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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最后一场模拟考试结束，只等整装待发奔赴考场，这场血汗交织的赛道终于快迎来终点。
老杨每日坚持起早贪黑陪着八班学生两点一线。他已经连着带了好几届毕业生，焚膏继晷多少个春秋，每到这个关头都难免不舍：
”同学们，该说的该叮嘱都讲得差不多了，还是那句话，高考是一场选拔性考试，心态好也是一种能力。乾坤未定，谁都可以是黑马，接下来的时间全交由你们自己查漏补缺，大小考试都已经结束了，好好回顾一下自己在模考中暴露的问题，能避免的一定要尽量避免”
“同学们，老师教了这么多年书，看人的眼光不会错，你们都可以的，只要好好准备，都能取得好成绩！”
他的眼睛一个个扫过讲台下的众人，说到最后眼眶有些湿润。
有女生已经接二连三在扯抽纸。他不欲刻意煽情，就把话留在了这一层。
八班黑板报是之前文娱委员在课余间隙组织有绘画功底的几个同学设计的清明上河图主题，然而在月初大扫除的时候不小心蹭去了一块，原本有心填补，又囿于模考压力不得不暂时搁置，就一直空到了现在。
孟康用指尖从被水渍糊掉的部分蘸取一点，摩挲两下又轻轻吹掉。
一晃三年，就这么过去了。
高考那天，第一场是语文，他看了眼作文题，是他比较擅长的记叙文体，大体勾勒了思路，开始下笔。全部答完时间还有富余，这个难度算是给全体考生暂时吃下一颗定心丸。
然而到了下午的数学，难度比对前几年直线攀升，考完听取一片哀嚎，极大打击了部分人的心态。跟孟康分在同考场的是班上一个学习很刻苦的女生，考完数学沮丧地落泪，他不敢上前安慰，数学一直不算他的弱项，这次考完也没有太大感受。
晚上他接到了刘敏的电话，许是怕给他压力，只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最后才随口提了一句。孟康直言没感觉，不算太好，刘敏柔声说：“我看很多人都说数学考得挺难呢，没感觉就对了，不管结果怎么样，考完就值得恭喜”
孟康默默应了。早早躺上床休息，不再复盘纠结，也不去临阵磨枪了，静心等待明天最后两场。
第二天考试他的考场有考生忘记带身份证，也有人临收卷答题卡没有涂完，被强制撤走后崩溃大哭，每个学校耳提面命交代了无数次的注意事项到了这里却总是会屡屡失控。但是不管怎样，总算是考完了。
他在楼上看着人流相继奔出考点，总有种失真的感觉。
考完了么
许秋云和孟铖就等在警戒线外面的树下，踮起脚尖寻觅他的声影，许秋云最先看到他，几步跑过来捧起他的脸，用大拇指不断摩挲：“考完了，康康，考完了”
三年学海里沉浮，终于游到了终点。
班长早早在群里敲定了今晚聚会的地点。许秋云带着他去商场的服装店让导购给他选了几身夏装和鞋子，孟康很不习惯穿亮色，要求换回来，被齐声制止，许秋云以手熨平他的衣角，感慨道：“就穿着这身去，好看”
她今天带了点妆，头发一丝不苟地竖起，笑起来眼尾的细纹在白炽灯下纤毫毕现，“长大咯，妈妈都要仰着头看你了”
群里沸沸扬扬讨论着晚上通宵的活动，未读消息数不断激增。孟康刚下车，陈荣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问他到了哪里，两人火速会合，闭口不提考试的事。进包厢后，酒味扑面而来，班长被一群人围着车轮战，叫苦不迭。
孟康扫了一圈，不见方旻昱。欧阳胤兴致正高，路过时给孟康塞了杯酒，等孟康两口喝完，他紧接着又递一杯，力排众噪扯着喉咙问道：“方旻昱呢！没跟你一块儿吗！”
孟康摇头，被他连着灌了不少，余光瞥到了缩在角落凳子上的童珂，便找个借口避开欧阳胤走了过去。
童珂鲜少参与集体活动，来了也是寡言少语守在一边，他见孟康端着酒过来，表情变得茫然。孟康把杯子举到他面前，童珂迟疑了一下，接过去抿了一口，孟康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让他宽心：“我看了，只有4度，没关系的”
“哎？来了来了来了！”胡璨昆牵制住珊珊迟来的方旻昱，大声道：“迟到这么久，怎么处置！”
欧阳胤两手夹着几瓶酒准备“发落”，有女声喊了句，“让他做俯卧撑！”
于是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众争相加码，好事者更是把室内灯光调到最亮，孟康牵挂他的腿伤，捅了捅边上的始作俑者，被胡璨昆轻飘飘糊弄过去。
方旻昱一鼓作气做了十个正准备起身，被人摁住肩膀，对着女生堆里喊话：“刚刚是谁提议的？快坐上来啊，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啊！”
一行人齐齐看向姚晓云，吴翩更是直接把她拉了出来。孟康端着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五指死死捏着杯身，眼不见心不烦地退出了人群。
