茸,像是对待什么脆弱的玻璃娃娃,不一会儿上了车,驱车去往那片街区,从车窗里看外边,大雪银装素裹,一片晴阳泼洒,让雪都显得更晶莹剔透了些,心情都一下子明朗起来。

  湖光山色的潜笔入画,白桦树林沿路两边林立,鹅毛的雪花纷纷洒落,电台里的抒情乐恰到好处,车才停在一处僻静却精致的店铺前。

  “我去买,哥哥在车上等着就好!”

  又咋咋呼呼地跑下去,明明出门的时候给他拿各种围巾帽子手套,等到了自己就懒得弄了,周时允无奈地叫她等等,又将自己身上的围巾仔仔细细地围在她身上,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有些近,亲昵得可爱,小姑娘的脸又红扑扑了起来,在车窗的倒影里,他们的模样如同缠绕在一起的双生花。

  岳春潭不好意思地笑了,面上很乖巧,但心底的想法就不那么无害了,她咬着嘴唇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当上家主呀?

  好想抢走。

  她很安静,只是眼神瞥到周时允脖颈上暧昧的红痕,心口又酥酥麻麻地疼了起来。

  ……

  小姑娘的动作很快,一大盒包装里各色口味的巧克力都装了过来,在暖和的晴暖车厢中,和心上人共同分食。

  手边还有店主打包好的锡兰红茶牛乳,周时允喝了一口,再吃着松露巧克力,咬着里面甜滋滋的车厘子夹心酱。

  都说比起单纯的记忆,听觉,嗅觉,味觉……才是更能令人深刻的载体。

  那是刚求和的时候,岳承泽请西点师来家里做的一个蛋糕,他最喜欢的奶油牌子甜而不腻,黑森林和车厘子两种元素结合得相得益彰,父亲总是将他的喜好记得很牢,又不由得想,也不知道男人今天去干嘛了?这么忙,也没发个消息过来,不过春潭在,他也不至于这么无聊。

  周时允有些赌气,方才饭桌上已经装作不在意的问了管家爷爷一嘴,他说先生有事情处理,晚上应该就回来了。

  情绪发泄过后会有不应期,那些陈年的旧事总算厘清,他也不好自掘心坟,自怨自艾,况且眼前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春潭凑到他身边,看着他吃巧克力沾了点在嘴角,不由得有些想帮他擦去,但又不好直接上手,只能从包里掏出一个小镜子,拉他去看。

  两人笑嘻嘻地闹了一会儿,刚去找纸巾,正好冬日融融的光透过玻璃,细致地描摹着这暧昧的场面,少年的舌尖从唇边舔舐了下,那苦涩的甜蜜又涌入味觉。

  从镜子里看,他们的脑袋凑在一起,对比眉眼间看出有几分相似,气质更是,周时允可能因为父亲的疼爱多了些舒展,女孩则有些稚嫩偏执,定睛细看,更像一株藤苗上生出的两生花了。

  “我有事情想问你。”

  周时允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岳春潭知道是想问什么,也不赧然,“你问我答。”

  她真的变了很多,但又好像从没变过。

  “你现在跟着陈冼铅?”

  “嗯,学习上手公司的一些事。”

  周时允皱了皱眉,“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岳承泽从来不让他过问集团,只专心致志地给予他宠爱,但转头让岳春潭跟着陈冼铅学习,摆明了一些道不明的心思,摆在明面上,就是岳家需要一个“未来”,或者说一条狗。

  “我心甘情愿的……”

  “你是为了我,”周时允皱着眉打断,语气有些严肃,“你原本可以长大之后脱离家族,做你想做的事情……抱歉春潭,我不能让你骗我,也不能让你骗自己,可是岳家的事情原本不该跟你相关的,我更希望你能……”

  能有更完美的一生。

  岳春潭有些语塞,叹了口气,难掩眷恋地注视着他,半晌后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没有意义……”

  “什么?”

  “你就是意义,哥哥,”岳春潭苦笑道,她的声音细听甚至有些僵硬,掩饰情绪似的,“在学校里那次,不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

  “一两年前那场宴会,记得吗?”

  周时允安静地眨了眨眼睛,记忆突然摧枯拉朽地袭来,他福至心灵,“我刚回来的那次?”

