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见到我很意外？”迪卢克冷哼一声道，“我见你倒是很意外。”
“你怎么会在这里……”凯亚的瞳仁在震颤，他惊愕的面容像是见到了恶鬼还魂，“你应该离开蒙德了啊！”
迪卢克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手套：“是啊，如果不是深渊教团的人把我引来，恐怕我已经快到璃月了吧。”
凯亚的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明白了，什么所谓的“殿下”根本不可能来，全是深渊法师诓他的！
而迪卢克出现在这里也是深渊计划的一环，它们想看凯亚是否是真心实意投靠深渊教团，如果不是，那凯亚必然不会对迪卢克出手。
“解释一下吧。”迪卢克朝山底的一片火海扬了扬下巴，“你现在说实话，我不跟你计较维修费。”
凯亚没有回答，他知道，这一幕也在深渊的算计之内。
跟迪卢克坦白，卧底计划失败；跟迪卢克翻脸，正中深渊下怀。
“都做到这份上了，深渊教团还是不愿意信任你，算了吧。”迪卢克用平静的眸子看着凯亚，好像一点都不生气，“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这句话在凯亚的心上踩了一脚又一脚，他才意识到，迪卢克此刻还没有把他当成敌人，即使迪卢克看到了凯亚火烧晨曦酒庄，还是相信他有苦衷。
可我怎么跟你说呢？告诉你我要去深渊当卧底吗？
做卧底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有琴团长知情已经足够了。
“若翻起陈年旧账，你我之间，恩怨不少。”凯亚再一次露出他的经典笑容，“我为什么要什么事都跟你说？”
迪卢克听到这句话，神情立马凌厉了不少：“你难道分不清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吗？现在这个情况，你需要援助，而我就在你面前。”
迪卢克朝凯亚伸出手，示意他过来：“你不用回答，只要往我这边走两步，我就相信你。”
如果凯亚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成年后，第一次，迪卢克主动说让凯亚往他那边走。
如果换做平常，凯亚肯定高兴死了，毕竟严肃的义兄很难露出这样的态度。
但是义兄，日子选错了，但凡不是今天，我都会走过去的。
“……我，”凯亚望着迪卢克的眼睛，脸上仍然挂着假笑，“我不需要求救。”
迪卢克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你所看见的，就是我心中所想。”凯亚再次后退两步，背朝火海，向迪卢克摊开手，“不用为我构想什么苦衷了，我现在的确是深渊的人。”
“凯亚！”迪卢克难得露出了慌张的神态，“你现在收手，我可以帮你作证！”
“我不会收手。”
凯亚早已收起虚伪的笑容，用那美丽的蓝色眼睛，传递着自己所有的情绪：“我的全名是凯亚·亚尔伯里奇，深渊教团创始者的后人，我本来就属于深渊，现在只是回家罢了。”
“回家？”迪卢克惊愕地瞪大双眼，“那晨曦酒庄呢？不是你的家吗？”
凯亚再一次陷入沉默，“家”这个词，对他而言还是太陌生了。
毕竟连晨曦酒庄，他都没怎么回去过呢。
迪卢克有些急了，他刚想上前把凯亚拽回来，但只要他靠近，凯亚就后退，如果他再前进，凯亚会跳下悬崖都说不定。
迪卢克只好站在原地：“你到底为什么要……你讨厌蒙德吗？还是深渊开了什么条件？”
“硬要说的话，是信仰和归属感吧。”凯亚挪开目光，没有再与迪卢克对视，“毕竟我是坎瑞亚人啊。”
“不可理喻！”
迪卢克的怒火慢慢烧上心头，他最恨深渊，明明这一点凯亚比谁都清楚，为什么凯亚还要反其道而行之：“我还能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执迷不悟，我就要挥剑了。”
凯亚眉眼低垂，在迪卢克的视角里，凯亚是在沉思和掂量，但凯亚本人……却抽出了腰间的单手剑。
“嗯。”凯亚将剑锋指向迪卢克，“朝我挥剑吧。”
迪卢克的表情很复杂，有震惊，有愤怒，也许还掺杂了一点悲伤，但凯亚看不太出来。
迪卢克的手缓缓握上狼末，但好一会都没有将它从背上拿下来。
“你在犹豫什么？”
凯亚挑衅道：“当年你退出骑士团，不就是嫌弃我们懦弱无能吗？看来你自己也只是个优柔寡断的……”
