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神龛被打理的很干净,木制的外壳全然不见一丝腐朽的痕迹。

  蜡烛在风中闪烁,神龛面前摆放着对神明的供奉。

  我从这里经过,瞥了一眼,随即走向远方。

  千手百眼石像是眼狩令期间的产物,不知预料到是收缴的神之眼众多还是为了彰显将军威仪,建的很是高大,在稻妻城大多地方都能看到。

  显然,眼狩令的终结并不代表这是一尊应该被摧毁的雕像。

  这却不意味着人们认可那道已被废除的法令。

  雕像四周天领奉行执勤看守,他们只是看了我一眼,并不在乎我接近雕像的目的。

  海上出现的的第一缕朝阳照在身上并无暖意,初晨的风很冷,让我有时想起在绝云间的那段时间。

  但这是不一样的。

  我站在雕像脚下时,一只猫窜了出来,随即又钻入某个角落。

  看着雕像,竭力抬头。

  由雷神信仰者们所建造的雕像形象却非神明本人,很奇妙,不是吗?

  探究它为什么与七天神像不同没有意义,至少现在没有。

  一件事从发生到传播,再到最后定型,被篡改、被隐瞒,施以各种颜色。

  如此,无论开始怎样简单,对于后继者那都将是难以捉摸之谜。

  这片土地上从不缺乏秘密。

  雕像造成不久,正是崭新的时候。

  我看着它,突然想起蒙德失落的神殿,沉睡在璃月荒原的集市,还有荒凉的踏鞴砂。

  蒙尘的古迹大多如是,因为长久,岁月的痕迹才令人感慨、发人深省。

  但当片刻的震撼与感动过后,千年百年,只有这些古迹还在为昔日叹息——就从这些斑驳的痕迹之中。

  联想是一种思维活动。

  过去,我不太喜欢追溯记忆中已发生的事,认为那并无意义,或许是因为我无可回忆。

  事物永恒变化着,岩石会在岁月雕琢下改变形貌,提瓦特的法则也随着时间变化。

  道理,对任何一个有思想的生命都是共通的,意识不到才奇怪。

  但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对于这种变化,至少在我身上,我拒不承认。

  登上影向山花费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少一点。

  虽然感受到身体各项素质都趋于平常人,但只要我还有神之眼,时刻流淌于提瓦特的元素都在增强着我的体质。

  神之眼的功能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对体质的改变并非我的意愿可以决定。

  鸣神大社里很安静。

  除了零星几个巫女,这个时间大概只有我一个来客。

  谢绝巫女的帮助,我于夜色中穿过整个神社,在屋檐之下仰视着那棵树。

  “需要我为你介绍一下吗?”粉发女子的声音在身后乍然响起。

  如果不是早就注意到悄然靠近的脚步,恐怕我也会哑然她是不是突然出现。

  出于社交礼仪,在对方第一次出声时我就转身面对着她,因此很确定我不知道她是谁。

  和散漫的语调不同,她的眼神在说,那句要介绍神社的话并非出于礼貌。

  “多谢,我深夜冒昧来访,不敢劳烦。”我对神社本身兴趣不大。

  “要靠近看看神樱吗?”见我并未答应,粉发女子侧头,谈起方才看的认真的神樱。

  “谢谢,这里就可以了。”

  “那是想求一签吗?虽然巫女休息去了,但我现在心情不错,或许愿意帮你解签。”

  “签不能告知我答案。”

  “这就怪了,自鸣神大社落成以来,希望能求得神明降恩消解诸恶的人不知凡凡,尽管鸣神大社在山上,我这些年也不是没见过大晚上来的人。

  可你一不为兴趣使然,二不为鸣神恩泽,也不求签寻找方向。我很好奇,你费力爬上高山,难道只是为了站在屋檐下吹吹风?”

  粉发巫女抱起双手,笑的意味不明:“有什么烦恼吗?不妨说说看。”

  不知为何,看到她笑的瞬间,我突然产生不妙的感觉。

  上一次有这种感受是同神里绫人会面,更远一点的是夜兰……

  我收回发散的思绪,重新审视眼前的人。

  遗憾的是,由于之前一直在海祈岛踏鞴砂,即便待在稻妻的时间不短,我仍然不能从我那匮乏的情报中筛选出面前巫女的身份。

  要如何应对?

  沉默片刻,我并未回答巫女的问题,而是指向神樱,说它的样子很奇特,“是自然长成的吗?”

  “当然……”巫女笑着说,“不是。”

  她从屋檐下走出,站在满院星光之中,“我照顾神樱木数百年,难道还不能按自己的心意稍加修改?”

