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沅懵了。

  魈是受了什么样的刺激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你在胡说什么呢?”桑沅都不知所措了,“璃月的百姓都那么敬爱你,肯定是把你当英雄啊。”

  “你降妖除魔,护佑璃月百姓平安,如果连你都不配英雄二字,那试问还有谁担得起?”

  魈发出一声冷哼,语气更像是在自嘲:“璃月人敬爱我,是因为我保护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璃月人也就罢了,但你,最不该把我当成英雄。”

  “你在我眼里也是英雄啊。”桑沅毫不犹豫道。

  魈先是没有说话,而后将冰冷的目光转向桑沅,这才开口,语气也是冷漠不已:“那如果我告诉你,你的【鸣钏印】是我打上去的呢?”

  桑沅愣住了,他刚想让魈别开玩笑,然而,当他看到魈认真而严肃的神情时,他才意识到,魈可能真的没有说谎。

  见识到桑沅的反应,魈点了点头,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一样:“在发现是我伤害了你之后,你对我的感情也该从敬爱变为恐惧了。”

  “我没有,我只是……很疑惑。”桑沅要被绕晕了,“【鸣钏印】跟你有什么关系?”

  魈眉眼低垂,紧接着,他将桑沅推开了一点距离:“先离我远点。”

  桑沅乖乖照作,而魈在确认二人之间的距离足够安全,自己不会伤到桑沅后,他把控好力气,缓缓地释放出了些许业障。

  刹那间,魈的身上便冲出一股极度充满怨气的力量,他的傩面也在业障的散发之中慢慢显形!

  “唔!”

  即使已经保持了足够的距离,但零星的业障仍旧传到了桑沅周身,即使只有那么一点点,桑沅依旧能感受到业障带来的心慌、恶心,和一种源自于未知的恐惧……

  桑沅不敢想象,魈每天都要承受这些痛苦吗?

  只见魈将一边没有纹身的胳膊伸出来,对桑沅道:“看好了。”

  随着业障的不断散发,原本光洁的手臂竟是慢慢浮现出了一个新的金色花纹——

  是【鸣钏印】!

  “你、你也被下咒了!”桑沅吓得呼吸一滞,连忙问道,“是谁干的?!”

  然而,魈并没有正面回答桑沅的话:“谁干的重要吗?我只是想告诉你,【鸣钏印】是先从我身上流出来,然后污染到了你。”

  “我们关心的根本就不是一件事啊!”桑沅急了,“我才不在乎我是被谁污染的,我想先知道你有没有事!”

  魈显然是被桑沅的回答惊讶到了,他的大脑甚至有了一秒的宕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好一会后,魈才道:“【鸣钏印】对我造不成危害,于我而言,不过是多背负一些业障罢了。”

  下一秒,魈自如地收起业障的力量,他的傩面也随之消失,胳膊上的【鸣钏印】也随着力量的收敛而渐渐隐没了下去。

  “我是仙人,有压制【鸣钏印】的力量,但你没有。”魈别过目光,不再看桑沅,“染上【鸣钏印】之人,会在【鸣钏印】的一次次侵害下丧失人性,要么惨死,要么疯癫。”

  “这也是为什么,千岩军在发现【鸣钏印】的受害者后,会将其关入牢房。”

  魈说着,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无奈:“因为【鸣钏印】的力量不可逆,染上【鸣钏印】的人已经无法算为人类了,他们会不断被腐蚀,最终成为妖魔。”

  桑沅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抓受害者,不应该去抓下咒的人吗?”

  魈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根本没有所谓下咒的人。”

  “我不明白。”桑沅真的要糊涂了。

  魈解释道:“【鸣钏印】作为禁术,自当被好好保存在仙府,而仙府处于九霄云外之上,无人能接近,又怎可能有人冲进仙府,将【鸣钏印】放出呢?”

  说到这里,魈的语气明显低落了不少:“其实,不过是压制【鸣钏印】的封印在历经百千年的磨损后松动了,这才让其流出。”

  “那【鸣钏印】要如何解决?”桑沅追问,“而且,你又为什么会感染【鸣钏印】?

