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八点,繁华的港城不会那么早入睡,绯云坡附近都是游人。

  从他们中间穿过时,几个孩子戴着面具打闹着跑过。

  岩上茶室周围冷冷清清,走进看见门上挂着的木板写着“今日歇业”几个字。

  没有犹豫,我敲了敲门,即使没有听到回应也未曾离开。

  片刻,门从里边打开了,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他拉我进来,低着头看不清脸色,小声提醒:“一直往前走,在最里面。”

  没有等我做出反应,也不需要继续交谈,他锁上门进到另一边的房间。

  我按照叮嘱一直向前,从外面看不出来岩上茶室内部空间,我一直觉得它挺小的。

  走廊没人也没有灯,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一路走来,人会更坚定还是更动摇?

  我没多少感觉。

  直到最后推开房门,看见夜兰坐在桌边,她并不惊讶来的人是我,因为这就是她自己要求的。

  桥头告别的三天后,我收到文渊的消息,说夜兰今天有空,我可以在岩上茶室找她。

  这个消息发出的时间让我很惊讶,因为就算加上前期圈套准备,处理后续工作用时也太快了。

  夜兰并非那种会将事情暂时搁置的人,所以一定是解决的差不多不需要操心进展了才会见我。

  那么我会想到另外的可能,马奥尼科夫的死没挖出来太多有价值的东西。

  或者,挖出来的东西重要到暂时没办法进行下一步。

  不论是哪一种,我相信她都能应对。

  和之前见到的任何一种状态都不同,夜兰脸上带了点儿明显的疲惫,要应对的问题太多,这几天她应该没怎么休息。

  思考是瞬间完成的,见我进来,她点了两下桌子示意我坐下,然后问我想喝什么。

  我说不用。

  “那直接进到正题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扫方才的疲倦,又恢复到我熟悉的那个人。

  她问:“你想知道什么?”

  “不能全说吗?”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夜兰笑笑:“在还没获得任何情报前开玩笑,你就不怕我什么都不说吗?”

  将认真的询问定义为玩笑,她在警告我不要过多打听。

  “开始吧。”她又说了一遍。

  夜兰不会回答我所有问题,无妄坡地下得到的东西很零散,我对马奥尼科夫的过去也没有兴趣。

  那么,能问的就不多了。

  我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视线停在桌边,并未直视夜兰。

  “名单得手后携带名单的人应该失去价值才对,为什么要专门去抓一趟马奥尼科夫?”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

  我没有挑衅夜兰的意思,而且在她的地盘上发生任何突发情况,我面对的最坏情况不是问不出东西,而是没法逃脱。

  对面交谈获取马奥尼科夫死前信息是我主动要求的,对方本来也没义务告诉我这些。

  处理完事情没第一时间休息而是立刻交谈,我不清楚这到底是属于「善心」还是另有所图。

  这些都不重要。

  夜兰开口了:“提审名单上间谍时,有人为了保命什么都往出说。

  无妄坡地下工厂和二十几年前大量失踪案有关,结合口供我整理卷宗发现,后来那些事情的不了了之都有马奥尼科夫的影子。

  从间谍嘴里套不出情报,只能想办法找他了。更何况,离开蒙德后他的行踪一直被我的线人监控。”

  夜兰停了下来,她突然看了我一眼,因为目光太过明显,我下意识抬头对视。

  “怎么了吗?”

  她没有移开视线:“没什么。”夜兰没说她另一个想法,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在驱使帕诺斯帮那个人。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

  为了保守秘密接受一个连保险措施都没有的利用,这不像帕诺斯做的事。

  感觉很荒谬,但马奥尼科夫就是那样说的。

  即使接触不多,夜兰并不觉得帕诺斯有那种热心肠。

  少年看上去有些迟钝,甚至很多时候看不懂颜色,做事颇有些不管不顾。

  只有接触过,才能发现帕诺斯平静的外表下,思维是多么活跃。

  他不会甘于受人利用,就像之前把摆了自己一道一样,从此处失去的优势,必然会在另一方面弥补。

  她现在还不知道,帕诺斯究竟在用什么弥补。

  夜兰有些走神,我没有深究这点。

  过度劳累会使得身心疲惫,反应慢点儿很正常。

  应该说她这种状态还没忘记我的事情,我十分感激。

  关于抓捕马奥尼科夫的事夜兰描述的很轻松,她身上的伤还没好,显然经过并非如此。

  秉着她不提就是不希望人知道的想法,我停止继续思考,转而问下一个问题。

  “你知道有个执行官在找我吧?他是谁?”