  眼神从她身上移向神樱,“稍加”?

  “哎呀呀,你不觉得它现在好看多了吗?”

  这里面可能有误会,但面对巫女危险的凝视,我只能被迫点头。

  “这还差不多。现在回归正题,你深夜来访,是有什么烦恼吗?”

  话题在偏离不久又被拉了回来,好在我从未想过区区一个疑问就能糊弄过对方。

  有什么烦恼,不过是探究我来鸣神大社意图的委婉问法。

  她似乎对这点很感兴趣。

  我:“神明会实现信徒的愿望吗?”

  “神明爱护众生,至于愿望,如果事事靠神明,哪有那么便宜?”

  “我没有什么烦恼。”

  “是吗?”

  “但如果是愿望,我或许有一个。”

  “哦,说来听听。”

  “我想见鸣神一面。”

  自称宫司的巫女并未接话,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像是在重新认识眼前之人,片刻后,她突然笑了:“张口就想见神明,该说是勇敢呢还是无知呢?胆子不小。”

  “人总要有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

  “那你也该知道,梦想就是梦想。别人也许可以,你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抬头看向巫女,但并未追问。

  她没有正面应答我的愿望,说完这句话后,看着依然浓黑的夜色,摆摆手敷衍道:“天快亮了,明天还有工作。你要是闲得发慌就帮忙把院子打扫打扫,我先走了。”

  “请等一下。”

  “怎么,还有其他问题?”

  “我想问一下,你是不是认识我?”

  沉默,仍是沉默。这四方的庭院此刻尤其狭小,在山顶上,我甚至听不到虫豸细小的呢喃。

  风吹动樱木枝叶,粉发巫女背对着我,这个并不难回答的问题似乎被诅咒了一般,几乎每个被我如此询问的都会避开。

  其实我们都清楚答案是什么。

  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然而片刻后,她却生硬的吐出一句:不。

  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我打扫完鸣神大社前后,将扫帚递给刚刚晨起的巫女时天还未明。

  本想直接下山,但对方拦住了我,说我帮神社做完卫生,至少不能空着肚子离开。

  因为拒绝起来太麻烦了,我顺从她的安排。

  也正是因为没离开,在吃饭间隙,才从巫女们口中听到她们的宫司名为八重。

  夜晚和白日不同,即使这是在高山之上。

  虔诚的祈祷,漫谈的低语,不知是谁的啜泣,风将它所能听到的一切消息送到耳边。

  神社喧哗了起来。

  “那位大人到了。”有人提醒了下,方才还汇聚着似乎在等待什么的巫女们纷纷走出。

  作为本国最大的官方神社,她们很熟悉应对各种场面。

  “白天我们都在,如果你想下山就去吧,想继续留在这里也可以。”

  说完,带我在神社用餐的巫女也离开了。

  为神而奏的乐曲就在耳畔,我最后向神樱木望去,在树下女子察觉回头之际移开目光。

  该下山了。

  这就是我在鸣神大社的全部经过。

  此刻,我独自来到千手百眼像面前,像所有初来乍到的旅人游览旅游胜地一样好奇。

  但这座雕像已经没有值得细看的地方了,我有些累了,干脆坐在地上。

  ——在群峰之间。

  这是温迪看到秘境中纸条后说过的话。

  元素从不说谎,我知道我遇见的诗人并非单纯的诗人。

  如果将另外两张纸条交给他,他能说更多吗?

  不,他不会的,他甚至连那句“群峰之间”都没说完。

  另外,从海祈岛开始,愚人众似乎就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们的主要目标已经不在稻妻,加上眼狩令后幕府的清扫,就算真留下些什么,大概也在神里绫人这些人手中。

  从他们身上套取情报很难。

  仔细想想,还是得见雷神一面。

  遇见八重神子是个意外,数百年的时光,如果过去我一直在提瓦特各处活动,见过八重神子也不奇怪。

  我毕竟不是短生种,漫长的生命足够我做很多事了。

  但我不明白她说的“我不能”是什么意思。

  按下这点,我不可避免的想到另一件事。

  社奉行探子众多,神里绫人既然能算到我离开海祈岛会顺着他的意思去踏鞴砂,应该也能掌握我现在的行程。

  砝码在他手中,他主动见我之前不必着急。

  我慢慢整理思绪,说起来,踏鞴砂……

  起身拍拍灰尘,我转头向城内走去。

  踏鞴砂文本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补充,既然现在的踏鞴砂空空荡荡,或许稻妻城还有亲历者的后代。

  枫原万叶?他说的够多了,我需要听听其他人如何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