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了……不对,你肯定已经不记得了。”

  在祂的说服,和或许动用了某种未知力量的引导下,我鬼使神差地放下了箱子,将那箱纳西妲提取出的绘本复印件,全数交到了祂的手中。

  很奇怪,我曾经那么想要知道真相,但是此时,真相可能就在我手中的绘本里,我却没有了打开它们的欲望。

  ——交给祂。

  我不由自主地顺着祂的想法行动,就好像我的意识并不属于我自己。

  “记得什么?我不清楚您在说什么。”

  “几千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摩拉克斯还是个年龄只有两三千岁的小伙子。”

  “这话听着总觉得有点怪。”

  两三千岁的小伙子,这个形容即使在仙人遍地走的璃月,也多少夸张了一点。

  “那换个说法——在摩拉克斯的年岁和现在那位被称作‘魈’的夜叉差不太多的时候。”

  祂向我笑笑。

  “那位金鹏,是个无论外表还是实际年纪都并不算很大的仙人,这么说,你便有了实感吧。”

  我点点头。

  脑海中却已经不自觉地浮现出年轻气盛,尚且会显露出杀伐之相的帝君的模样。

  “那时候我应该还和他很熟吧?”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你自己了。”

  祂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拎出来了一个置物架,从上面取下了一瓶酒,两只酒盅。

  “准确说,不是‘你’和他很熟,而是归终和他很熟。”

  祂的手拂过酒瓶的瓶口,封口就自然地打开。

  “如果你把菲尔瑟视为tomo的前生,稻妻的那对恋人就是跨越了千年百世的重逢。

  如果你把赤王视为阿萌的前生,那个总被你吐槽没带脑子的牌佬,就是被吞噬后幸存的沙砾。”

  “但我和他们两个又不一样。”

  “是啊,璃月这片土地上死去的魔神太多了,甚至你都不是一开始的那个你了。”

  祂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满上面前的两只酒盅。

  “我将归终洗洗干净重塑成你的时间,甚至赶不上这片土地上魔神陨落的速度,到最后,只好揉吧揉吧,随便瞟一眼‘元素生物在提瓦特的模样’,就把杂糅的你捏成了一朵菌子。”

  “所以,我会在第一次化形的时候变成菌子,并不是因为我自己弄出了什么失误,而是我本来的形态就是菌子?”

  “是啊。”

  “所以,为什么会是菌子?”

  ——元素生物在提瓦特明明有那么多形态。

  祂听了,顾左右而言他。

  “我也是很忙的,自然瞟到什么是什么。”

  祂指了指阿萌的工位。

  “他如果不是因为对阿佩普非常反感,恨屋及乌也就讨厌起了那些蕈兽,宁愿丢掉脑子,也不肯变成蕈兽的形态,说不定也会变成一朵菌子呢。”

  瞟到什么是什么……怎么这么一听,突然觉得我好像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了。

  “看和谁比咯。”

  祂将酒盅推到我面前。

  “听起来您有些很要紧的事?”

  “对啊,比如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

  她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提瓦特是有边界的,我想你在看过的那个绘本里也了解过了,如果有哪个不长眼睛的**把边界捅漏了,这个世界里就会喷黑泥。”

  “您不会是想说五百年前那场‘漆黑灾厄’吧?”

  “……不完全是。”

  祂皱眉思索了一会。

  “那是规模比较大的,小规模的话……”

  祂说着说着,忽然顿住了。

  “归终也捅过篓子,不过罚不到你身上,因为她已经用性命去偿还了。”

  “听起来怎么这么悲伤呢?”

  “悲伤不悲伤的,这种事你应该去问摩拉克斯,他肯定还记得归终的死相。”

  祂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不过你问他这种问题是在戳他的痛处,归终,若陀,马科修斯什么的,对他意义非比寻常,你揭他心里的伤疤,会不会吃他的岩枪我就说不好了。”

  “他现在性子没有以前那么暴烈的。”

  “那你大可去问。不过我觉得——你对这个没兴趣。”

  嗯……是的,我对那些没兴趣。

  我对那些没兴趣。

  没兴趣。

  没有。

  “尝尝这酒吧,我从温迪多特柜子里翻出来的,是她的私藏,味道很好。”

  这时,祂将面前一直满着的另一个酒盅向我面前推了推。

  透过这寒冰雕成的酒杯,杯中的酒液清亮透彻,而酒液在杯中的颜色泛着浅浅的蓝光,竟然微微有几分类似眼泪。

  我在说什么呢,眼泪当然不是蓝色的,只是我觉得……它很像很像……

  脑海中开始浮现一些杂乱的记忆,不禁让人头痛。

  “尝一口吧。”

  祂的声音像是诱惑,又像是指令。

  那杯酒,忽然就变得有魔力一般,它似乎是那么香醇,那么可口,只要喝一口下去就能将让人头痛的东西全部解决掉……

  我颤抖着手,抓起那杯酒,将它小心翼翼地端起来。

  “……您说,我看到那些绘本以后,一定会被污染吗?”

