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知全能”,一个贴在神明身上的标签。

  人做不到神的地步,想象的极限,最出色的智力表现便是“生而知之”。

  为了证明这个词的合理,神话中的轮回顺理成章产生。

  可是,世界不存在想象中的转生,任何漫长的生命经由其他途径更加漫长。在这些途径中或许会因意外丧失记忆,如初生稚子。

  但生命意义上,这也不是“生而知之”。所谓生而知之只是人的想象。

  尽管生而知之近乎神话,在遥远的另个世界却并非完全不可能。

  事先解释,我提到这个实验不是出于证明什么道理的想法,仅仅因为踏鞴砂上的夜晚过于漫长,而我姑且无事可做。

  被“科学”支配头脑的实验者们,站在伦理角度,请让我首先以“丧心病狂”来形容他们。

  初生的孩子一片纯白,将大量知识压缩强制输入孩子脑内,无论是做记忆载体还是所谓“全知”实验都是极好的选择。

  就算这会导致那些孩子的痴傻和死亡。

  我们以前见过那些资料,在最初被允许离开营养舱的时候,那个因实验长期无法得到进展而项目被宣告停止的负责人要求我亲眼看到。

  “数据和方法没有差错,实验体身体过于脆弱无法承载大量信息才导致崩溃。”他对着墙上的摄像头说。

  基地最高控制者不露面,他的办公室只有这个摄像头。

  负责人他那么努力的昂着头,极力解释自己行为的可行性,背却那样佝偻。

  “只要修改信息代码创造出更适于实验的实验体,B2已经得出成功概率,风险也在可控范围……”

  他突然回头看向了我:“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用细说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只有,我是“全知”实验的最后一个实验体,也是唯一成功的一个。

  这个实验不像字面意思上会使人全知,它的本质依然是将大量信息灌输进大脑,以巨大的信息量使个体达到可笑的“成功”状态。

  由于没有获得允许,即便实验成功,项目负责人也被警卫拉了下去,像所有不守规矩的实验员一样,就像“博士”,我再也没见过他。

  秘书向我致歉的时候,我只说了一声没必要。

  这种形式上的慰问,对实验体来说完全不必要,它甚至比不上安保装置被破坏才晚来了这么久的理由可信。

  如果他们真想阻止实验,没有任何人有机会活着在基地里做出下一个动作。

  这些人,甚至比不上“丧心病狂”的实验者们,他们虚伪的冠冕堂皇。

  按理来说,每一个人工诞生的实验体只有三岁幼童的智力,直到短暂的生命死亡最多只能到七岁。

  我已经记不起那时的思维逻辑,只是身处基地,平静的接受所有被批准或者被隐瞒的实验。

  必须说明的是,我从未感到悲哀或痛苦。

  当我活着的时候我仅仅活着,就和所有其他呼吸着的生命一样。

  他们从我身上取得想要的东西,而我给与,留在基地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没有非要反抗的理由。

  这样的日子最后居然还是终结了。

  不同于电影小说中雨天或夜晚那样烂俗的桥段,它发生在一个普通的下午,通过基地温室里的天窗,我甚至看到雪峰上的太阳。

  然后,我的脑海骤然空白,不再记得任何事。

  关于初生,这是迄今为止我能回忆起来的所有片段。

  至今,我不再评论那些人和行为,那时的一切都令我觉得荒唐可笑。

  以往在路途上,我很少整理这些信息。恢复的记忆零零碎碎,它们无法解决我目前面对的问题。

  梦境?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做梦的能力,即使是为保障自身机能正常运行的睡眠我也很少有。

  来到踏鞴砂后,我久违的开始思考这些信息,目前看来那时大脑骤然空白的感觉与千风神殿的遭遇最为相似。

  回忆里基地对每一个实验体失控的可能都做过评估,我不相信他们会忽视我的身体数据,仅仅因为我的“乖顺”就放任我的成长。

  所以最可能的是,连基地也不清楚我身体里的另一面——那个似乎依附于精神的危险存在。

  有意思的是,千风神殿事件后回忆起的记忆片段没有在提瓦特的记忆。

  大脑是很复杂的器官,它不可能精确到某个时期,就算精确到了,也很少将一个完整的片段展现出来。

  因此我有理由怀疑这与身体里的危险存在有关系,它或许影响着我的记忆。

  我不确定它的出现契机是什么,它的状态是否也受我影响,我只知道就算我不情愿,我们共生。

  太阳自海平面上升了起来,整座岛屿沐浴于金色辉光。

  世界是否真实?生活是否有意义?这些对我而言并非最重要。

  如果说我的行为或许需要依靠某种意义,那是不负责任的说法,只是我说服自己动起来的借口。

  我远没有被认为的积极和勤奋,却总是猝不及防发现一些必须要收拾的烂摊子处理。

  失忆对我最大的妨碍在于,我不确定那些麻烦在哪方面对我产生影响,这就导致我不得不将所有情况考虑,然后才能重新去除不重要的。

  极大增加了工作量。

  在个人问题纠结的够多了,现在说说我的状况:

