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肆放>第32章 忍耐

  岳承泽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并没想过自己会多上心。

  那是去江都以前的事情了。

  和周家小姐离婚以后,他更加醉心于集团的工作,忙着收拢势力,争权夺利,他并不是有人铺路的太子爷,父亲偏心外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尽管母亲因此郁郁而终,但他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早已养成了淡漠的性子,经历过当年的夺权后,更觉得人生并没有什么值得他追逐的东西。

  他的颜色是晦暗的,尽管后来大权在握,也不够填补他心中的空洞。

  周家小姐有个小名叫杳杳,念起来很轻快动人,连同她整个人也是这样,明媚又柔软,两人虽然是因为利益结合的,但对方常常会对自己抱有一种别样的期待。

  这样的期待通过餐桌上精心摆放的玫瑰,热气腾腾的早餐,特地学习冲泡的咖啡,搭配好的西装……都能窥得一二。

  每当被周杳用那种亮晶晶的期待眼神注视的时候,岳承泽都会礼貌地回应,一开始还好,日子一长,她眼中的玫瑰开始渐渐枯萎。

  每个光和日丽的午后,对她来说都是一场凌迟。

  在她拉着自己的丈夫想学着电影里那样跳起弗拉明戈舞时,对方只是生疏地安抚,然后试图用逛街刷卡解决问题时,她就明白了。

  他们不合适。

  周小姐没有无理取闹,甚至通过很多方式想要与他沟通,只是心烦意乱的几次过后,她终于对丈夫不再抱有无畏的期待了,她是从爱的蜜罐里泡大的女孩,她渴望直白热烈的爱情,渴望如同太阳一样暴烈至死的浪漫。

  这些岳承泽都不能给她。

  终于,在一个情人节后,两人协议离婚了。

  很体面,也很平静。

  周家早年入股的势力支持让他成功完成了对集团的整合,两人间的利益婚姻走到尽头,在世人看来意外也不意外,甚至有好事者还起了些无中生有的调调,说着那些香艳又没有根据的秘事。

  总绕不开包养的小明星,艺校的大学生。

  可惜他和周杳的结合并没有带来孩子,他们顶着族内的压力离婚,那时候的岳家还不彻底是岳承泽的一言堂,尽管已经架空了父亲,但他总得适当展现出一些特质,来收买人心。

  虞柔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比起父亲或者别人安插在身边的眼线,他做出了一件堪称惊世骇俗的事情,听起来很色令智昏的,仅仅是因为在一个慈善晚宴上看了一眼,就包养了那届的选美冠军。

  虞柔的那双眉眼,隐约和周杳有些像,尽管他并不爱周杳,说起来愧疚和亏欠更多,种种原因下,虞柔很顺从地跟了他,当时的岳家背景雄厚,这对一个小小的选美冠军而言,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看着那张甜腻又愚蠢的脸在自己面前谄媚地笑,生涩又卖力地讨好,岳承泽从来不理会,只是冷着脸给她钱或者资源,对方这些年里也很是安分,再好不过。

  小明星的肚子很争气,没两年就怀了孩子,还是长子。

  不知为什么,和周杳离婚之后这么多年他没有再婚,前几年为了堵别人的嘴还会养几个所谓的“眼线”,等虞柔生下孩子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岳承泽每每深夜处理完公务,孤身回到那座冰冷的宅邸时,管家都会适时地开口,替他热好红酒,或者点好雪茄。

  那双冰冷的眼睛望着院内的花房,周杳在的时候,她曾精心呵护过里面的每一株花朵,饱含爱意地冲他微笑,他也曾试过回应她,但每每都令她失望。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感情对他而言都是过眼云烟,从小的成长经历让他看过了太多了肮脏,因为不相信爱,他也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也并不会意识到这点,可惜命运并没有那么波澜不惊。

  那是离婚的第八年。

  族内对于扶正的事情依旧存在一些嘈杂的争议,他却每每都是应付,像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当那古井无波的眼睛看到岳迟锦小小年纪就显露出的心机,他总会有些烦躁,可又说不出为什么。

