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声音是怎么样的。
是如同春水潮汐,一朝过境,掀起沙泥攀爬在脚趾上的浪打声,是宛如悄然来临,已过万里,吹拂起花间拍打的微微暖风声,还是心的寂静,一朝乱麻般攀爬破裂的玻璃声……
周时允在深夜攥着自己的手心,指甲浅浅地印出一个又一个微红的月牙痕,他偏头看向窗外,无声的夜里,思绪总是嘈杂的。
人处于多安静的环境里,才会知道他自己到底有多喧嚣。
他几乎是迫切的闭上眼,酝酿睡意,失败地又睁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有夜色陪伴着他。
闭眼,总不得安宁。
总觉得耳边有不安的声音,嘈杂的声音,总在怦怦地响个不停。
仿佛有石头在他耳边不停地破碎,直到月亮落下,太阳又升起,岳春潭带着早餐来看她,少女讷讷地敲门,再半推开门倚着,想问他饿不饿,就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血丝泛着,头发乱糟糟的,明显没睡好的,一张苍白的脸。
“!”
她吓了一跳,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把买好的早餐拿给他吃,这时也不知道顾忌他喜不喜欢了,好在周时允只是看了一眼,就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哥,哥哥……”
岳春潭几乎是有些忐忑地开口,她不太清楚这个时候应该叫他叫什么,周时允又不让她喊自己少爷,但又不好意思直呼其名,只好半是亲昵,半是试探地犹豫开口。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周时允眨了眨眼睛,停止了咀嚼,吞咽了下去,很香的奶黄包,费了心思买的,从茶楼刚出炉就带过来了,豆浆也是温温热热,这个天气,保存得很小心才能做到的……他好看的喉结滚动,岳春潭盯着看,又悄悄红了耳朵。
这姑娘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欢了,偏偏自己不敢说,对方也不点破,这些日子,两个人的距离很微妙,不是情侣,也不像兄妹,周时允对她的态度又是一贯对女孩的温柔,带着点肆意的张扬,岳春潭小心翼翼,贪恋着他礼貌的余温,一点点地得寸进尺,却又不敢越界。
他实在是太好看了,微粉的脸颊,白皙的皮肤,醉人的眉眼……春风涤荡着她心中的池塘,实在是哪里都好看,光盯着,就很满足……
喜欢,好喜欢……
真想关起来,我一个人看……
“春潭……”这时,周时允恰好叫停了她,想了想开口,“江都你知道吗?”
岳春潭收敛思绪,立即点了点头,急匆匆地安排道,“哥哥你想去那里是吗!我来安排,只是可能得委屈哥哥一点,我们不能坐高铁……”
很无声的默契,怕被发现。
被谁发现?无从得知,她并没有询问周时允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往好了想,大概是离家出走?又或者是和家主有什么矛盾……总归想不到什么深层次的,可怕的事情……她的心底,他阳春白雪,是她永垂不朽的初恋,如同脉脉的春河,荡漾进她内心的无趣的秋林。
哪怕这爱是沾了血。
虽然直觉隐约,但春潭并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女孩子,她的内心有一个可怕的空洞,爱的理智约束着,周时允填满了她此刻的瞬间,莫名其妙,但又理所当然。
没人会不喜欢他的。
一开始还尚且能怀疑自己被下了降头,但是后来,每一分,每一秒的相处,交谈,他的形象在自己的心底愈发真切,愈发喜欢,心雨快要磅礴地落下,偏又苦苦支撑着。
周时允确实是一个很讨女孩子喜欢的人,莫名其妙的礼貌,好看的皮囊,这些都吸引女孩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可怕的特质,藏在灵魂深处,某个不招眼的细节里。
这些细节就不是吸引女孩子那么简单了,更不是吸引男的那么庸俗,是吸引变态。
对,很奇怪。
岳春潭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空洞藏起来,她很想吻他的眼睛,但克制住了,她觉得周时允不会喜欢的,也不太合适,
如果她再厉害一点就好了……
她有些懊恼地想着,如果自己不是什么私生女,不用韬光养晦,不用摇尾乞怜,不用示弱,不用低调……
就像当今的家主那样,大权在握,独当一面,这样也许,也许就能……
“我们今天就走吧。”周时允笑着看她。
她听见,连忙说好,藏住落寞,又盘算着遮掩行踪,不知道能藏多久……