  我正在稻妻主要岛屿之一的踏鞴砂上。当日天气晴,外部观测结果御影炉心运作正常,有修复痕迹。中部河道存在大量“祟神”污染,疑似历史遗留问题尚未解决。此外岛屿生态正常,从人口上看踏鞴砂属于荒岛。其余信息不足。

  信息来源于岛上仅有的居民已经丘丘人等其他魔物。

  珊瑚宫心海转述神里绫人意图,希望我能来一趟踏鞴砂。

  这座岛屿目前给我的结果无法让人满意。

  另外,枫原万叶比我到的更早,按珊瑚宫的意思他不会只是看上两眼就回璃月,所以最大可能他现在还在岛上。

  问题在于,我没有遇到他。

  从山坡上站起,我伸手感受了下风速,随即展开风之翼跳了下去。

  是时候深入探索这片土地了。

  像踏鞴砂这种建筑荒废处处留有人迹的岛屿,很难想象是怎么的灾难才会使几乎所有人撤离。

  对这座荒岛,我发现我远没有自己印象中那样富有好奇与探索精神。

  似乎第一夜在山崖上感受的熟悉并不存在,又或者在我意志深处我已对寻找过去厌倦。

  总而言之,当这座岛的全貌展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很清醒的察觉到自己的抗拒。

  这不正常。

  在新环境,初步勘察评估危险是冒险的一部分。有意无意的,昨天一整天我都花费在这件事上。

  不能这么下去,我永远不能成为自己的阻碍。

  踏鞴砂矿物开发痕迹明显,从上面飞下来时感受更直观一些。

  按照冒险家一贯的准则,我对岛心建筑群展开了地毯式探查。大多数建筑依然保持在多年前人群撤离时的模样。

  我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了点儿东西,内容很有意思。

  大概是踏鞴砂的过去,除了我关注的部分,大多是不重要的只言片语,仅仅只能帮助我了解历史。

  比起内容,其实更有意思的是这些文本本身散落于各处的状态。

  毕竟不是特殊材质,保存不易,原住民没必要在离开前把记录下的历史随意扔在路边。

  我怀疑文本是特意被人找出来的,但就像我之前说的,记录生活和原住民眼里“大事”的只言片语对外来人意义不大,他们也没有替别人保管历史的高尚品德。

  所以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们顺理成章离开,被特意翻找出的文本也像扫去尘埃一般随意丢弃。

  这倒是便利了我,至少我现在知道,踏鞴砂以前是大批刀匠的居住地。

  岛内保留着大量锻造工坊,漫步于这些介于熟悉与陌生的建筑之间,我总有种似真非幻的茫然。

  锻刀炉下熊熊烈火,一层一层炙热的炎浪涌来,汗流浃背的刀匠挥舞锻造锤,一下一下。

  当然,这是我的想象,我终究没真正见过过去的踏鞴砂。

  即使神里绫人暗示我这片土地和我的过去息息相关,然而身临其境,我只能凭曾经在璃月蒙德见过的刀匠们想象踏鞴砂过去的模样。

  这种想象没有参考价值,也不具备追忆必要。

  炉火熄灭已久,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清楚当时在想些什么。也许我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站在它对面发呆。

  等我回神,我才想起是时候查看一下它的内部构造了。

  和我想的差不多,只是普通的锻造炉。

  我对着陈旧的摆设随意摸索,旁边架子上放着工具,还有一些地方有食物腐败的痕迹,任何人看到都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这个架子上面。

  时间过于久远,所以东西都蒙着厚厚的尘埃,我在它们中间,准确的取出一截管状器具。

  一开始没有发现,拿在手上擦去灰尘,才认出这是半截尺八。

  不清楚为何会放在这里,但后来人的不关注也许是件幸事。否则,我几乎能看到它被随意扔在地上踩踏的结果了。

  手中乐器已经无法使用,我看着它,第一反应却是我会这种乐器。

  在璃月生活的那段时间,烟绯希望我能更像个璃月人,主要是像璃月人一样去享受码头上富有烟火气息的生活。

  她说我的日常和普通人距离感太强,长久下去会失去对那种生活的想象。

  我不觉得我匮乏的想象力还能如何失去,但烟绯是对的。那段时间,我的确在寻求正常人的生活。

  因此,我不仅接受了她的建议,并突发奇想更进一步,学习了些璃月人的技能。

  乐器是其中之一,但大部分我弄不明白,只有尺八在最开始学的时候就得心应手。

  现有的情报近乎明示我一种可能,握着尺八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我叹了口气,这个流程,这个发展,这些情报的获取,有些过于顺利了。

  这样想着,我骤然听到身后传来利器破空之声。

  故事往往这样发展,生活远比故事中更加波澜,该来的总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