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很空旷,除了床和一张简陋的桌子外什么也没有。

  我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四肢僵硬而无力的向大脑传来它们仍然存在的信号。

  胸腔若有若无的沉闷,身上的伤比想象中能轻些,不过恢复需要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无妄坡的委托。

  我迟钝的思维处理着肉眼所见的信息,不知多久,房间的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依照我现在的情况,就算表现的无礼一些也未尝不可。人们总是对病患格外包容,因此我一动不动。

  “啊,你醒了。”即使为刚刚清醒的病人高兴,少女仍控制着音量。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少女是教会的祈礼牧师,拥有出色的治疗能力。

  她的另一个职业同样有名——蒙德城的偶像。

  芭芭拉询问了我的状态,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跑开。

  “对了,我去找人。”

  我不知道她要找谁。

  蒙德,我并没有能熟到来看望我的人不多,可莉大概率也在西风教会,芭芭拉要找的或许是她。

  但我不希望是可莉,至少现在,我不想把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精力分出去。

  那可能会导致相当糟糕的后果。

  事实上,醒来后我的思维就处于一种相当微妙的状态,并非完全丧失,也不像过去那样活跃。

  集中精力的情况,我仍需要付出一点儿努力保证思维是正常的,至少是合乎普世价值的。

  平日轻而易举得出的结论现在要更长时间和更多思考。这对一言一行都需斟酌的我来说是致命的。

  我不能判断出自己行为的正确性,无法保证处理自身思绪的同时照顾他人。

  大脑有些痛,排除受伤的可能性后我的判断是用脑过度。

  有些说不过去,因为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长时间高深度的思考。所以痛感已经在影响我的思维了吗?

  嘶——更疼了。

  我没有自虐的习惯,放空大脑后,感觉好了很多。

  门口脚步声越来越近,从声音来听不止一个。

  为了避免大脑再次进行下意识思考,我微微偏头,看清了站到我床边的人。

  片刻后,我默默收回视线,假装自己没有看到的闭上眼睛。

  嗯,不如不醒。

  “帕诺斯。”凯亚无奈的叫了一声,站在床边,他当然看到少年掩耳盗铃的举动。

  依旧是平常的、虚假的微笑:“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忽视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揭开被子坐起,很淡的血腥擦过鼻尖一闪而过,我微微皱眉:“依照常理,我首先需要回忆一下发生的事。”

  房间光线充足,我坐在床边,并未找到鞋子。

  凯亚在床尾两三米的位置,房间里没有多余凳子。

  我不知道他要不要坐下,犹豫着没有开口。

  他看上去有些疲惫。我很少见到这种状态的凯亚,换成以前,我会猜测他经历了什么,以及这种经历对我到来的可能的影响。

  但现在我没那个心情,甚至久违的为一眼能看到的麻烦烦躁。

  我叹了口气。

  “那,你能叙述一下事情的经过吗?”

  这并非什么难题,凯亚的提问合情合理。然而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沉默。

  怎么说呢?从雪山分别到千风神殿遭遇魔物,再到现在的蒙德教堂,我应该从哪儿说合适?

  不是不能说,而是突然茫然。

  「闭上眼睛。」那不是来自黑气的迷惑,现在我很清楚,那就是我自己的意愿。

  回忆开始,我滞涩的思维抽疼一瞬:“我遇到杜兰他们是在千风神殿附近遭受到的袭击后。其余经过大致如杜兰所说,我听到有人遇到了危险,然后进入神殿,最后就到了教堂。”

  “你这也太简略了。”

  “已经知道的经过不需要反复说明。”

  “但对比信息对调查事情经过同样重要,帕诺斯很清楚吧。而且……”他叹了口气。

  我不太想听转折后面的信息,尤其说出转折的人心眼无数,稍有不慎就会掉入陷阱。

  我很少关注凯亚真实的情绪,偶尔流露出的让人讶然的部分,比一闪而过的流星还难捕捉。

  然而今天,我敏锐的察觉到这声叹息中的无力,不同于以往刻意做出的为难姿态,近乎困倦。

  感觉瞬间而过,快的让我以为那是错觉。

  他最终没有说出而且之后的话,收拾情绪,又恢复了原样。

  “怎么了吗?”他在发问。

  我没什么感情起伏的说:“没有。”

