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的信,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悲伤的人无人关心,可能会沉默着独自消化,但只要得到点阳光,心中的高墙顷刻便会坍塌。

  小心的将皱巴巴的纸张在桌面上铺平,谷雨坐在桌后,他背着光,双手无力地下垂,光透过发丝照到实验用仪器上,二次反射之后照亮了谷雨的脸。

  泪痕与脏污交错,仿佛亘古的瘢痕,谷雨垂眸,睫毛黏在一起,颤抖几下,他如新生的婴儿一般想要睁大双眼。

  没能成功。

  谷雨就坐在那里,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的躯壳,飘飘忽忽的自由感让他想要离开这个房间,然而无形的枷锁还是把他扣在这里,无法挣脱。

  他好久没吃东西了,有点饿了。

  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垂下脑袋。

  算了。

  又坐了会儿,谷雨发现空中好像漂浮着线状的游虫,它们像一团散落的毛线,在空中扭曲且杂乱。

  谷雨伸出手想去抓,然而怎么握都握不住,着急的他没控制住,整个人扑到了桌子上。

  凸出的肋骨磕到桌沿上,刺痛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谷雨不敢动弹,侧过脑袋就这么趴着了。缓了缓神,谷雨看到了脸前的资料堆,眼珠一斜,最上面的病历本露出一个角。

  沉吟片刻,谷雨将其拿下。

  翻到最后,黑色的屏幕照出了谷雨形容枯槁的面庞。

  真吓人,他想。

  就当他无所谓地要继续扣起来的时候,屏幕亮了,一条条消息哗哗哗地往上刷,宛如倒流的瀑布,令人震惊。

  「逆大天,稻妻的温泉店,代言人是谷雨。(神里绫华端庄微笑.JPG)」

  「?温泉店我知道,谷雨我也知道,但是这俩人是怎么搭上边的?我不理解(荒泷一斗头晕.JPG)」

  「爷去问了,老板说圣手泡过,原汤原味,品质保障!(班尼特大拇哥.JPG)」

  「跟谷雨在纳塔的经历有关吧,角色故事里有些,谷雨很喜欢纳塔的温泉,甚至因为过于喜欢,而放弃了自杀(乖巧云堇.JPG)」

  「上面搞混了吧,前面没错,但后面半句错了,放弃自杀是圣手毒唯一桥慎写的野史里的」

  「神TM野史哈哈哈哈」

  「就,你要说他写的是正史吧,他全是对谷雨的八级滤镜,但你要说是同人吧,他又确确实实写的历史,不是野史是什么?(心海微笑.JPG)」

  他们在谈论我。

  谈论我与纳塔。

  这是未来吗?

  「剧情搞快点啊啊啊啊!爷要去纳塔见谷雨!(早柚大风车.JPG)」

  「等着吧,枫丹还没开呢」

  「好想知道谷雨在纳塔的故事啊」

  不,他们是在未来谈论——我的现在。

  直到屏幕熄灭,谷雨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病历本,然后闭上了眼睛。

  突然有些困了。

  虚弱的谷雨很快入睡,不如说昏迷更为恰当,期间他做了个梦,梦到了穿越之前的他,梦到了自己打开了那款叫《原神》的游戏,指尖在选择角色时顿住,随后梦境消散。

  不知道,我会不会遇见那位旅行者。

  如果能见到就好了。

  主角都是万能的吧?

  他依旧在逃避。

  他将未知视作希望。

  “你在笑什么?”安格琳娜不爽地瞪了谷雨一眼。

  “没,没什么。”谷雨咬咬舌尖,把笑憋了回去。

  安格琳娜为了灭火把打底衫脱掉之后,直接扔出了窗外,扔完她才后知后觉地问了谷雨一句:“你有没有带换洗的衣服?我没弄行李。”

  “……”谷雨还闭着眼,迟疑片刻之后,开心地从自己耳坠的储物空间里掏出来一件——自己小时候的衣服。

  “你找事?”安格琳娜只看一眼就嫌弃的不行,当即皱起眉沉声问道。

  “怎么会呢?”虽然闭着眼,但凭借谷雨的感知还是很轻松地判断了安格琳娜的方位,歪歪头朝人笑的人畜无害。

  自认倒霉的安格琳娜不情不愿的套上了前几天,自己不久前刚嘴过谷雨穷的露肚脐的衣服,整个人浑身膈应。

  死死地盯着谷雨,确认对方没有在笑后,安格琳娜思索几秒,说道:“你刚刚说你自杀,到底是真是假?”

  “嗯…真的还是假的呢?”谷雨再次启动车子,向着目的地行驶。

  “绝对是假的!”安格琳娜激动起来,“你这家伙,是不是在试图道德绑架我?!我能有道德让你绑架,我跟你姓!”

  “怎么会。”谷雨轻笑道,“在自己家饿到晕厥,昏迷了三天才醒,这也算是另一种意味上的自杀吧?”

  “嗯?”安格琳娜感觉每个字她都认识,谷雨说出的这一串话,却让人完全无法理解,“你有病?”