  “封印松动,我作为夜叉,自然前往支援,可惜在加固封印的过程中不慎中招。”

  魈摇摇头道:“现在封印已经维护好了,但流出的【鸣钏印】侵害了不少凡人,已无法挽回。”

  “就不能有什么方法切断【鸣钏印】的传播吗?”桑沅继续追问。

  “当然有,历史上也有过几次【鸣钏印】的流出事故。”魈冷冷道,“你知道是用什么办法解决的吗?”

  桑沅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办法?”

  魈死死盯着桑沅,终于说出了真相:“将所有受到【鸣钏印】侵害的人全部抓起来,让他们在大牢里度过余生。”

  就好比,一场陌生的瘟疫爆发,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病人与健康人隔离,若病人能痊愈,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无法痊愈,患者死光,那普通人便安全了,瘟疫也消失了。

  但【鸣钏印】可不是瘟疫,它的伤害是不可逆的,若想彻底切断【鸣钏印】的传播,只能把所有【鸣钏印】的携带者隔离……甚至是斩杀。

  桑沅并不愿意相信这个说法:“那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把我藏进客栈里,难道不是因为还有别的解决方法吗?”

  被这么一问,魈竟是无言以对了,他没有说话,神情也像是陷入了深思。

  魈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帮你只是因为,你是被我连累的。直到现在我都想尽我所能找到别的解决办法,但可惜没有。”

  桑沅反驳道:“怎么可能会是你连累的?我当时在蒙德,你在璃月,我们相隔十万八千里,【鸣钏印】根本就传不过来。”

  魈反问:“当时你在蒙德,是否在摧毁烬寂海?”

  “算是吧……”桑沅说。虽然摧毁烬寂海的是温迪,但他也算出了一份力。

  “烬寂海的根系深扎提瓦特大陆,其力量根本不止盘旋于蒙德边境。”魈说,“摧毁烬寂海,他的根系也会随之崩坏,而关在里面的怨灵和亡魂,就会趁机跑出来。”

  “这些逃出烬寂海的怨灵,有一部分来到了璃月,而我作为夜叉,自然要背负起消除怨灵的责任。”

  说到这里,魈已经没有了什么表情,仿佛是在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实:“但常年累月的业障有时会动摇我的心智,就在那一晚,我……”

  说到这里,魈的声音这才有了一点轻微的颤抖,他似乎是在讲述一件什么非常可耻的事情,让他羞愧不已。

  但最终,魈还是选择了说出来:“那一晚,我没能压制住业障,陷入了失控。”

  “趁我失控,那些怨灵们就开始肆意妄为,借业障增长力量,四处作祟。”魈的语气有些低沉,“那时我已身负【鸣钏印】,想必就是这样,怨灵才把【鸣钏印】带去了蒙德。”

  到这里,魈就没有再说下去了,后面就是桑沅背上行囊来璃月寻找仙人的故事。

  前因后果这么一叙述完,两人都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魈见桑沅沉默不语,便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桑沅,是解放了烬寂海的英雄,深受蒙德人喜爱,他有大好的前途,未来说不定还能成为一方名将……

  就因为没能控制好业障,让一个毫无关系的勇士背上了终身的诅咒。

  一想到这里,魈就不住地自责。

  终于,魈不堪沉默,率先说道:“【鸣钏印】一旦染上,就永远无法脱身。你既是受我连累,我自会负起责任。”

  魈停下,却没看见桑沅的表态,于是他顿了顿,又道:“我不会把你交给千岩军,我可以把你藏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魈。”桑沅终于发话了,让魈意外的是,桑沅居然很平静,“别慌,我不是在生你的气。”

  “你应该生气的。”魈的语气很低落,“染上【鸣钏印】的人,在2个月内就会暴毙身亡,最多不超过半年。都怪我,你只剩下一点寿命了,我会尽力补偿……”

  “就算我气,我也不会气你连累我。”桑沅打断魈的话,努努嘴道,“我倒是会气你不跟我说实话。”

  “抱歉,我应该一开始就说出真相的。”

  魈心中五味杂陈,就在不久前,他都还在想要怎么瞒住桑沅,把他送出秘境,自己一个人调查:“当然,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我不求你原谅,但是……”

  “我说了,我没有生气啦!”