  认祖归宗是需要仪式的,不管怎么说,那场宴会确实办得很盛大,岳家不管主系旁支,甚至外戚显贵都来了,外人津津乐道,媒体争相报道,好一场盛事。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你救啦。”

  “……”

  周时允对视她的双眸,里面笑意更多,一瞬间想起很多事情,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女孩的身上青紫痕迹频繁,有些隐秘的旧伤疤更是触目惊心,却总是遮掩着不让他知道。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这样的一个场面,夜晚的酒宴下,僻静的角落里,是了,她总是被忽视,又因为身份不受待见,受他人欺凌怎么可能是第一次呢?他看见了,又不可能当没看见,这样算来,是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比起岳迟锦的自掘坟墓,岳春潭才是真正不该受到伤害的人,总有些天使不执着于报复,她们一开始想着的仅仅是逃离。

  逃离是她们一生的史诗。如果她不曾遇见他,也行会走上一条更为艰辛但充足的道路,内心的荒芜没有载体,就不会再产生什么错误浓烈的感情,同理,她这份少女情怀会被摔个粉碎,直到有人愿意将她拼起,但岳春潭固执地觉得,她再也遇不见周时允这样对她好的人了。

  明明为她解围,却不求回报,明明身陷沼泽,但本心良善,明明双手染血,偏偏洁净如初,自有打算。

  “如果我走了,那你又怎么办呢?”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无声地呢喃着后半句,“我真舍不得……”

  “抱歉。”

  “你不该道歉,你有什么错呀?”她笑了,拉着他的手指,像是在贴着他的心口,“你真的好善良,我一点都不后悔……”

  周时允摸了摸她的头发,感到有些莫名的苦涩,明明才吃过甜蜜的东西,心脏也不合时宜地滞涩。

  他自己是深渊里的人,不择手段,工于算计,和自己的亲生父亲结合,这躯畸形的身体由上天注定,他是深陷馥郁的沼泽,成为宿命般的祭品,却总想别人可能得到完满的一生。

  “我只是……”

  “你不用想了……”女孩抱他抱得更紧,舍不得松手般,固执道,“你不用想那些,我只希望你开心就好……”

  “我也希望你开心就好。”

  噗嗤一声笑了,这笑中带泪般地争论起来,“那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那就没完没了吧,”周时允笑着叹了口气,“这辈子当作我欠你。”

  “那下辈子你记得来找我。”

  “嗯。”

  好不容易不哭了,睁着红红的眼眶,岳春潭又开始乖乖地交代些事情,比如这次来找他就是借了陈冼铅的东风,又说很想他,周时允又说那以后都可以来找我,小姑娘惊喜地说可以吗,他笑着点头。

  “……陈副总反正现在也不在,他好像在老宅那边忙……”

  “陈副总?”

  “嗯,他在公司其实真正的职位……”又念叨起来,周时允听得认真,等小姑娘说完才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一片冰莹的雪地,大地往外千米都是洁白,远处的桦树林黑压压地林立,层叠着几套看不真切的房屋。

  “怎么啦?”小姑娘聪明地止住话头,将目光递向他。

  “没有,”少年摇了摇头,语气很自然,“我们去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呀?”

  “岳家老宅,”周时允的话音甚至是带笑的,只是话里的意味太过惊世骇俗,“不是想当我的妹妹吗?”

  只要过继一下,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小姐。

  “……”小姑娘愣住,眨了眨眼睛。

  “乖,这个给你当嫁妆。”周时允笑着看她,塞了块巧克力到她嘴里,甜滋滋的,是寒冷冬日里美好瑰丽的甜,她根本舍不得挪开眼。

  窗外的融光仿佛更暖了,说不清是车内的暖气还是她此刻的脸热,那份暖洋洋的情绪如同春水般涌入心口,洗涤寒冷,荡平不安……

  遥想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偷偷躲在角落,看见周时允便挪不开眼,被人发觉,周围那些人笑她痴心妄想,聊着聊着,竟又污言秽语那位金尊玉贵的周少爷,她第一次反抗,不出意料,被揍得很惨,直到那熟悉的身影走来,让他们停手。

  好像她每次见他都很狼狈,但是他总是不嫌弃她,那从下挣扎地一望,岳春潭想——

  从此惊鸿一瞥,再也挪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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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喜欢春潭导致一下子冲动写多了……好吧 完结可能要圣诞见 我的巧克力什么时候到 真的很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