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不知多久,项翛年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沉,又好像越来越轻。

  她能感受到睡在她边上,顺顺凑近痒痒的胡须,和它不时砸吧嘴的奶呼声。

  但是眼皮仿佛被针线缝上,严丝合缝,怎么也睁不开。

  睡得毫无知觉的躯体,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偏偏意识又轻飘飘的,好似悬在身体上方。

  就好像。

  要羽化登仙了的感觉。

  不太妙。

  “喵!”

  这时,不知道在做着什么美梦的顺顺,一爪踢在项翛年的脸上,软软的肉垫,还挺用力,因为项翛年感受到了痛感。

  但也幸亏顺顺这一爪。

  她的意识深处,也跟着一重。

  空空荡荡,须臾漂浮的灵魂,好像在这一刻回到了身体里。

  项翛年的眼皮也能睁开一条缝,她掀开眼皮,艰难地转了转脑袋,清了清嗓子,喉间闷闷的,又似有火在烧。

  她努力爬起来,披上压在被子上面的羽绒牛仔,双手提起保温壶,想给自己冲一杯热水,润润喉。

  大概是身体里大部分的细胞还在和病毒抗争,项翛年的双手不太听使唤,尽管她眼睛已经对准了杯口,但倒水的时候总是左摇右晃,倒出去点点水花。

  项翛年吃力地放下略重的保温壶,赶忙抽了几张纸巾,擦去多余的水珠。

  榻榻米是房东东堂婆婆的,不能弄脏了,湿了要长虫。

  项翛年脑袋里这般想着,手上却只能机械地动着,

  “高温难道还会影响视线吗?怎么感觉有点看不清楚?”

  一出声,是浓浓的鼻音,嗓子沙哑得不像话,几近失声的边缘。

  但着急擦干榻榻米的项翛年,此刻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公鸭嗓。

  项翛年皱着眉头,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榻榻米上还脏不脏,但视线模糊,她只能用手去感受还湿不湿。

  “应该擦干净了吧。”项翛年手下没有摸到潮湿的地方,也放下了心。

  转而双手捧起水杯,给自己干涸的喉咙注入一汩甘露。

  “哈,果然还是得喝热水……啊,啊,啊,还挺有颗粒感。”项翛年喝了水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不妥的嗓音,自嘲道。

  说话间喉结震颤的频率比平时要高,每次讲话好像连耳膜都在跟着震动。

  还挺有意思。

  慢慢小口小口喝完一杯水之后,项翛年又往空了的杯子里倒入了小半杯热水,晾着凉,这回,项翛年小心控制不住颤抖的手臂,没有撒水出来。

  因为一杯热水,拥有了一点气力的项翛年,爬起来给自己换了一块垫在背后的毛巾,之前的那一块已经全湿了。

  项翛年看了看天色,不太确定几点了,又开始找手机,最后还是从浴室的洗手台上找到的。

  “11:39,比想象中的早一点……得吃点东西了,早饭没吃,中饭不能不吃了,不然好不了。”尽管现在还是没有食欲,但项翛年为了尽快好起来,她又走到厨房,想逼自己吃点东西。

  正好看见了又被舔干净的猫碗,项翛年任劳任怨给顺顺倒了两餐的猫粮,让它可以撑到明天早上。

  “说起来,早上好像还煮了粥……”项翛年挪到电饭锅前,掀开锅盖。

  然后,看见了一锅被泡涨的粥,更没有食欲了。

  但家里也没有别的什么能吃的了。

  一向秉持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的原则的项翛年,也根本想不到让住在附近的春绯,帮自己采购一点药品或是肉菜。

  她的脑子里,怕是没有向别人求助这一理念。

  没办法,这是为了生存。

  项翛年按下加热键,又往里面加了水,磕了一个蛋,加了点盐,掏出一个大勺,趁底下加热上来,搅和搅和。

  把一个电饭锅搅出了汤锅的架势,没过多久,蛋熟了,稠粥加了水稍微变稀,也能入口吞咽时。

  项翛年举着她搅和的大勺,站在电饭锅前,抱着电饭锅,就这样吃了起来。

  说是吃,不如说是囫囵吞咽。

  项翛年吹凉了直接往喉咙里倒。

  最大限度减少,舌头与稠粥的接触,仿佛这样就能尽可能少的,感受粥粘稠厚重的口感,减轻一时的痛苦。

  但,我们都知道。

  在吞咽时,舌头会不自觉往食物的方向追过去。

  所以。

  “呕。”

  项翛年咽下两口之后,第三口刚刚送到嘴边,从胃部涌上来的生理反应,迫使她放下手中大勺,急急忙忙挪到水池边,弯下腰趴了下去。

  咽得太快,干枯的喉咙口,被粘稠的白粥粘合住,本就狭窄的道路,被项翛年这一般囫囵操作,变得更不易让食物通过。

  “呼,看来还是太急了……”把方才努力咽下的全部吐出来之后,项翛年用手背擦了擦嘴,长叹一口气。

  她感到挫败。

  这一下折腾,项翛年的背上和脑门上又出了汗,发丝黏在脸颊边,手上嘴边还有水渍,好不狼狈。

  病了之后更加苍白的面色,此刻隐隐透露着青紫,也更显她颧骨处那一抹不正常的潮红,眼角还挂着一起涌出来的泪花。

  整整一副脆弱美人战损图。

  调整呼吸,项翛年把水池里原模原样的白米清洗干净,从筷筒里拿出一个小勺子,又站到了电饭锅前。

  再试一口。

  这一口不行,就只能请榨汁机兄弟出马了。

  项翛年浅浅用勺子装了小半勺,深吸一口气,拿出壮士扼腕的气势,就想往嘴里送去。

  可是,这个手,这个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怎么都不配合。

  手,抬不起来,嘴,也张不开。

  “……今天是我病了,人不舒服,所以才吃不下的,对,就是这样……”

