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喊一声。”见黄少天没反应,喻文州又轻轻咬了咬黄少天的脖子,“好久没听到了。”

  黄少天松软了僵硬的一身,却因为这句话又陷入了矛盾的漩涡,这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过往,喻文州却好像很沉迷其中的一段,

  “喻文州。”黄少天没有再客套地喊家主,但也没有如喻文州的意,

  喻文州用鼻尖蹭了下他留下红印的地方,“你越长大越倔。”

  黄少天突然觉得好笑,“那你呢,越长大越毒。”

  “对别人是,对你不是。”喻文州不否认,但他这句话黄少天却不敢苟同,喻文州的阴晴不定和喜怒无常全都是在他面前的,放眼现在的蓝雨和喻宅,除了他,谁能见过喻文州不为人知令人胆寒的更多面?

  大概是猜到黄少天在心里的否认,喻文州摸着黄少天伤疤的手停下,静静地贴在那,然后突然问“少天,恨我吗?”

  这句话喻文州似乎问过不少次,每一次黄少天都会平静地告诉他“我不恨你”然后想揭过。又总会等到喻文州下一次的再次发问,“你恨我吗?”这个提问似乎不应该有否定答案一样,黄少天觉得喻文州是期待着自己说恨,也期待这份恨可以令他释怀什么一样。

  “不恨你。”黄少天摇了摇头,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抓着喻文州的衣角,他应该抓着喻文州贴着他身体的手的,可临伸出手他还是缩了回去,只揪着衣角。

  ……

  ……

  利刃的打磨需要经历年岁和磨练,有些人在这个过程中就被消磨掉了,黄少天是那批人里一直坚持下来,甚至在蓝雨站稳了脚跟至今的唯一一个,这柄利刃可以剖开所有挡在蓝雨面前的阻碍,割开一道道荆棘,人人都说喻坤好眼力,慧眼识珠挑出了黄少天,然而真正令黄少天开刃的却是十四岁的喻文州。

  喻坤当年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法,觉得从小培养的打手至少在忠诚度上比挖来的高,又觉得从小养起来的人好管教,所以搞来了一批小孩关在一起,就放在身边养着训着。地痞流氓的手段也不会对小孩子有多少收敛,殴打和谩骂是家常便饭,如果有谁敢反抗,很有可能等不到第二天就会消失。

  黄少天是那群孩子里比较突出的一个,不是因为他身手好也不是因为会讨管教流丨氓的欢心,是因为他是最倔的,每周要斗狗,孩子和饿了两天的狗或者其他兽关在一个房间,只给一柄刀,只有一个活的能出来。黄少天永远不下杀手,倔地关几天禁闭黑屋打地比那条狗还惨也都不拿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看着所有人,浑身发抖地握着拳,也没妥协过。喻坤有一次来看这群养着的“小狼”,见到了刚挨完揍的黄少天的眼神,问了几句,最后说以后可以让他去,现在不杀,以后早晚会动手,他想看看是什么时候什么事能让他放下这份倔。这样黄少天才算是逃过一劫。

  喻文州也是差不多那个时候被送来和那群孩子在一起的,他比其他孩子高一点大一点,但是更清瘦些,他不用和其他人一样挨打挨饿,不用受伤,可也没有别的地方比他们好了,一样是窝在小房间里互相取暖,一样是吃的残羹冷饭,不同的是他要比别人多受好几份指指点点,不出三天,大家都知道了,喻文州是喻坤的私生子,可一点都不受宠,不然不会丢到这里和他们养在一起,所以没谁比谁待遇好,都是可以欺负的。和流丨氓地丨痞混久了,小孩子都成了一个个小流丨氓小恶棍,欺负一个刚来的私丨生子并不手软,喻文州没有可以告状的父亲,没有替他涂药的母亲,他只有一个肮丨脏的身份,谁都可以欺负他。喻文州很安静,大多数时候就靠在墙边用简单的布处理伤口和淤青,晚饭被踢翻了摔了抢了,他就坐在一边看着院子里的形形色色,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多少情绪,或许只有同类才知道,那不是毫无波澜的一双眼睛,而是会忍。

  有一天斗狗出来,黄少天额头上有个口子,其他孩子去吃晚饭了,他翻后墙打算独自处理伤口,然后被同样坐在那的喻文州看见了,喻文州看见站在墙上的黄少天,递给他一小包饼干,