“闭嘴！！”
迪卢克被戳中痛处，猛地抽出狼末，他神色凶狠地盯着凯亚：“你这种人，怎么会在晨曦酒庄长大！”
“我宁愿从未遇见过你！”
迪卢克怒吼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一遍又一遍地传进凯亚的耳朵里，对此，凯亚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愤怒与仇恨，而是松了口气。
果然，无论过去多久，迪卢克永远会对那个晚上心存怨念，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份愤怒和失望被迪卢克藏进了心底，不再表现罢了。
而今天，恐怕迪卢克将所有的情绪都爆发了出来。
因为凯亚最后看见的，不是迪卢克的脸，而是那只被烈焰裹挟的、展翅高飞的烈焰鸟！
当烈鸟朝凯亚俯冲过来的那一刻，凯亚瞳孔中的倒影也愈来愈大，最终，火焰盈满了他的瞳孔，他也从火光中看到了解脱。
“砰！”
迪卢克的全力一击，融化了凯亚周身的所有坚冰，那只烈鸟直直冲向凯亚的心口，锋利的爪牙深深刺入凯亚的胸口！
“咳啊！！”
凯亚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剧痛让他头痛耳鸣，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迪卢克一愣，下意识地冲上去，想拉住凯亚。
然而凯亚快他一步，就这么直愣愣地掉下了悬崖！
这里太高了，他掉下去真的会死！
迪卢克当时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他甚至扔下了狼末，想找个支点跳下去，哪怕受点伤也要接住凯亚！
然而，还没等迪卢克跳下去，一个黑影掠过，就这么从空中劫走了凯亚。
“谁？！”迪卢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站住！”
然而这个黑影没有理会迪卢克的叫喊，而是带着凯亚，从晨曦酒庄一路拐进了奔狼领……
蒙德，奔狼领。
凯亚被“哐当”一声扔在地上，他捂着还在不断往外涌出鲜血的胸口，虚弱地向眼前人求救：“咳咳……咳咳……使徒大人……”
“哼。”深渊水使徒望着地上的凯亚，露出了不屑的表情，“这就是你实现承诺的方法吗？被义兄打个半死？”
“咳咳……抱歉……”凯亚又吐出一口血，“我本打算，先解决酒庄再……”
“行了。”深渊使徒打断凯亚的话，“别装了，怪累的。”
凯亚顿时露出惊愕的表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其实，直到你放火的时候我都没发觉。”深渊使徒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戳凯亚的脑袋，“但是迪卢克一出来，你就露出破绽了。”
“那震惊的小眼神哟……啧啧啧。”深渊使徒万分惋惜地摇摇头，“鬼都能看出来，你不忍心进攻义兄呢。”
深渊使徒叹了口气：“而且，你就算提前转移所有仆人和酒又怎样？只要你手上没沾晨曦酒庄的血，殿下就不会相信你。”
凯亚怔怔地望着深渊使徒，半晌，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声。
“哈哈……”凯亚一边咳嗽一边自嘲，“看来……火烧晨曦酒庄……是我不自量力……”
自己也是傻，明知道跟迪卢克对上就是必输，还是要螳臂挡车。
“行了，动手吧……”
凯亚翻了个身，换了个方向让自己能够仰躺，这个角度，他可以最后再看一眼火中的晨曦酒庄：“其实何必多此一举把我拐过来，刚才直接动手就行了咳咳……”
“直接杀可不行。”深渊使徒说，“殿下说，一定要带回你的特征物，摆在深渊教团的大厅里，用以警示后人。”
“呵呵……我还剩什么呢。”凯亚笑了笑，闭上眼，“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也就一把剑……”
“还有一样。”深渊使徒摇摇头，伸出手，扒开了凯亚的眼皮，“那就是你的眼睛，代表着坎瑞亚血统的蓝色双眼。”
凯亚被迫睁开眼，他嘴角的笑容逐渐收回去：“……好啊。”
凯亚又咳了一声道：“眼睛而已，拿走后……记得给我个痛快。”
眼睛而已，想拿就拿吧，正好，凯亚也不喜欢这对双眼。
