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揽揽,再锡啖先。”

  阮安翻个身, 嘟囔着:“过年……过年要回家。”

  傅雁栖垂了垂眼睛,他调查过阮安,阮安家在温州附近的一个村子, 父母在县城经营着一个修理厂的生意, 家里还有一对大他八岁的龙凤胎哥哥姐姐, 姐姐在影楼当模特, 哥哥在家里的厂子干活,姐姐已经成家了, 哥哥还是光棍一个,全家过得虽不拮据,但也不富裕。

  而阮安去温州打工之后和家里联系就少了, 只有父母三不五时地催着打钱,逢年过节也似乎没什么回去的必要。

  翌日, 阮安睁眼时傅雁栖已经不在家里了,只有陈秘书掐着他睡醒的点打来电话告知:过年陪傅总回香港。

  回香港?傅雁栖开什么玩笑?

  他俩是什么关系, 他是什么身份,他凭什么跟傅雁栖回香港?

  而打电话去询问的时候, 傅雁栖正在开会,响了三遍才接通。

  阮安放软了语气:“我要跟你回香港过年?”

  傅雁栖:“嗯。”

  “我……我们的条约里没这一项吧, 过年, ”阮安说:“……过年我要回自己家呀。”

  “我让小陈给你开了个八十万的支票, 你可以直接把支票寄回家过年。”

  八十万……

  阮安目瞪口呆,聘礼也够了。

  他连忙摇头,“不行不行,在我们老家, 别人给那么多钱除非是嫁女儿。”

  傅雁栖在电话那头轻笑:“女儿我不要, 嫁儿子倒是没问题。”

  傅雁栖的声音沉缓好听, 透过手机传来平添了电流的质感,阮安耳朵尖蓦地一抖,突然哑火了。

  傅雁栖察觉到安静,“怎么不说话?”

  “……”阮安问:“可是,我是以什么身份陪你回家过年?”

  “朋友就好,我父母知道我的取向。”

  阮安仔细琢磨了一下这话,言外之意似乎是傅雁栖的家人并不会多过问。

  毕竟傅雁栖也只是需要一个时刻不离身的暖床的人。

  阮安红着脸挂了电话,思考该怎么跟他爸妈说。

  其实离开县城出来打工之后,他并不是每年都回去,毕竟他那对父母在乎的只是他口袋里那两个钢镚,只要逢年过节寄钱,他人回不回无所谓。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阮安的手机响了,是他妈打来的。

  阮安连忙接起来:“妈。”

  “臭小子,多久了也不知道给你老娘打个电话,在北京混得怎么样?没露宿街头吧?”

  “没有,妈,我……”阮安顿了顿,没有全盘交代,只乖巧道:“老板挺看重我的,还升职加薪了呢。”

  “真的假的?”他妈似乎在外面跟人打麻将,“呸”地吐了一口瓜子皮,“诶诶,听见没有听见没有,我小儿子在北京,在北京跟着大老板挣钱呢,你们那个行业叫什么,叫……”

  阮安早已习惯,从前还和他姐姐一起陪着他妈出门吹牛。

  “网红,说大明星就行——”

  他妈的声音几乎和他后半句同时响起:“——当大明星呢,真是给我长脸啊。”阮母哈哈大笑。

  “行了儿子,过年什么时候回来?”

  阮安轻咳一声,“妈,我年三十有档期,今年不回去了,我把钱直接打您卡上……”

  “什么?!”阮母夸张地怪叫:“不回来怎么行?谁家孩子过年不回家过,你他妈个小兔崽子干什么,想造反啊!”

  阮安说:“钱有三万,我都打给您。”阮安不可能要傅雁栖那八十万,这三万块钱是他这个月在雁珈的工资。

  阮母听见三万块钱,态度顿时改变,红光满面地大声道:“听听听听,我儿子要给我打三万块钱过年,三万!”

  “哎呀得了吧,你先把这个月欠的钱还给我们好不好嘛。”

  “看你那点心眼,不就是这个月手气不好,等我儿子打钱了我立马就还你——给我给我,我的茶根儿好着呢,想浇你家花啊?”

  “扣死你算了,把屎憋着拉自家地里。”

  拍桌子的声音响起,“你个老娘们儿说谁呢?!”

  阮安听了一会儿,又学到不少骂人的词,意犹未尽地挂断电话,过年这事算是交代清楚了。

  翌日,大年二十九,傅雁栖帮他办理好港澳通行证,两人坐上了飞往香港的专机。

  冬季的香港气候湿润,温度宜人,飞机落地时还下着小雨。

  阮安换上了轻薄的短袖和风衣,也是第一次见傅雁栖穿薄款的衣服。

  傅雁栖的父母已经早两天到了香港,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傅家派了车来接,是一辆燃油时代的福特老爷车。

  香港的傅家依旧保持着“少爷”这样的称呼,当阮安被人开门迎进后车座时,恍然有种自己是少奶奶的错觉。

  来时路上他已经偷偷通过百度把傅家了解透彻,傅雁栖爷爷傅儒生今年82岁,下面有三个孩子,嫡长子傅威,次子傅逍,小女傅文英,除了傅威,也就是傅雁栖的父亲,其他亲人都在香港,可以说是傅家的大本营。

  傅儒生娶了三个老婆,三个孩子皆是同父异母,现在只剩女儿傅文英的生母还在,据说才四十多岁。

  “在想什么?”傅雁栖突然开口。

  阮安回过神来,说:“这是我第一次来香港,粤语听不懂。”

  傅雁栖笑了笑,“我教你几句。”

  他捏着阮安下巴转过来,车厢里响起磁性动人的声音,

  “雷候。”

  “雷、雷猴……”

  “你食咗饭未?”