  “昨天半夜,厨师阿姨给我的。”喻文州淡淡地说,

  黄少天想起来昨晚几个孩子把喻文州的午饭和晚饭偷偷倒进了狗窝,说反正他不用斗狗,喂狗这点吃的能让他们在第二天斗狗的时候好过一点。别人可怜他给他的饼干他没有吃,却给了黄少天。

  “我不用你好心,你给我吃的,这个给你。”黄少天丢过去一个干净的小袋子,里边是酒精棉花和创口贴。

  喻文州给少天吃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和别人一样欺负他的,或许是不屑或许是冷漠,总之他不一样,而黄少天回报喻文州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不欠人情。

  往后的一段时间里,院子的后墙成了他们一起看天空的秘密场所,也没有那么多话说,仅只言片语足够了。黄少天发现喻文州并非看着的弱不禁风不会反击,同样的年纪,他看着瘦,但实际上骨骼和身体比别人结实点,只不过因为皮肤白容易出淤青,他似乎是借着这个身体因素装着瘦弱。喻文州也发现黄少天也有很多坏心思,他割断其他人的防护甲,在其他孩子斗狗的时候用小石头偷偷激怒恶犬,偷走看管流氓口袋里的钱或者火柴,烧断电线。他们谁都没有戳穿谁,依旧分享同一片夕阳。

  变故突如其来,一天下午,院子里看管的人好像因为什么事走了大半,就剩下两个看着他们,突然来了一辆面包车,上面冲下来好几个人,直接放到了看管的,冲进了院子,看着一群脏兮兮被吓得缩在一起的孩子问谁姓喻。

  所有人都指向后院,几个人过去的时候看见两个孩子正一起分着一包扁扁的面包,为首地大声问两个小兔崽子谁姓喻,其中一个面色更凶一点的皱着眉站了起来说他就是,然后就被那个绑匪一脚踹到地上晕了带走了。

  黄少天昏昏沉沉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捆在另一个脏乱的小房子里,他头埋在不知道装着什么的麻袋边,人影晃动就立马装晕,前前后后偷听又观察了好一会儿就明白了,这群人是蓝雨的仇家,不知道谁漏了风,知道喻坤有个私生子在,是来绑架的。

  黄少天垂着眼其实并不明白刚才为什么看见这几个人问谁是喻文州的时候他要代替喻文州站起来,但他就是没经过任何思考就做了这个决定。喻坤是不会管一只被误抓的“小狗”的,说不定他被抓走的事也不会被通传上去,那自己面临的是什么。

  不过也没有关系,现在他人离开了那个地方,如果他能从这群人手里逃出去,他就自由了,如果他失败了,大不了就是死,和在原来那里也没有什么差别。

  黄少天觉得自己猜的没错,没人会通传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狗的失踪,两天过去了,黄少天被捆着挨了好几回打骂,赎金却毫无动静,黄少天觉得这群人的耐心快要消失了,或者他们打听一下就知道自己绑错了人,那他就只可能被撕票。黄少天在一个黑夜里决定逃走。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会看见喻文州带着他常用的那边小刀独自来救他,看见喻文州出现的时候黄少天几乎以为是他饿晕了,喻文州割开黄少天手腕上的绳子时说“我也不欠你人情”

  黄少天笑了笑,他从没想过有人会来救他,更没想过喻文州这个真正躲过一劫的会自投罗网,他只觉得喻文州好像也没那么聪明。

  两个小孩的出逃还是被发现了,那群人冲上来要抓他们,争斗间刀光一闪,喻文州听见挡在自己面前的黄少天闷哼一声然后半跪在地上,他一边问怎么了,一边摸到一手湿丨热。

  “这才叫……不欠你。”黄少天苦笑了一声。

  蓝雨的人来了,救走了喻文州和黄少天。黄少天下腹腰侧缝了足足五针,据说差一点就把肠子割开了,卧床了一周。他没有再回到那个院子,喻坤觉得黄少天这个孩子的胆量很大可以做大事,决定重点培养。喻坤觉得自己很有眼光也没看走眼,黄少天伤好后短短半年,身手已经比一般手下好不知道几个层,应烛说他去分区的时候教了那个孩子一段时间,确实很才聪明也够狠。喻坤以为黄少天这柄刀是因为被绑架挨了一刀差点死了劫后余生才开了刃可以为他所用,但喻坤想错了,黄少天的改变只是因为喻文州当时紧压着他伤口的手和那个着急又惊慌的眼神。