  “先生……”

  一个记不清的契机,管家提起远在江都的周家,他想起来很多年都未曾拜访,两家逢年过节也并不如何往来,恰逢重阳节,于是让管家送些东西去。

  结果对方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周杳当年和他离婚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后,却因为意外难产去世了,这消息被周家瞒了很多年,算了算时间,管家认为应该是和他的孩子。

  他并不清楚女人因为什么动机选择将孩子生下来,也并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多年周家要隐瞒他的存在,只是想起记忆里那双明媚又哀伤的眼睛,愧疚驱使他定下前往江都拜访的计划。

  树叶被风声敲打,明媚的暖阳铺盖整个草坪,眼前的身影如此的乖巧可爱,他抬眸望过来,剔透的眼睛里盛满自己的身影。

  在那个绿荫的午后,他见到了小小的周时允。

  看见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一定是自己的小孩。

  小小的周时允站在树下,面对他的靠近,害怕又认真地询问他,“你真的是我爸爸吗?”

  岳承泽的心化了,从来不知道,看见他的一瞬间,才明白什么叫血缘的吸引,心脏的悸动,愧疚和喜爱同时袭来,台风过境般在他原本贫瘠的心泥上纷纷扬扬地播种鲜花,爱意在生长,那张原本不苟言笑的脸上第一次焕发出温情。

  他陪着周时允玩了一个下午,越相处越喜欢,越爱越小心翼翼,这是他的小孩,明一个下午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对他们而言仿佛弹指一瞬。

  他乖乖地站在他面前,岳承泽半蹲着摸他的头,看着他的孩子像是小猫一样期待着问他,“你会来接我吗?”

  “我会来接你,一定。”

  ……

  从见到他开始,过往数十年未曾体会过的情绪开始沸腾,亏欠和喜爱成倍增长,他因为公务缠身,不得不先回邯城,临走前还拜访了周家的老人。

  他真的很想很想接回周时允。

  可惜,或许是因为周杳是难产去世的,对方待他的态度并不热络,甚至在他提出想将孩子接回身边照顾的时候,被拒绝了个彻底。

  “恕我直言,岳先生,当年你没能照顾好杳杳,现在我作为孩子的外公,更不能相信你……”

  “请回吧。”

  他并没有因为一次拒绝而打败,事实上,他每逢有空,就会来江都看望他,可惜可能是知道了他的想法,周家再没有让他见过周时允,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无从下手的处境,只能往江都寄很多他可能喜欢的事物,每一件都昂贵又用心,期待着他收到能喜欢。

  可惜,一切杳无音信。

  这股锲而不舍坚持了快一年,终于在那年的正月初二,他照例来登门拜访时,周家终于松了口。

  “回去吧,我答应你,等他成年了,我就让他去你那边。”

  体谅老者失去的是自己唯一的女儿,他只能这么答应。

  就在那个烟火升空的夜晚,他回去的时候,意外在庭院里看到了独自玩烟花的周时允,还是那么可爱,那股难以言说的悸动催促着他上前,但真等他来了,小孩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躲开了他的亲近。

  他说,“请回吧,岳先生。”

  ……

  时间就这样阴差阳错很多年,他也曾再试过往周家寄过东西,可这些次只是被退回来,连同着老者的一封信,“如果你希望他好,别再打扰他,你并不是个合格的丈夫,想必也很难成为合格的父亲。”

  周杳的去世伤害了很多人,最哀恸的,就是这位老人。

  他没有理由拒绝。

  ……

  时间一晃过去多年,还没到十八岁,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车祸的消息。

  他连夜赶往江都,将在葬礼上昏倒的他的小孩搂入怀里,替他处理好了所有残局。

  他心急如焚,看见他如此苍白消瘦,那张心心念念的脸就那样躺在病床上,瘦了,也长高了,等他醒来,岳承泽还没来得及解释现状,就见周时允崩溃地大叫起来,挣扎着想离开这里,手背上的针管被动作带出,血珠一下子迸溅,他试图用怀抱安抚,得到的却是对方更有力的反抗。

  “我不要在这里!我不要!”

