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栏杆听雨,按照璃月人口中的“雅兴”,我应该再烹一盏茶。

  他们说万事万物皆有诗意,对落花感慨时光,以松竹自照品德。

  耳濡目染之下,我也模糊懂得那些是什么。

  楼下撑起的油纸伞摩肩接踵,我收回目光,看向坐在另一头的人。

  “云翰社今天没有演出,本来还说带你听听云老板的戏,那可是我们璃月一绝。”

  我说我不懂那些传统戏剧,她说我就算装附庸风雅也不伦不类。

  她说的对。

  我至今保持着蒙德的生活习惯,即使并未在那里待上很久的时间,但不可否认那片土地依旧留给我深刻的印记。

  “那我先走了,谢谢你走这一趟。”她挥手作别,离开前还不忘约定下次来听戏,“到时候我请你。”

  在我提出想要给多了解一点儿璃月的文化这件事上,她向来比我上心。

  作为璃月港最出名的法律咨询师,烟绯的忙碌肉眼可见。案子最多的时候,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求证证据,寻找真相。

  璃月帝君离开尘世之时,深居珉林的仙人曾来过一趟。

  我那时不在璃月港,后来听说书人的描述,胡乱想象那种缥缈而遥不可及的形象。

  烟绯是半神兽,她身上非人的特征几乎从未掩饰。但或许长于市井,在我看来,她的烟火气息比一些人还要像人。

  这场相识只是意外,我向来会刻意避免与这些名人无意义的接触。

  不管带来多大利益,让人如何趋之若鹜。他们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那些麻烦足够让我却步。

  我是主动找上烟绯的,在一个名为萍姥姥的老妪帮助之下。

  在此之前,我目睹了她用证据拆穿黑心宝石商人的全过程。

  这是商人的国度,他的开放和蒙德的开放不是一种。

  有些过程经不起推敲,苦主原谅了黑心商人,他们甚至达成了合作,这似乎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璃月多的是聪明人。

  买小吃的路边摊主对我使眼色,问我知不知道那个红色的小姑娘是谁。

  八卦不分人群和年龄,她的客人搬凳子坐我旁边,一同向我科普那位律法咨询师有多出名。

  他们说完各自的八卦后心满意足,笑容似乎都加深了两分。

  “以后常来啊。”

  我装作没听见狼狈离开,心里想的却是下次再也不来了。

  扯远了。

  但那次偶然的单方面目睹并不是我们正式认识的契机。

  璃月法条体例庞大,就算是专业从事法律工作的人,也会在某些方面含糊不清。

  像烟绯那样几乎遍熟于心我知道的就她一个。

  仍是半年前,协会组织的秘境探索因误触机关队伍分离,我掉入暗道,遇见携带宝藏离开的盗宝团。

  面面相觑间,我们都有些尴尬,于是我决定说点儿什么缓解气氛。

  “你们是在盗宝吗?”

  我被盗宝团绑起来带出秘境,他们搜刮了我全身,除了一瓶水和半袋干粮连一摩拉都没寻到。

  “神之眼?假的吧。”宝石被随手丢在地上,我目光微垂,想着它一直以来都是这种待遇,应该已经习惯了。

  被踩了一脚的神之眼:……

  “小子,我们盗宝团也不是十恶不赦。这样吧,如果你能拿出让我们满意的东西,我们就放了你。”围着篝火,头领把铁锤放在脚边,示意我最好识相。

  于是我认真思考自己的财产,除了璃月港外一间租来的房子,似乎不剩什么。

  这样开口显然不会让盗宝团满意,别说他们,就连与我同行的冒险家也不能想象,干这行的居然连几万摩拉都拿不出来。

  盗宝团头疼的念叨着油盐不进,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也没在我身上耗费时间。

  “打晕扔这儿,生死有命。”

  我晕过去的时候,正根据璃月野外生物分布图判断这块儿有没有大型野兽和魔物。

  结论是,非常多。

  同为冒险家的同行把我送了回去,醒的时候他们正在说盗宝团的事。

  “你小子,算你命大。”胡子拉碴的壮汉拍了拍我的肩膀,看力道,不用查看也知道胳膊处传来的酸痛是脱臼了。

  “这次和千岩军的合作探险还好会长请来了烟绯,她又刚好在出口附近,要不然你的小命还真不好说。”

  “既然你醒了,那我们也回去了。有空一起喝酒。”

  有空,璃月的客套之言大多以模糊的时间规划未来。

  其实未来没那么多时间,冒险家也没那么多“有空”。

  我面无表情说了句谢谢。

  “还和以前一样。”他摇头,组队几次,已经习惯我没有起伏的语气了。

  我推掉委托修养了几天,通过协会会长取得了烟绯的名片。

  会长岚姐看到我时很惊讶:“你受伤了?”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她似乎终于明白我这几天没做委托的原因,看上去有些懊恼。

  “算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开口,协会还是能帮上忙的。”

  在凯瑟琳那儿挂上一个驱除魔物的长期委托,从接待处离开时,我听到会长在质问后勤保障:“为什么冒险家离开秘境后没做医疗检查?”