  喻坤老婆是个彪悍的女人,他说喻坤敢把喻文州这个野丨种带回喻宅她就直接宰了喂狗,喻坤原本就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孩子没任何感情,也就随便打发了个人让喻文州跟着他随便做什么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所以喻文州尴尬的身份知道的人也不多。

  黄少天和喻文州偶尔会在蓝雨见上几面,绑架那次之后他们之间似乎多了一种默契,仅仅靠着对视一眼就能知道对方过得好不好,他们依旧会在难得不用劳命的夜晚分享同一轮月亮和星空,从沉默无言成了偶尔的打闹和相视一笑,深陷沼泽的时候,他们成了互相牵绊拯救地藤蔓,即便脆弱难以自保,但都是彼此的慰藉。

  某个晚上,喻文州看着一轮新月说,“少天,我会得到我要的”,黄少天挨着他的肩膀笑了笑“你会的,以后我保护你。”喻文州沉默了一会儿,搂着他摸了摸黄少天凸起的伤疤摇头,“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

  ……

  喻文州撑起自己,自上而下地紧紧盯着黄少天,像是要从他眼里抓住些许欺骗和仇恨的踪迹,可黄少天始终是平静地看着他,

  “你不欠我。”黄少天轻声说。

  原本是想宽慰喻文州的话,可落到喻文州的耳里,这句话与记忆中少年时期的黄少天湿丨汗又潮丨红着脸在他怀里说“你不欠我”的画面声音重合,刺地他突然翻涌起激烈的情绪。黄少天看见喻文州眼里顷刻间掀起强烈地怒意,他们之前稍稍建立起来的安慰都瞬间碎成了泡影,喻文州一手抓着黄少天的肩膀,指节摁到发白,摁地黄少天骨头咯咯作响,

  “……”黄少天皱着眉,他知道喻文州想起了什么,他也无可逃避地想起来了。

  喻文州发狠地压下来啃丨咬他的唇他的脸,手疯了一样地掐他的腰和腿,呼吸低促地喷在黄少天也开始发烫的皮肤上,整个人陷入了疯狂。黄少天终于开始反抗,灰暗的记忆潮水一样淹没过他们两人,艳红色的窗帘床单,昏暗摇晃的灯罩,低俗的五彩窗玻璃,翻到碎裂的酒瓶,蚀骨的冲动,还有带血的刀刃,所有被他们隐藏起来又无法遗忘释怀的片段针扎一样刺进他们每一寸肌肤,淹没过他们的呼吸。

  黄少天开始激烈地推喻文州,整个晚上他始终都觉得喻文州不会对他做什么,他也不会对喻文州做什么,可当曾经的痛苦再次笼罩,他发现不管彼此怎么伪装,这根刺横在他们中间,谁进一步就会捅穿自己和对方。

  “他碰过你没有”喻文州一边咬着吻着黄少天的侧脸摸着他的腿一边低喘着恶狠狠地问,

  “有没有!”

  黄少天推搡着喻文州,掐着他的关节要把自己剥离开,他浑身都疼,更多的还有心里冒出来的曾经的彻骨剧痛,

  “没有!没有!”黄少天大喊着叫骂,恶狠狠地瞪着喻文州,翻滚间两人已经都摔在了地毯上,可喻文州还是没松手,垫在黄少天下边掐着黄少天不让他逃,

  “他想碰你,他一直想。”喻文州切齿地看着压在自己上边同样翻涌着杀心怒意的黄少天说,

  黄少天不应他,胸膛剧烈地起伏,

  “在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和他一样。”喻文州又问,他想听肯定的回答又想听否定的安慰,但什么都无事无补。

  黄少天小臂卡在喻文州的肩骨,几乎是发泄一样地怒吼,

  “不是!不是!喻文州你他妈有病吗!你为什么一次次一次次地要提!为什么不能忘了!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我不恨你!我说几百遍才够!我不恨你但你他妈能不能别提了!”黄少天抓着喻文州肩膀的手臂微微发抖,不知道是汗还是什么的液体滴落在地毯上,最后脱力一样摔进了喻文州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