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石门,太阳即将落山。

  璃月这片水多,据说这与曾经的魔神战争有关。

  老翁收摊收到一半,招呼我停下脚步喝一碗茶。

  我犹豫了下,道:“多谢。”

  他让我别客气,反正晚上也没人过来。

  “你是从蒙德来的吧?”

  我的装束和容貌和璃月人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石门连通两国,出现在这里,当然只能是从蒙德来。

  伴着夜间习习凉风,老翁也坐在桌边,他说他在石门这儿待了半辈子,什么人都见过。

  他说我不像枫丹人,也没有至冬人的感觉。

  他说他也见过一些腌臜事,只是装聋作哑习惯了不说话。

  “人老了之后,看着年轻人总想着过去,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希望他们能少走弯路。”

  他满是褶子的脸笑起来纹路更深,却分外平和:“抱歉啊,让你听了这么久。”

  茶是苦的,入口艰涩,品至最后回甘,其味无穷。

  茶水没收钱,他说当做我陪他聊天的报酬。我帮他收完摊,他乐呵呵笑了:“现在求个安稳,偶尔和客人一起说说话也不错。”

  老翁留我暂住一晚:“这儿离荻花洲的望舒客栈还远着呢。”

  我拒绝了,他没强求。

  “客人千万小心,虽说我们璃月有仙人庇护,野外的魔物防不胜防。”

  行囊中孤零零的放了几块儿干粮,守桥的千岩军看着我的打扮,迟疑的问我是不是冒险家。

  “很难认吗?”

  “不是。”桥西摇头,“你的打扮和我见过的其他冒险家不太一样。”

  他叹了口气,说先不说这个。

  “既然你是冒险家,那我能委托清扫一下附近的魔物吗?”

  我问他在哪里。

  “就在那边不远。”桥西手指向一个方向,我看了一眼,有转头看他。

  这样大眼瞪小眼了会儿,桥西见我依旧没动,只好问我:“你不去吗?”

  “虽然我姑且算冒险家,但我并不擅长战斗。”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你有神之眼啊。”

  我表示那种东西我从未使用过,能安然来到璃月,也是多亏了一路上警惕性高绕着走。

  对此,他似乎很无语。

  “算了,你走吧。下次遇到做不了的委托记得拒绝。”

  踏上桥头,我听到桥西自言自语要向上打报告再派些人守桥。

  璃月的风景与蒙德不同,旷野之上丘丘人围着篝火跳舞,萨满用我听不懂的语言教那些丘丘人学习。

  至冬的士兵徘徊在古老遗迹的旁边,盗宝团在营地旁对练。

  这些天,我渴了就喝点儿河水,累了就在树上坐会儿。四处零星分散着人家,但我从未上前打扰。

  迪卢克付的报酬我几乎都付了玛文他们的房租。揣着两千摩拉,我想我似乎住不起旅店。

  所幸对于风餐露宿并无不适。

  清晨鸟雀落在枝头,我再次启程。

  “旅者。”垂钓的无名老叟赠我鱼肉,说相逢有缘,不妨一起趁新鲜烤了吃。

  我说我不算旅者,也没什么能给他报答。

  老叟提着鲈鱼洒脱一笑:“从此处去他处,怎么不算旅者?不要你做什么,搭个手就行。”

  他说自己精通鱼钓,更精通烹饪。我尝了一口,确实。

  “可别小瞧烤鱼,火大了糊,火小了生,既要保持鲜美,又要有滋有味。”

  老叟誊抄了份食谱送给我:“年轻人,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啊。”

  他说:“记得把火灭了。”

  他提着渔具,哼着不知名的曲调缓缓离去。

  那天的鱼香和喑哑浑厚的歌调我一直都没忘记。但我不是璃月人,听不懂那操着家乡口音唱出的词。

  我再没见过那个老叟,也再没听过那个曲调。我将那模糊的曲借悠扬的笛声奏响,更无人清晰那是什么。

  后来,一个名叫伯恒子的诗人对我说,“唱的是行路难罢。”

  他用标准的璃月语以诗人的语感念出平仄,抑扬顿挫。

  我坐在旁边的沙地上,看着鹭鸟展翅高翔。

  ——

  璃月是个拥有三千年文明传承的国度,璃月人长于用不同的谚语说明自己的思想。

  那些语句短小而富有哲理,往往一针见血,微言大义。

  我已经在璃月生活很久了,从一开始的茫然到现在对于整座港口的花草分布都了如指掌。

  最近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会在协会接取委托。

  “帕诺斯?”惊讶的声音源头来自一个名为派蒙的奇妙生物。

  在我的记忆里,她似乎一直对路上碰到的我会首先发出这样的声音。

  “好久不见,旅行者、派蒙。”