  项翛年开始自我欺骗,然后从柜橱里搬出了吃灰的榨汁机。

  “好久没用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项翛年上次用榨汁机榨食物,还是刚刚来这个世界,身体检查之前,偶尔为了补充肉类营养的时候用的。

  身体检查之后,她慢慢减少了榨汁机使用的次数,到后面都不用了。

  她转而努力用自己的牙齿咀嚼,病状也是从那时起,渐渐有所缓解。

  没想到,还有再次请动它的这一天。

  项翛年敛下脑子里闪过的感慨,倒了她一餐分量的粥到榨汁机里,打开了按键。

  “嗡嗡嗡。”

  榨汁机开始翻滚搅打,切碎身体里的大颗粒。

  没多久,粥就变成了米浆。

  项翛年直接捧起榨汁机的搅拌杯,仰头吨吨吨,豪爽的程度,和刚才的艰难简直判若两人。

  完成了吃饭这一大任务,项翛年浑身都轻松了不少,精神松懈后,困意就往上涌,还没有恢复的身体,亟需睡眠来修复。

  项翛年任由睡意侵袭,钻进被窝,给枕边的顺顺挠了两下,在顺顺发出咕噜咕噜声后,她伴着这道惬意的低微频率,沉沉睡去。

  而距离她走路不到5分钟,春绯的家门口。

  “少爷,请。”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侧身让里面的人出来。

  只见一双大长腿从豪车里踏出,一个金色脑袋跳了出来,是须王环。

  他扶着脸上的深蓝墨镜,看着眼前的两层小公寓,发出感叹:“哦!这里……”

  “这里就是春绯的家。”还没说完,就被常陆院光抢白。

  随着这一声落下,须王环身后又陆陆续续站出男公.关部的众人。

  如此高调行事又声势浩荡,自然引起了这一片居民的关注。

  “哇!什么什么,这么豪华的车子,是来拍电影的吗?”

  “是有钱人,是有钱人啊。”

  “哇哦,还是外国的车子。”

  “……”

  围观的居民,嘴里的讨论不断。

  这边,须王环焦虑地来回转圈,叮嘱众人:

  “听好了,大家,我们是偶然经过所以过来拜访,绝对不是对藤冈家生活水平的调查,到时‘好小’、‘好窄’、‘破烂’这种词汇一律不准提。”

  “Yes,sir!”

  情绪高涨的众人正是稀奇的时候,对须王环的要求,自然无有不应,他们无比诚恳答道。

  “也不能作出让春绯爸爸赶我们出去的举动!”

  须王环不放心,继续对着众人仔仔细细嘱咐道。

  而采购回来,早早就在喧闹的人群之外,发现这一群兴师动众的春绯,额角冒出一个井字,忍着怒气,咬牙切齿道:

  “那你们现在就给我回去!”

  “春绯!”须王环回头,就看见身穿白色打底粉色连衣裙的春绯,他红着耳朵,嘀咕了一句:“好可爱。”

  其余人则是向春绯竖起大拇指,大大方方称赞道:“可爱!”

  “住口,给我消失。”春绯不为所动,只想这群祖宗赶紧离开。

  “噫!春绯的用词好粗鲁。”须王环被吓到,抱紧了自己,满脸的不敢相信。

  “真是的,你们明明有更多别的地方可以去,为什么会来我家。”春绯也不好撵客,别无他法,只能先请这一群先进自己家。

  毕竟,这么多人,挡在马路上也不好。

  但是,春绯在开门之前,对着众人千叮万嘱:“只是给你们看一眼哦,满足了好奇心就回去。”

  “但是,但是,春酱,我们带了蛋糕过来。”埴之冢光邦举起自己手上一盒写着“高级洋果子”的点心,可怜巴巴对着春绯道。

  “……嘛,只是喝杯茶的话。”春绯看在点心的面子上,决定可以让他们多呆一会儿。

  “啊,对了,年年酱是不是住在这个附近,我们也有带她的份哦,我打电话叫她过来吧。”

  埴之冢光邦边说边打开手机,拨打上次凤镜夜被项翛年和春绯捡到时存的号码。

  “年年嘛,说的也是,honey前辈你叫叫看。”熟知项翛年脾性的春绯,觉得埴之冢光邦的这通电话,应该不会打通。

  但如果打通了,把项翛年叫过来也好,省得她总是宅在家里,出来晒晒太阳都好。

  春绯泡着茶,但也不太抱有期待地想着。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sorry……”

  果不其然。

  “年年酱没有接我电话。”埴之冢光邦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这可能还是第一次,自己打出去的电话没有人接。

  “那么,直接去年年家怎么样?”

  常陆院馨笑眯眯,如此提议道。

  [只要在家里,总是逃不掉的。]

  “走!”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