  “我没病,病的是这个世界。”谷雨一脸正色。

  安格琳娜闻言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事实上谷雨确实没自杀,被传成自杀是因为向外散布的人——鲁齐乌斯,说他是自杀,以至于人传人,还被一桥慎写进了书里。

  这下子全提瓦特都知道,游医圣手搁纳塔时搞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再次睁眼,是熟悉的天花板,左右看看,是熟悉的床位,床边坐着的,还是熟悉的肌肉兄贵。

  “鲁……”喊了一个字,谷雨就没气了,喉咙里火辣辣的,他疯狂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趴床边睡得喷香的鲁齐乌斯被震得跳起来,下意识摆出了对敌姿态,大喊大叫。

  谷雨也吓到了,鲁齐乌斯的大嗓门吓得他一口口水卡在嗓子眼,拼尽全力才喊出一个:“水!”

  “啊?谷雨?什么?水?好的好的好的。”鲁齐乌斯反应过来,瞬间恢复了正常,乖顺贤惠地倒了一杯水,贴心地将谷雨扶起来,水杯递到他唇边。

  三两口下肚,谷雨似濒死的鱼入水,活了过来。

  “咳咳,我怎么会在这?”谷雨清清嗓,哑声问道。

  “什么?”鲁齐乌斯没听见,凑上来拔高声音问道。

  震得谷雨缩了缩脖子,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我说,我怎么在这儿!”

  “啊,听清了听清了。”鲁齐乌斯挠挠头,憨厚一笑,“这不是好几天没得到你的消息,问你家小孩也说不知道,也没得到你离开部落的消息,俺不放心,就扒着你家窗户看了看,就看到你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屋里还恁脏……”他边说边偷摸观察了下谷雨的脸色,见人没有对自己的偷窥行为生气,便乐呵呵的继续往下说了,“俺怕你出啥事,就直接砸了窗户进去,果然,俺的猜想没错,你搁那儿就剩一口气了,你是不知道,可吓人了!”

  鲁齐乌斯抱着胳膊搓了搓,看起来很不安,第一战士惺惺作起小儿之态。

  一眼看穿鲁齐乌斯戏瘾上身,谷雨没那精力跟他贫嘴,咽了几口唾沫,暗忖片刻说道:“多多呢?”

  “俺给关起来了。”鲁齐乌斯站的笔直,眼神上瞟,不敢看谷雨。

  等了好久没听见谷雨说话,他又小心翼翼转动眼珠往下瞄,跟人对上眼,只好无奈讪讪说道:“你在家这老些天,不知道啥时候出的事,他还跟没事人一样按部就班每天出门,你这个模样,俺咋可能不找他算账嘛?”

  听完,谷雨嗯了一声,闭上了眼,“关着他。”

  “哦哦哦,好嘞!”鲁齐乌斯一听,连忙答应。

  伤心又伤身,谷雨被鲁齐乌斯按着,直到完全康复才允许离开病房。

  谷雨久违地走在部落的路上,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忽然就感觉没那么纠结了,这狗屁的日子,得过且过吧。

  不过他很清楚,在心中的角落里,他还留了一寸期待,这份期待来自于未来——旅行者的出现。

  如果是游戏的主角,那应该会是个极为靠谱的人,希望可以让我多点底气。

  那所谓的天理当时是想要对他出手,最后却因为在顾虑什么,只是又给谷雨来了几套幻象套餐,外加一百种说法不同的警告,便把人扔回来了。

  谷雨精神不稳,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天理的话多。

  明明他记得游戏的宣传片里,天理就几句台词啊,还是对着主角……

  “想不通。”谷雨的脚步因为思索顿住,站在大街中央,一个人喃喃自语。

  “想什么呢?”不及谷雨想出个所以然,一个宽大厚重的手掌拍到了他背上,用力之大,让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吐口血都不奇怪。

  “唔!咳咳……鲁齐乌斯,”谷雨阴沉着脸,“你大爷的!咳咳。”

  “萨麦尔说粗话!”鲁齐乌斯娇羞地捂着嘴惊道,“天呐,萨麦尔竟然说粗话!”

  “……”好欠啊。

  一不做二不休,谷雨在巴里亚部落人流攒动的繁华街道上,在众人的注视下,对巴里亚的第一勇士鲁齐乌斯先生,施以——制裁的铁拳!

  他甚至用上了元素力,没有丝毫的迟疑,朝着鲁齐乌斯的腹部,就是一记重击!

  “呃唔!”鲁齐乌斯没有料到谷雨会这么直接,毫无防备地完整接下,因疼痛弓起身体,后背的肌肉隆起,衣服好似变成了紧身的,完美的形体展露无遗。

  但这个身材贼啦棒的肌肉男,被一个看起来纤细瘦弱的男人,一拳ko了。

  “啊抱歉,希望不会让你的名望下降。”谷雨收回手,甩了几下,露出习惯性伪装的儒雅笑容。周围的目光太过刺人,被气到上涌的气血平稳,随之而来的是脚底板到天灵盖的无所适从。

  于是,他踌躇几秒,拽着鲁齐乌斯就往家走。

  丢人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