好在围观者也没有坚持，方旻昱掀开掣肘顺势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于是三三两两又随着伴奏从青春流行唱到毕业颂歌，唱到最后曲调七零八落，泣不成声。
孟康一晚上喝了不少，临近11点去了趟卫生间，回程被赵琪堵在包间门口，她紧咬着下唇，眼神闪烁不定，“我要回家了，能邀请你陪我去楼下走走吗？”
孟康头重脚轻地扶着墙，加上周围包厢噪声太大，没有听清。赵琪又重复了一边，孟康疑心是不是里面在玩什么大冒险的游戏，他仅存的一点理智还在提醒着自己不能出乌龙。
可对方神色实在不似作伪，忙强打起精神点头答应。
跟着赵琪从电梯下来走了一段，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以至于心跳有些失控，正想着率先打破沉默，就听到对方用不大的声音跟他说“我喜欢你”。
孟康第一次被人当面表露心思，错愕之下酒已经醒了一半。赵琪说完低着头，轮番用微凉的手背冰敷羞红到发烫的面颊。
夜色正浓，她的双眸缀在华灯下闪着光，孟康的舌头却打了结，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赵琪笑容不改，声音却已经开始有些发虚：“我只是想告诉你，毕竟以后可能也没什么机会，没有别的意思……”
“对不起，不，我是说，谢谢你，我——”
“没关系！你有喜欢的人，我知道”赵琪深吸一口气打断他，继续说：“去年欧阳胤过生日，我也在”
她把鬓角的长发掖到耳后，几番欲言又止，还是没再开口。
孟康出了点薄汗，又喝了酒，于是提起衣领侧头嗅了嗅，确认了没有气味后，笑着朝她缓缓摊开双臂：“毕业快乐”
赵琪鼻尖一酸，轻轻靠过来，喃喃自语般地回应道：“毕业快乐”
他将赵琪送上车，就近找了一处阶梯坐下醒酒，晚风习习，把躁乱的心绪吹了平静。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以陈荣张凭为首的几个朋友在对他进行信息轰炸：
“有情况是不是？”
“好啊，什么时候瞒着我们跟学委悄悄勾搭上了！回来必须请客啊！”
“闷声干大事，307集体发去贺电！”
他把未读信息一一点完，再抬头时，发现身旁多了个人。
童柯摊开手掌，上面摊着一颗话梅糖。
孟康捻起来拆了放进嘴里，让糖浆在舌尖化开。
“我刚刚看到了你和赵琪——”话说一半，反应过来话有歧义，“我不是故意偷看，出来准备打车的时候刚好瞧见了”
孟康摇摇头示意无碍，童柯伸直了右腿，在裤面上来回摩挲，问得小心翼翼，“心情不好么？”
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两人沉默良久，童柯便借力起身，“我该回去了，你别在这里坐久了，喝多了觉得不舒服就回家休息吧”
“童柯”
“嗯？”
“我.......”孟康攥着手机的手指松了又紧，他慢慢调整了呼吸，酒劲却似乎趁着肺部舒张之时流窜到了四肢百骸：
“我跟你一样”
童柯定睛看他，表情滞涩住
“很抱歉现在才敢告诉你，你说你怯弱，不，真的，我比你更怕事”他红着眼抬头看向童珂，断断续续不成句，说得词不达意，有些焦急地补救：“赵琪那么好的女孩，我没有办法回应她，没有办法…喜欢女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喜欢的人总是要去想着别人，就像我，像赵琪”说到最后头无力地朝后仰，有颗星星就这么孤单地落在他头顶上的夜空。
童柯缄默了一阵，蹲下抚摸他的后背，柔声安慰着：“没事的”
孟康反应慢了几拍，缓缓将额头下放到膝盖处，一下一下来回蹭着。
”.......那你喜欢的人，是方旻昱吗？”
孟康猛得从臂弯处抬头，童柯看他表情，顿时肯定了七分，宽慰道：“你别紧张，我也是知道你的取向才......，别人不会往这里想的。”
是这样么？那个别人也包括方旻昱么。
“孟康，他是个直男。我……在那之后发消息问过他有没有可能喜欢男生，他说没有”
童柯说到这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只幽幽叹息一声：“你这样…….太消耗自己了”
我知道，孟康想，我知道。
方旻昱喜欢女孩，没有谁会放弃平原易野去涉险穷途歧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只是人总善于将自我处境合理化。
也许过了今晚，以后天空海阔各一方，这种自欺欺人的平衡也就不攻自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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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琪：我喜欢你
孟康:好啊！那我们在一起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