  “雷系%……*#¥%”

  傅雁栖低笑一声,“过来揽揽,再锡啖先。”

  “过来……”阮安抬眸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傅雁栖的唇轻轻印上阮安的,“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在司机的眼观鼻鼻观心中接了个潮湿气息的吻。

  傅家的宅子坐落在一处人造假山上,周围几百亩的园林,幽深清净。

  下车时,雨已经停了,阮安的心跳还有些不正常,管家带着几个佣人在门口等候,见傅雁栖来了立马迎上去,笑意寒暄后给两人除尘净身。

  随后由佣人领他们进去,绕过喷泉后阮安看见一个男人立在不远处的花园里,手中拿着水管,似乎在浇花。

  男人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背影挺拔利落,身形和傅雁栖有些相像。

  阮安不由转头看傅雁栖,就听见傅雁栖喊道:“大哥!”

  傅雁捷应声回头,阮安见到了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黑发黑瞳,面相十分温柔的一双眉眼,鼻峰和下颌的弧度却又很凌厉,一张脸完美到无可挑剔。

  傅雁捷放下水管,擦干手后朝他们走来。

  如果说他站在那里不动阮安还觉得跟傅雁栖有些相似,这一走路,阮安就立马不这么觉得了。

  傅雁栖在外人面前总是沉稳霸道,说一不二,而傅雁捷一举一动有种说不出的优雅,在香港地界浸淫多年,似乎发丝间都透着杀伐果断的气息,就像一把杀人不见血的□□。

  “来了,”傅雁捷冲傅雁栖说了一句,随后视线就留在阮安身上,唇角溢出笑意,“你的人?”

  阮安眨着一双瞪圆的凤眼看他,不太知道改怎么叫人。

  傅雁栖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傅雁捷似乎也只是想打趣一句,道:“爷爷等着见你,先过去吧。”

  “行,”傅雁栖往里面看了看,“爸妈呢?”

  “也在。”傅雁捷又看了眼阮安,眸中有些他读不懂的情绪。

  阮安被傅雁栖拉着往别墅内走的时候还在想傅雁捷,傅家这两兄弟真是一个比一个气质独特,不进娱乐圈是种损失。

  不过傅雁捷最后的眼神,阮安觉得那似乎像……羡慕?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快到门口了。

  阮安登时冷汗都出来了,“等等,我、这就要见你爸妈了?”

  傅雁栖已经打开了门。

  屋内,一对中年夫妻在客厅坐着,傅威拿着一张英文报纸,镜片后的眼睛朝这边看了一眼,又飞速移开,一抖报纸,哼了一声。

  傅夫人正在弄茶,却连茶碗都没摆上,听见声音,一双秀美的眸子也朝这边看来,连忙又低头装模作样起来。

  傅雁栖领人进门,“爸妈,我回来了,这是我朋友,阮安。”

  傅威夫妻二人确实知道傅雁栖的取向,多年来也未曾干预,只是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往家里带人,不免别扭又新奇。

  傅夫人这才像才看见他们一样,站起了身,一身旗袍衬得身材修好,像花季少女一般,她似乎有些尴尬,双手不知往哪儿放,“回来了……这是小阮吧,我听雁栖说了,欢迎你来。”

  阮安白着脸色,鞠躬:“阿、阿姨好,叔叔好,我是阮安,冒……冒昧打扰了。”

  傅夫人知性得体,说:“不打扰,你吃好喝好,有什么缺的就让雁栖安排。”

  后面,阮安同手同脚地被佣人领去了他的房间,剩下傅雁栖在客厅。

  傅威终于放下报纸,沉声道:“你领人回来我们不阻止,但是别把人带到你爷爷眼前,你虽不是长孙,但也是傅家的子孙,别以为可以无法无天了。”

  傅雁栖不由皱眉,“什么意思,年夜饭他总要跟我……”

  傅威打断:“大过年的,别给你爷爷添不痛快,让下人给那孩子布置一顿就好了。”

  傅雁栖默然不语,傅夫人看出了他的不快,折中宽慰道:“你跟那孩子八字还没一撇,冒然把人领到香港,名份上也说不过去,若是之后你们想定下来,去西方随便哪个国家领证之后,再把人领到你爷爷面前,也名正言顺。”

  傅雁栖眉心一蹙,“还没到那步。”

  “这不就是了,乖,听你爸爸的话。”

  阮安的房间带有一个大阳台,外面种着高大的马鞍树,他暗自冷静了片刻,不一会儿,房门被敲响,随后傅雁栖进来了。

  阮安看他面色不虞,不仅忧心,“怎么了,你爸妈说你了吗?”

  傅雁栖看了他片刻,淡淡开口道:“年三十那天,你不能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阮安一喜,“真的吗?”

  傅雁栖皱眉。

  “太好了,刚刚跟你爸妈呆了一小会儿,我心脏病都要出来了,要是跟你们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我肯定吃不下饭的。”

  傅雁栖定了定,说:“你不用这样,我知道你不高兴,我爸妈说除非日后咱们结婚,你才……”

  “结婚??”阮安差点跳起来,随后又笑了,“开什么玩笑啊,你说让他们不用担心,没有这种可能啦。”

  傅雁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