  荧向我点头,派蒙同时飞了过来:“好久不见。虽然很早之前就听说你来璃月了,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

  荧说:“璃月地域辽阔,见不到也很正常。”

  “这倒也是。”

  她们并未久留,领完委托的奖励后很快就离开了。比起在蒙德那会儿,她们的关系似乎愈发亲密。

  谈笑的声音远去,荧承诺为派蒙买万民堂的招牌菜。

  她的报酬除了自己用的,更多花费在派蒙身上。

  其实我并不了解那种情谊,我很难想象为同伴出生入死的感受。

  同我一起走过的冒险家说我看似能很好的完成任务,其实预备的方案数不胜数。

  换言之,我从来只接受能力范围内的委托,地图拿到手中,每一步应该做什么都会提前计划好。

  这大概也是没有冒险精神的一种表现。

  协会接待处,凯瑟琳已经看到我了。

  对,又是她。出发来璃月之前,蒙德的凯瑟琳说我到了就明白,她说的会在下一处接待我是什么意思。

  她们的确一模一样。

  我对协会的本质毫无兴趣,准确来讲,我们并无冲突,所以我从未探究询问。

  凯瑟琳一脸抱歉的说我被投诉了,最近几天暂时不能接任务。

  关于投诉,其实我心里有数。

  这些天去过的地方还记着,自然也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

  凯瑟琳说:“您还记得飞雀扰剑意这个任务吗?”

  那是我一个月前,去珉林帮人取东西顺手接的。

  当时想的是好好完成委托就行。

  直到我见到委托人,对着那片高耸的石林陷入沉思。

  名为孙宇的古华派师兄说他要的清心在对面山头。

  离开蒙德的很急,加上我总是觉得神之眼并非是可以毫无顾忌使用的东西。

  所以,我既没有飞行执照和风之翼,也不会像其他神之眼的拥有者一样随意使用风元素。

  取东西的委托是私下接的,雇主只告诉东西就在山脚下放着,那边风景很好,让我不用着急。

  “你或许可以爬到山顶看看,璃月有句古话叫‘一览众山小’,等你看到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她是这么说的。

  见我站着不动,他的师妹小雀儿催我别耽误了她师兄的事。

  已经接过的委托没有不做的道理。

  我攀上那座山头,清心的清苦浸入心脾。我怀里揣着几枝顺手采下的琉璃袋,在山头坐了会儿就下去了。

  孙宇感谢之时,她的师妹在质问我。

  人和人的缘分浅之又浅,更多情况下,我们一辈子只有一面之缘。

  但我更坚信我接这个委托是孽缘作祟。

  拿起行囊,我无视孙宇的暗示,说这些清心是给你治嗓子的,因为她话太多了。

  “一句句试探不如直接问他,珉林有仙人居住,或许会扰某位仙人清净。”

  这下孙宇也有些生气了,“兄台,你怎能……”

  我放下清心,一言不发下山。

  情感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我很少理解那些各种因素掺杂在一起更为主观所影响的事情。

  其实我就是心眼小,听不得她一上来就说我说撞仙缘的投机贼。

  我是昨天回的璃月港,看来那对师兄妹速度比我要快。

  说出那句话后,我就知道这次委托搞砸了。但并非毫无收获,至少以后有关情感的应该不会再碰到。

  协会因为蒙受损失,扣留了那部分报酬,说是返还委托人。

  我并无异议。

  凯瑟琳保持着商业微笑:“这是您最近其他委托的报酬。”

  然后,她拦住准备离开的我,说道:“青墟浦那边最近有一个探索任务,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我拒绝了。

  半年来高强度的委托虽然没让我增添一些冒险感悟,但在遗迹探索方面的名声却传出去了。

  他们说我对古代机关术有种谜一样的天赋,忽视武力,绝对是探险的人才。

  “旅行者最近在璃月。”

  我提示了下凯瑟琳,希望她明白在这方面有个更为突出的人才,把握机会,而不是把这个麻烦丢给我。

  “她最近在调查螭的事情。”

  凯瑟琳陷入沉思。

  离开冒险家协会,我照例去了万民堂,点了份蟹黄豆腐打包带走。

  回头就看见钟离坐在三碗不过岗那儿听人说书。

  注意到我的视线,他目光微移,点头打了个招呼:“你不忙了?”

  我走到近前:“对。”

  天没聊下去,毕竟我们不熟。我欠胡堂主的债早已还清,却也某种不便说出口的原因混了个脸熟。

  前些日子从遗迹里寻到一些古籍,都送给钟离吧,他大概会有兴趣。

  去往玉京台的路上,我突然想到,似乎一路从蒙德走了,我都在重复接受人的善意和报答他们这一轮回。

  但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