  我知道后勤其实也在委屈,毕竟做医疗检查那部分资金是从冒险家报酬中直接扣除,由协会支付给检查机构。

  为了更多报酬,很多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出来后会选择不检查。

  这样会造成管理混乱,但协会不能强迫他们。

  久而久之,后勤和冒险家达成默契,取消支付环境,保留所有冒险家医疗资金,无论私下做不做检查,定期将那些资金还给冒险家。

  我以为这不是秘密。

  离开协会后,我带着从万民堂打听到的消息去了玉京台。

  萍姥姥桌上放了盏茶壶,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盯看眼前几株未盛开的琉璃百合。

  从人际交往上,有相同爱好的人一般更容易有共同语言。但我只是搭个话,不需要研究这些。

  她看花看的很认真,我就在一旁站着,直到太阳落山感到腿麻。

  “那边的小伙子。”

  我打起精神走了过去。

  “你倒是很有耐心,是来赏花的吗?”

  众所周知,琉璃百合夜晚欣赏起来绝美。几千年过去,曾经漫山遍野的纯美之花就这玉京台上与自然淳朴的乡野还有几株,花海不复,多少文人墨客不远千里,只为一睹花的盛放。

  我看了一眼琉璃百合,“不是。”

  “哦?”

  “我在等您,打扰了。”

  萍姥姥慈祥的笑了几下:“不打扰,倒是我让你久等了。可你为何不来唤我呢?”

  这句话没有推托的意思,就是普通的好奇。

  我再次看向那几株花,因为无论何时,我都不想打断别人的追忆。

  复杂的感情在久远的时间中酝酿,然后将过去的记忆拉的很长。能陷入追忆,是因为值得吧?

  我前言不搭后语:“我在等您。”

  萍姥姥没有深究,她很干脆的问我找她的原因。

  “烟律师救过我,听万民堂的人说她与您亲近,就来了。”

  “你是准备报答她吗?”

  当然如此,于情于理都是。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反而来寻我这个老婆子呢?”萍姥姥笑呵呵的,一眼看穿年轻人的心思,“是准备问她喜欢什么吗?”

  我说是的。

  但萍姥姥最后还是没告诉我,她说烟绯喜欢做律师,喜欢帮人,让我不用放在心上。她说比起贵重的礼物,有报答的心就很难得。

  “等她有空,你不妨当面道谢,她一定会很开心。”

  我纠结了会儿,决定听萍姥姥的。

  道过谢后,我没立刻离开,她站在我旁边顺着我的视线看向不卜庐,问我是不是准备去那儿。

  因为我左臂还打的石膏缠的绷带。

  “不是。”

  萍姥姥露出疑惑的眼神。

  我面无表情:“腿麻。”

  这话似乎逗笑了萍姥姥,她大概也没想到我迟迟不离开是这个原因,因此愣了一下,笑的格外开怀。

  轻轻拍了下我的后背,一阵酸麻过后,总算恢复知觉。

  “回去吧。”萍姥姥压了压唇角的笑意,“天色不早了。”

  后来再见到烟绯的时间并不刻意,因为我是在万民堂遇到她的。

  那时候,她正在用餐,面前摆着一道珍珠翡翠白玉汤。

  我坐在她不远处,没在这种休闲的场合打扰,只是替她结了账。

  “等一下。”烟绯追了上来,我转头看去,拥有一半仙兽血统的少女气喘吁吁,“你就是萍姥姥说的帕诺斯吧。”

  她摊开一只手,手心放着的正是我那倒霉的神之眼。

  怪不得这些天没自己回来。

  “这是你的吗?”

  ——

  我站起身停止回忆,拎着门口的伞同样汇入人群。

  港口出海归来的渔民很多,许多钓客经常会将钓上来的鱼卖给路边摊贩。

  比起吃掉,钓鱼的过程在他们眼里更重要。

  但下雨天身着蓑衣斗笠,我还是觉得这种行为有些离谱。

  “这你就不懂了吧。”偶然相逢的钓客振振有词,“这叫诗情画意。”

  我总觉得他对那个词有什么误解,但我确实不懂风雅,经此一事后对所谓的意象更难理解。

  在港口吹了会儿风,突然想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