……
江都。
她很珍惜和周时允在一起的日子。
作为私生女,在那个家一向得不到重视,但冒着被奚落的风险,被斥骂的可能,也一心一意地开始了这场别样的“私奔。”
已经不是最好的早春四月了,但江都的风景十年如一日的动人缱绻,周时允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看着满目熟悉的风景,也会晃神。
枫叶吹落,不知名的花树开得肆意,招展着四季的常青,周时允走在细雨湿润过的街道上,看着熟悉的河流,街边的人群,走走停停,有些紧张,又有些放松。
“哥哥想去哪里?”春潭小心地陪在他身边,小姑娘确实用了不少心思,为了躲过很多视线的寻找,除了另辟蹊径的出行,她只好让周时允易装,有些抱歉地劝他带上一顶女式的长假发,还有温暖的白色毛绒帽,往下是精致的锁骨,换上了一套白色线绒露肩裙的周时允乍一看上去,和女生根本没两样。
他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岳春潭眼睛都亮了。
他的容貌本来就偏为女相,穿上这套衣服更是合身得不成样子,路人看上去,也只是觉得他是个较高的女生,虽然已经带了纯白的口罩,但还是引得频频侧目。
大腿白皙的皮肤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皮肉均匀又消瘦,显得有些隐晦的色情,他的裙子不是很长,遮不住,春潭在一旁看着,一边心动又一边懊恼。
路人的眼光实在是太炽热了,没过多久,这样在大街上走着,已经是第三个来要微信的了,这次还是个高中生……
唉。
她冷着脸把人挡回去了。
“不好意思,我姐姐已经有男朋友了。”
“别这样啊妹妹,我们就是想……”
她听着烦,还想把人强硬地打发走,旁边周时允就拉了拉她的袖子,她看着周时允接过对方的手机,在备忘录里打下一串电话号码,扔了回去,就潇洒地牵着她走了。
“哥,不是,姐姐,你为什么……?”
走远了,春潭有些奇怪又有些懊恼,她蹙着眉问道,说到一半又开始怪自己,觉得是自己没想到这层。
“假的,随便打的,”周时允俯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眼神还有些促狭,“走吧,先去我家。”
你家?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见他拦了一辆计程车,开往了湖周的别墅区,直到一路枫红摇曳,湖光潋滟,车缓缓停在周家的大门前。
他们下车,岳春潭看着这气派的欧式铁艺门,如今却有些荒凉,里面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爬山虎攀爬了围墙四周,倒没有杂草丛生,倒是挺久没人居住了。
周时允想了想,看着熟悉的大门,思绪不免会到很久很久之前。
“这是哥哥长大的地方吗?”
周家。
确实是对他来说,更像家的存在。
“嗯……”周时允看着熟悉的建筑,草坪已经很久没有修剪了,没有人的居住,就显得格外荒凉,外祖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耳边,还有小小的他。
小小的周时允站在草坪前,拿着手中陌生却柔软的玩偶,在树下看着高大的男人,第一次有些期待地抬眸,他从来没有说出口的,在岳承泽走后的每一天,他都期待着这个男人可以救他于水深火热中,救他于年少无力时……
他看着大门前生锈的大锁,想起来自己在外祖住院后,第一次试着偷来门卫的钥匙,偷偷从这里探头逃出去,他想去邯城,找爸爸,让爸爸把坏叔叔赶走,把外公外婆从医院接回来。
他好想外公外婆啊……
也好想爸爸。
可是爸爸为什么已经说好了来接他,快半年了,却杳无音信呢……
可能是太忙了,就像嬷嬷说的那样,那他去找他好了……
周时允站在门前,几乎可以看到小小的他费力地推开门缝,偷偷溜走,就这样带着自己过年时攒的零花钱,还有那个毛绒玩偶,孤身踏上了去往邯城的路。
那时候的他才多大?
八九岁吧。
最单纯的年纪。
“……”
后来的事情很多,他几乎不想,也不愿回忆,到最后说的再多,也只能归咎于当初真的是蠢得可以。
蠢到觉得岳承泽会来接他。
蠢到觉得自己真的是他唯一的孩子。
蠢到……
相信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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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站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