  桑沅叹了口气,走上前,把自己跟魈的距离拉进。

  随后,桑沅轻轻拉住魈的手腕,把他用力往前一拉。

  魈倒是没有反抗,随着桑沅力量的方向趔趄了一下,与桑沅靠得更近了。

  魈满眼困惑地看着桑沅:“你这是?”

  “你腰间的伤口裂开了。”桑沅说。

  魈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腰身,果然,才止住血的伤口经不起折腾,又复开裂,殷红的鲜血正隐隐向外渗出。

  桑沅问:“有止血的药物吗?”

  “没有止血丹药了。”魈别过头,想跟桑沅拉开距离,跟人这么近他不习惯,“但无碍,这不是什么……”

  “刺啦——”

  但桑沅是不听魈逞强的,他的耳朵只接收到了“没药”两个字,然后毫不犹豫地就把自己的内衬撕了一块下来。

  桑沅翻找了一下背包,掏出一小罐止血药粉——也是迪卢克老爷给他准备的行李。

  他将药粉轻轻撒在魈的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内衬帮他把伤口缠好。

  魈张张嘴,似是想说些拒绝的话,但桑沅的动作如此温柔,他竟是不忍心开口了。

  “……都说了无碍。”最后,魈只蹦出了这一句话。

  “魈,我刚才不说话,确实是在想事情。”桑沅看着魈的眼睛,放慢语速,“但是我并不是在心中责骂你,也没有让你补偿的念头。你猜我在想什么?”

  “不知道。”魈摇摇头,“但就算你向我索要补偿,也是应该的。”

  桑沅叹了口气道:“我在数你身上的伤口。”

  这一刻,魈的手腕极不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但桑沅还是感受到了。

  “其实从得知你也有【鸣钏印】开始,之后的话我根本听不进去了。”桑沅看着魈的眼睛,十分真诚,“降魔大圣,比起是否能解开【鸣钏印】,我更在乎你。”

  这话不假,其实从一开始,桑沅对找到魈的执念甚至超过了寻找【鸣钏印】的意愿。

  而当他终于找到了魈,却看到魈满身是伤,还要嘴硬闹别扭。就那么一瞬间,桑沅什么都听不下去了。

  他只想让魈闭上那个倔强的嘴,乖乖等伤口止血,然后一起逃出去。

  魈抿了抿嘴,耳根子微微发红,似乎有些难为情:“【鸣钏印】于我并无大害,反倒是你,应该着眼于自己。”

  “魈,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幻境里经历了什么,竟然会说出质疑自己的话。”

  桑沅为魈包扎好伤口,并反复确认其他伤口没有感染:“其他的我不管你怎么想,但唯独你是璃月英雄这一点,你不可以质疑自己。”

  魈没有回答,他的眉心微微蹙起,似乎是在沉思。

  桑沅见状,也知道自己三言两语是劝不动的,毕竟魈活了2000多年,早已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思维,许多固化的思想,无法轻易通过语言来改变。

  过了好一会,在桑沅开始为魈的肩膀上药时,魈终于开口了。

  “我杀了无辜的人。”魈说,“我在幻境里,看到了他们。”

  桑沅问:“知道具体是谁吗?”

  “记不清,太多了。2000年来,杀得太多了……”

  魈扶额,有些头痛:“没想到我竟滥杀了那么多无辜的生灵,真是有愧于降魔大圣的名号。”

  就在桑沅想继续劝说魈的时候,一个怪异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不错,不错。魈上仙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残酷,不错。”

  桑沅立马警觉起来,这声音,不就是在掉入幻境前难为他和公子的那个黑雾吗!