  手指微微点了一下,夜兰说:“不知道。”

  “他没说吗?”

  夜兰笑了:“你这个反应是想告诉我,你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吗?”

  不是问为什么不知道,也不是避开默认为夜兰拒绝回答,而是反问「他没说吗」。

  提问的方式往往会暴露深层想法,因为以前我和夜兰他们之间互相利用发生的事,在交流中我需要注意适当表达信任来修复关系。

  尽管我不觉得那会导致太严重的后果,但人心易变,复杂的情感难以拿一两个词语形容。

  我不觉得有什么并不代表夜兰不觉得。

  为了试探,她的部下付出大量时间,还在行动中受过伤。

  夜兰点明我的心思,内心想法的确如此,但没必要承认。

  我含糊其辞:“或许。”

  “他的确没说。”

  马奥尼科夫嘴很严,要不是无妄坡线索太多不得不说,帕诺斯又是双方都接触的,他根本不会在透漏无妄坡工厂信息后还老老实实交代帕诺斯的事情。

  自从被夜兰抓回璃月,马奥尼科夫就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

  审问中他看出来,夜兰对帕诺斯这个过去帮他逃离的同伙很感兴趣,故意用一半信息吊人胃口。

  “无妄坡过去的确有过非法实验,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证据或许还在工厂。

  另外,你刚才不是问帕诺斯吗?据我所知,过去上面发了一道有关他的命令,如果你能找到的话。

  一句衷告,不要过分探究那些非人的隐秘,就算你有神之眼还在这个位置上,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他大抵是真不想死,严刑后依然不松口。

  “执行官?你们自己是查不到的,甚至我们内部都很少有人过问那位。”

  所以夜兰现在也不知道是哪位执行官在找帕诺斯。

  实验工厂虽然由博士负责,如果仅依照它上属的长官就做出结论,未免有些武断。

  唯一能确认的事是,帕诺斯就是命令中被寻找的少年。

  想到这里,夜兰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少年。

  按照命令时间,至少二十年前他就是这个样子。

  谁能想到,这个看上去有些沉默寡言和其他任何人都几乎没有区别的少年,会是非人造物呢?

  “马奥尼科夫说你失忆了,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

  根据我的表现,马奥尼科夫猜出这件事不难。我们接触的时间够长,我也从没想过隐瞒。

  拥有记忆的我或许比现在能力,但失去记忆作为空白的现在才更让人放心。

  我说:“不记得了。”

  沉默片刻,夜兰突然问我要不要为她做事。

  我婉拒。

  “别那么快拒绝,马奥尼科夫对我复述过你们的交流经过。

  一般而言失忆者在得知有人清楚自己过去会主动寻求恢复,但你没有。

  几乎在听到有执行官找你时就立刻答应了对方要求。

  这说明在你潜意识里,这个在寻找你的执行官属于有威胁的人。”

  她站起来倒了杯水,微微抿了一口继续:“一旦被发现,仅凭你自己无法保证未来的行动安全,但是我们可以。

  除此之外,一般工作并不会影响你调查你的过去,我们也会将有关的情报送到你的面前。”

  “听上去很不错。”

  “可你不准备答应。”

  我没说话。

  如果再早上几天,我会毫不犹豫同意夜兰的提议。

  更早的时候我甚至想过考入总务司,最后得知工作量才放弃。

  不可否认我目前需要外部力量,知道的越多越容易陷入阴谋的泥沼中难以自拔,我必须避免这种情况。

  但是现在,深入无妄坡执行委托之前,我已经联系上了愚人众先遣队头目,准备进一步接触达达利亚。

  答应夜兰会对我未来的行动造成影响,还是算了。

  “你已经有其他打算了吗?”夜兰冷不丁问。

  在某些反面她依旧敏锐。

  事实上就连夜兰主动提议我成为她的下线这件事,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就我本身而言,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出色的地方值得她利用。

  没有价值的时候,夜兰可不会大发善心为了保护我找个借口让我换工作。

  我更偏向于她想通过我弄明白那个执行官是谁。

  不论是博士还是其他人,我想知道过去,就必然会调查这点。

  谈话结束,我直接离开岩上茶室。这一行收获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