如果没有这对代表坎瑞亚血统的眼睛，他也许就能像一个普通蒙德市民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然后进入西风骑士团，当上骑兵队长，工作日里负责解决丘丘人，偶尔偷个懒，一到周末就去天使的馈赠畅饮。
而在天使的馈赠里，他会遇到迪卢克值班，与他谈天说地，打打七圣召唤……而不是这样剑拔弩张、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凯亚偶尔也会幻想这样的生活，可惜这辈子是实现不了了。
不过他一生也没干多少好事，应该下辈子也实现不了吧。
“唉，可惜了，你是个人才。”深渊使徒高举利刃，准备剜下凯亚的眼睛，“有缘再会。”
凯亚望着下落的刀尖，竟是一点都不怕。
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砰！”
忽然，一道紫光闪过，打飞了深渊使徒的手。
“啧！”深渊使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也没看见是谁进攻了他，“谁啊？！”
凯亚觉得眼皮上的压迫不见了，也甚是意外：“谁？”
“是我啊！”
忽然，丛林里冲出了一个桑沅，他冲上前给凯亚压住胸口，希望能把血止住：“我才离开一会，你怎么就搞成这样！？”
“旅行者……”凯亚满眼都是惊讶，“你不是去找琴了吗？”
“说来话长，我先把你弄去医院！”桑沅试了好多种姿势，最终还是决定把凯亚打横抱起来，毕竟别的抗法凯亚可能会挂。
“放心，去吧。”这时，雷泽从天而降，挡在了深渊使徒身前，“雷泽，断后。”
“雷泽？！”凯亚恍然大悟，原来刚才看到的紫光是雷泽的元素战技，“你怎么会……”
“哎呀，是我拜托他的啦！”
很快，班尼特也不知从哪冒出来，与雷泽并肩作战：“一个深渊使徒而已，我们两个足够了，桑沅快带着凯亚队长跑！”
“交给你了，六星战神！”桑沅抱起凯亚就往蒙德城的方向跑，头也不带回的。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雷泽眨巴眨巴眼，问班尼特：“六星战神，什么意思？”
“就、就是……”班尼特忽然就脸红了，他嘿嘿一笑，“就是，我很厉害的意思嘛！”
“你们两个小崽子！”深渊使徒被无视，非常的不爽，“他可是深渊的罪人，帮他就是找死！”
“谁啊？你说凯亚队长嘛？”班尼特双手叉腰，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他可是我们最最敬爱的骑兵队长，你胡说什么呢！”
“你才是蒙德的罪人呢！”紧接着，班尼特抽出原木刀，刀尖指向深渊使徒，“雷泽，我们把他打倒，然后绑起来揍一顿！”
蒙德，晨曦酒庄。
晨曦酒庄被发现失火后，许多拥有水元素神之眼的蒙德人自发地前来救火，凭着蒙德人对酒的热爱，竟是齐心协力，半小时就把酒庄的大火给扑灭了。
火是灭了，但酒庄彻底被烧成了废墟，迪卢克站在这焦黑一片的酒庄面前，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迪卢克不缺钱，重建一个酒庄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现在，他的心情烦躁不已。
他也不想再去纠结凯亚为什么要加入深渊，他只想知道，凯亚现在是生是死。
凯亚被迪卢克的元素爆发击中，按理来说就算不死也该半残，反正凯亚已经投靠深渊了，没必要管他。
但迪卢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刚才怒气上头，没能冷静分析，现在冷静下来才发现，疑点太多了。
“迪卢克，被烧毁的建筑无法复原，但你该庆幸，这场大火没有殃及任何人。”
这时，丽莎走上前，似乎是想安慰一下迪卢克：“晨曦酒庄的员工，以及最新产出的葡萄酒酿，全部完好无损。”
“就是这里不对劲。”迪卢克皱起眉头，他好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员工下班回家了很合理，但酒是怎么被提前转移的呢？”
丽莎摊摊手：“这就不知道了，明显是有人提前策划好的嘛。”
迪卢克转过头，盯着丽莎。
“别这么看着我，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丽莎笑着说，“琴团长可什么都没告诉我，这场大火的来因，我也毫不知情呢。”