  如果我没记错,是他刚才在自顾自的说着调查的事,不把转折说出来,然后又对我抛出新的问题。

  我看了凯亚一眼,觉得有些无趣。

  除了雪山,蒙德终年气候温和,但那不意味着温度不会变化。

  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我清醒几分。

  我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吹散空气中停留的尘埃与时有时无的血腥。

  然后我回身看向凯亚:“你受伤了。”

  阳光照进房里,明暗的边界,我看到凯亚愣了一下。

  “我以为清理过已经看不出来了。”

  是看不出来,他和以往比起来也只是多了些疲惫而已。

  一开始,我以为那是我身上伤口的血腥味,但很快反应过来,如果属于自己,那血味不会这样忽远忽近。

  而且那些伤口经过治疗,已经不再渗血出来。

  见我没有说话的意思,凯亚思索了会儿,谈论千风神殿的发现。

  从遗迹魔物出现的可能谈到如今肆虐的风刃,将倾未倾的高墙,还有杜兰他们话语中那段时间出现的不同寻常。

  “骑士团封锁了千风神殿,奇怪的是可莉他们出来时没受阻隔,现在进去却不可以。”

  “专家没办法进入,只能在外围做一些简单评估。”

  “对了,琴团长之前写的感谢信我顺便给你带来了,为了表彰你这段时间的付出,骑士团准备了一些奖章希望你能接受。”

  话题开始朝事件以外的地方偏移。

  他似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忽然想到,或许应该早点儿叫停凯亚,阻止他的行为。这些寒暄没有意义,比起浪费精力,将时间用在其他地方更有价值。

  我已经不想在听他绕圈子了:“你今天不是来询问千风神殿事情的。”

  他停了下来。

  明明比我高出许多,但他的目光却是从下向上看的,觑着我的神情。就像在关心我一样。

  还是算了,我可能已经丧失了判断能力,居然得出来一个不可能存在的结论。

  他和我的距离很远,应该说从走进房间后停在床尾就没移动过。

  尤其是我下床后走到窗边,隔了大半个房间。

  在社交上,这也是足够远的距离。

  “你想去趟千风神殿吗?”这不是他一开始想说的话。

  记忆断片的经历和现在离得太近,我不知道失去意识后发生了什么,凯亚抵达是又看到多少,或者其他人眼中,事情又是如何发展。

  所以之前他问我经过,我无法详细说明,我不能说出失去意识后的事情。

  只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我离开摘星崖的时候温迪还在。能读取风中信息的神明藏于人海,不必提我,只是信仰他的子民遇到危险,他会出手。

  在所有解决问题的途径中,我更倾向于是温迪收拾的烂摊子。

  没有原因,就是这样认为。

  其实就算凯亚不说,我也会找时间回去看看。

  就像之前我说过的,我永远不会对来自自己的危险视而不见。

  千风神殿被封锁调查在意料之内,我知道自己属于无关人士,就算有关也是有嫌疑的那种。

  毕竟神秘秘境已经让骑士团高层对我的麻烦有所了解。有这种印象,那之后发生事件首先产生的情绪是怀疑也很正常。

  我还没想好再回千风神殿的计划,因为现在没有精力。

  但如果凯亚这么问,那,为何要拒绝?

  “好。”我听见自己说。

  凯亚答应我明日再去,今天他还有些事要处理。

  “穿上鞋吧,帕诺斯也不是小孩子了。”

  我没回答,只在心里用不会生病淡淡反驳。

  接受他人的好意能避免很多无意义的对话,凯亚身上的血腥味加重了,我觉得比起我来,他更应该去治疗。

  但我同样没做劝告的行为,我只是回到床边坐了上去,然后告别:“可莉在外边吧?”

  “你知道?”

  显而易见的事。

  “带她回骑士团吧,她现在应该做更重要的事。”

  “什么是更重要的事?”我不知道是哪个字让他不赞同,本已准备离去的凯亚又走了回来,莫名其妙说出了这句话。

  “清理魔物,或者协助骑士团行动。”

  “你知道可莉还是个孩子吧?”

  “据我所知,她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事。”

  “和事情没关系,你不觉得「更重要的事」本身就很有问题吗?你为什么会认为人们正在做的属于不重要?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事情在自己心里足够重要,人才会去做。”

  “普遍价值中……”

  “我明白了。”凯亚打断了我,他很少做这种无礼的举动,因此我有些茫然的看他。

  青年走到门口准备开门:“你现在需要休息,我会带走可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