  “滚开!你滚开!”

  ……

  医生诊断是因为外祖的去世产生了心理障碍,让他换个环境治疗,医院的一切事物对他而言都是刺激源,连同陌生的他。

  他只好减少见他,让他之前的保姆赵妈来看顾,明明一墙之隔,却没有说过自己有多担心。

  这样的日夜下,他心中积聚的思念越来越不正常,有时他甚至会偷偷跑到周时允的房间,看他安谧的睡颜,会因为他羸弱憔悴,担心得寝食难安。

  每当夜里,他都会回忆起当初在葬礼上那一幕。

  他曾无数次想过如今的周时允该是什么样子,健不健康,开不开心……

  直到走入庭内,他脆弱的睫羽颤动,哭到红肿的双眼充斥着崩溃的哀恸,他柔弱的孩子终于具象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张动人心魄的容貌入目,难言的悸动就包裹住了他。

  他昏过去前靠在他怀里,隐约呢喃了一声,“爸爸……”

  那一瞬间,刻骨铭心的罪孽就已在他心脏深处种下,刹那疯长,在他过往数十年的古井无波的海面上刮起惊涛骇浪,将罪涤荡进血脉深处,背德的爱欲初露端倪。

  他惊醒后,必须克制。

  可是根本忍不住,白天隐约听见周时允咳嗽的时候,听见他深夜哭着抱着枕头喊外公外婆的时候,听见他的脚步声咀嚼声都渐渐微弱的时候……

  他真想将他抱在怀里,吻着他的额头安慰他,还有爸爸爱你,还有爸爸在乎你,对不起爸爸来晚了,原谅爸爸。

  爸爸爱你,非常爱你。

  可惜,一万句对不起都不能换回他的缺席。

  他没有立场这么做,更不能打破这小心翼翼的平衡,直到周时允的病情稳定了,他将他接回邯城,从此心底那疯癫的火堆才堪堪寂灭,相处的这一年多里,他也只能点到辄止地看顾着他,从不敢多,他太清楚自己了。

  每每午夜时分,梦中出现的那嫩白的身子,缠在自己身上,不知疲倦地索取……他惊醒,又早已习以为常,身下高涨的性器在无时不刻地提醒他,他到底存了怎样悖逆的心思。

  所以,周时允和他偶尔呛声,不对付,或者疏远,他也认了。

  熄灭不了的火堆,如果再次燃烧起来,他根本劝说不了自己熄灭。

  因为爱而克制。

  过往人生里没有体会过的欲望,没有燃烧过的心柴,如今却因为爱克制,好笑又讽刺,他心知肚明,这份悖逆在无人知晓的夜晚死去,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结局。

  ……

  直到那个看似平凡的夜晚,他乘着迈巴赫回到家,路过他的房间,听见里面隐晦色情的水声,两人的交谈,听见周时允对自己不加掩饰的厌恶,在别的男人侍弄下缱绻诱人的呻吟。

  他闭了闭眼,想强迫自己离开,可手却像是不听使唤一样握在了门把手上,手腕上青筋隐隐冒出,他的神情晦涩难辨。

  只要推开门,他就能将他的孩子掳回来,本该就是他的,忍耐了这么多年,妥协了这么多次,一次次地让步,一次次地放弃,终于,现在没有周家,没有距离,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了。

  只要他推开门。

  岳承泽就站在那浊凉的月光下,平静的眼神里挣扎着悖逆的情欲,他的手依旧搭在把手上,那古铜色的光泽隐约闪烁着难言的苦涩……

  “叫你舔你还真舔啊……”

  他忍无可忍,就在这一刻,彻底冲破了世俗的枷锁,对这贫瘠的心脏下了一剂甘甜的猛药。

  就在他要拧动门把手的那瞬间,门内周时允的思绪正飘忽着,还在计算着要等多久,心脏因为即将谜底的揭开期待地颤抖,身体内不得满足的空虚隐隐躁动,他难受地咬住了下唇,不安又期待地抬头看望门的方向。

  “碰!”

  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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