这时，一名员工跑上前来，向迪卢克汇报：“报告老爷，大部分酒是找到了，但还有两桶蒲公英酒不知去向，我们找遍了森林也没发现。”
“两桶酒而已，不见就不见了吧。”迪卢克点点头，“比起这个，无人伤亡已经值得庆幸。”
看着个个满脸黑烟的蒙德市民，迪卢克心生歉意：“很抱歉，晨曦酒庄给大家添麻烦了，等酒庄重整开业，一定……”
“迪卢克老爷！——”
忽然，一个稚嫩的童声高高响起：“迪卢克老爷！你的蒲公英酒，在这里！——”
迪卢克循声望去，略微震惊：“可莉？”
只见可莉抱着两桶比她人还高的蒲公英酒，从森林里不知哪个旮旯里钻了出来。
可莉“砰”地把酒放在迪卢克眼前：“迪卢克老爷，你的酒，可莉有好好保管哦！”
“你……”迪卢克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指着地上的酒桶问，“难道，酒都是你藏的？”
可莉怎么会想到藏酒啊？难道是琴指示的？不可能吧？
“咦？”可莉露出奇怪的表情，“迪卢克老爷不知道吗？这个是凯亚哥哥的指示哦。”
迪卢克心尖一颤，他立马蹲下来，轻声问可莉：“可莉，你知道什么，告诉我好吗？”
可莉似乎有些为难，但纠结一下，还是说了：“好吧，那老爷不可以告诉琴团长哦。”
“其实，琴团长今早收到了一封来自璃月的信。”可莉娓娓道来，“凯亚哥哥不就在璃月出差嘛，我就想，是不是凯亚哥哥寄过来的，很好奇，就……就趁琴团长不在，偷偷看了一眼！”
“有些字我不认识，但我能看懂一部分，凯亚哥哥在信上说，要提前把晨曦酒庄的人和酒都藏起来。”可莉越说越激动，“还说什么，如果以后再也不写信，就要琴团长别管他了之类的话。我觉得凯亚哥哥肯定很着急，所以就也跟着大家一起藏了两桶酒……”
可莉声音越说越小，到后面逐渐不自信：“……迪卢克老爷，你还好吗？”
只见，迪卢克单手捂住脸，叹出了一口非常、非常沉重的叹息，发颤的声音贯穿整个叹息，连可莉都能听出不对劲。
“迪卢克老爷，是可莉说错话了吗？”可莉立马慌了，“对不起！可莉不该偷看凯亚哥哥的信，老爷不要生气！”
“没关系，我没有生气。”迪卢克伸出手，摸了摸可莉的头，“谢谢可莉告诉我，我明白了。”
“可是老爷，你的眼睛红了，是很难过吗？”
可莉担忧地从背包上取下嘟嘟可，递给迪卢克：“嘟嘟可给你玩，老爷不要伤心。”
迪卢克望着嘟嘟可，心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好了可莉，老爷没有伤心，眼睛是被灰尘熏红的哦。”丽莎及时地站出来，帮可莉把嘟嘟可挂回了书包上，“这回多亏你顽皮，不然老爷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那可不可以不告诉琴团长……”可莉两根食指对戳道，“可莉不想关禁闭。”
丽莎和蔼一笑：“没问题，我们拉勾。”
将可莉安顿到一边后，丽莎悄悄来到迪卢克身后，压低声音道：“凯亚现在应该在教堂接受治疗，你要不要去看看？”
迪卢克眉头一蹙，再次盯着丽莎。
“都说了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才知道的。”丽莎立马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反正地方告诉你了，你爱去不去哦……来可莉，我们回骑士团。”
迪卢克面无表情地目送丽莎和可莉离开，更烦躁了。
丽莎绝对知道什么……不，骑士团的骨干成员，也许都知道凯亚在做什么，唯独他不知道。
为什么凯亚唯独不告诉他？是不信任他吗？
迪卢克越想越烦，他又叹了一口气。
这时，有人从远处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喊道：“请问，有没有人认知凯亚！！”
迪卢克一愣，望向眼前的来人。
来者是教堂里的一位修女，她满头大汗，神色焦急：“请问、请问凯亚的家属在不在这里？”
“凯亚队长性命垂危，现在需要手术抢救，但他没有家属可以签字！”修女朝着人群，焦急道，“听说他有个义兄，住在晨曦酒庄，请问他在这吗？！”
“……在。”
迪卢克回应了修女，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放到了他身上。
群众们都很是惊讶，往日里不苟言笑的迪卢克老爷，怎么眼眶红得那么厉害？
迪卢克的声音听不出悲喜，只能听出他此刻非常得无力：“我是他义兄，我来签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