  “你又想干什么!”这回,桑沅举起白缨枪,挡在魈的身前,“除了用幻境来恶心人,还能弄点别的创意吗?!”

  黑雾哼哼一笑,每一个字的语调都很奇怪,充满了阴阳之意:“当然,这不来给你们送惊喜了么。”

  下一秒,黑雾再度张开那血盆大口,许多积攒了上千年怨气的怨灵便从它的肚子中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怨灵多得数不清,密密麻麻地飞上高空,将蔚蓝的天空盖得密不透风!

  “噫,好恶心!”桑沅是发自内心地犯恶心,这种掉san的画面无论看多少次都难受。

  “不对!”魈立马察觉不对劲,他拉起桑沅就往反方向跑去,“不要跟它战斗!”

  “怎么了?”桑沅还准备砍几个怨灵,看能不能借此机会找到幻境的出口呢。

  魈立马道:“它们不是普通怨灵,是专门用于附身、夺舍的怨灵!我没什么,但你千万别被他们缠住!”

  魈拉着桑沅往亮处跑,怨灵钩织成的阴影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你追我逃,惊险刺激。

  “跑快点!”魈将桑沅往前推了一把,自己召唤出和璞鸢,将即将缠上桑沅的怨灵尽数斩杀,“我会掩护你,快去岩王帝君的神像附近,那里可以辟邪!”

  “你务必小心!”桑沅虽然还是很气魈这种自我牺牲,但此刻,他反倒是魈的累赘,最好的办法还是得赶紧逃离,不给魈添麻烦。

  然而,黑雾并没有给他们逃跑的机会:“太慢了。”

  一瞬间,早已埋伏在前方地底的黑雾破土而出,瞬间拦住桑沅的前路!

  “啧!”桑沅差点没刹住车,立马换了一个路线。

  “砰砰砰砰砰砰!”

  但谁知,一个接一个的怨灵自地底冲出,直接形成了一个全方位无死角的围墙!

  就在桑沅犹豫之际,黑雾找准了机会,从他的背后偷袭!

  “啊啊啊!——”

  随着一声惨叫,桑沅的肩膀被一道黑刺贯穿,鲜血一下子流淌满整个手臂。

  “桑沅!”

  魈神色骤变,刚想上前救人……

  “别动。”

  黑雾将桑沅捆束起来,拖到自己的嘴巴边上:“降魔大圣,从现在起,你动一下,我吃他一块肉。”

  “你敢!”魈满眼怒火,他身上开始溢出更强烈的力量气息。

  “哼哼,我有什么不敢,倒是你,得做个选择了。”

  黑雾哼哼一笑,紧接着,将更多的黑雾灌入了桑沅的体内。

  “啊啊啊啊啊!——”

  桑沅无法控制地惨叫了出来,这股钻心的痛堪比刮骨,比公子为他灌输元素力的时候还要疼十倍!

  “住手!”魈怒吼道,“这个幻境不是针对我的么,你冲我来啊!”

  “就是冲你来的。”黑雾冷哼一声,用不屑的语气说道,“降魔大圣,你神通广大,不知这一关,你能不能过呢?”

  下一秒,黑雾尽数散去,桑沅就这样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桑……”魈想冲上去查看桑沅的状况,却瞬间顿住了脚步。

  魈发现,桑沅的气息不对劲了。

  “……桑沅?”魈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伸出手,想把桑沅扶起来,“你怎么样?”

  “嗷呜!”

  然而下一秒,本该昏迷不醒的桑沅忽然跳了起来,一口朝魈的手腕狠狠咬去!

  “呃啊!”

  魈的手腕顿时被咬出血迹,但他不躲不闪,而是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桑沅,试图将他唤醒:“桑沅?我是魈啊,你不认得我了?”

  “他已经不认得你了。”

  这时,黑雾倒是看戏般地退到了一旁,带着冷嘲热讽的意味道:“他被怨灵夺舍,已经不是人类了。”

  “降魔大圣,你不是精通除妖之道吗?那么眼前这个妖,你不能不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