  “对你来说,可以理解为一定会。”

  “为什么?”

  “没有接触过【禁忌】的人,即使看到绘本以后,也不会理解其中的【真相】。”

  祂最后一次为我重新解释这些。

  “就像口口口口,看到这个名字,口口口可能会想起过往的【真相】,但其他人呢,从来不知道口口口口的人,只会猜测她是不是某个地方的失落的神明。”

  “那树枝所做的人偶,虽然曾经被世界树改变了认知,但他能够经由童话想起本该被抹除的一切。而你,虽然我曾经反反复复地将你身上的痕迹洗去,强度远胜于世界树对凡人认知的改变……”

  “……你却还是像归终一样,尝试窥探真相。”

  祂轻叹了一声。

  “我怎么能保证你看到【禁忌】以后,不会想起【真相】,带来【污染】呢?”

  “您……一定很偏爱归终吧?”

  “如果你认为我保留了归终的绘本,就是偏爱她,那大可不必这样理解。”

  祂摇了摇头。

  “我只是懒得检索那些‘隐晦’的内容。文字,图画等等人类表意的工具,并非精确的代指,假如我要删除世界树中所有可能招致污染的内容,那人类的文明将化为一片荒漠。所以,我只是掐住了你们几个源头,谨防你们二次上钩而已。”

  “如果这不是偏爱,您为什么不将她永远地消灭呢?”

  “如果我真的偏爱她,就不会让这一切发生了。三秀儿,酒要洒了,不尝一口吗?尝一口吧。”

  “……好。”

  冰冷的液体凑到唇边,滑入喉咙。

  它的味道没有我品过的其他酒那么美好。

  又冷又苦,没有什么香气,也不像稻妻的酒那样带着些微的甜美,如果放在以酒业见长的蒙德,只怕……

  嗯……好像什么都没有喝过,一下子,杯子就空了啊。

  “好难喝,这是什么酒?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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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一个人独坐在天衡山山顶。

  月色怡人,夜风微冷。

  月光明亮,星光稀疏,但依稀能看到空中闪过一道青绿色的流星,下一秒,手执长枪,清冷美艳的少年仙人便出现在了我的身旁。

  “三秀姐怎么大晚上的在这里发呆?”

  “我……”

  我张了张嘴,但是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是来干嘛的来着?

  我努力尝试回忆,却只觉得脑袋空空,像被人抽走了什么,却连抽走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抱歉,我忘了。不过没关系,魈,要不要坐下来吃点点心?”

  鬼使神差地,我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包还热乎的桂花糕。

  “……”

  魈似乎没有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出,又或者我的某些行为表现出了异常,让他紧皱起了眉头。

  “三秀姐,你不对劲。”

  “怎么了?”

  虽然脑袋空空的,想不起任何东西,但是我既然坐在这里,大概也是在这里呆了一阵子了。

  不然我大晚上拎着一包桂花糕跑这里来……难道本来是来投喂他的?

  “中午的时候,帝君告诉我,说你突然从这里消失了,我找遍了璃月全境也没有发现你的踪迹,但是现在你又突然出现。三秀姐,你遇到了什么人吗?”

  遇到什么人?

  不,没有。

  “没遇到什么人,别担心。我……可能是我的一位同伴有要事,所以找我吧。”

  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这应当是因为我回了调配员办公室吧?

  奇怪。

  这种行为我经常做,他也知晓这种行动的存在,因此我平时从不会拿这种动作去烦他,他怎么会突然反应这么激烈,甚至让魈找遍了璃月?

  ——若是没什么事,就先回来吧。

  帝君的声音在我心中响起,一如往常。

  没什么事的!

  他的声音似乎有某种可以让人安心的魔力,我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魈,送我回璃月港怎么样?路上刚好把这包桂花糕消化掉!”

  “三秀姐,我胖了许多了,实在不适合吃夜宵……”

  “吃完下山就当饭后消食了,一包桂花糕而已,大不了你再喝两杯冰饮嘛,冰饮是凉的,能把热量抵消掉,这可是须弥生论派的最新减肥理论——”

  冰?

  等一下,冰饮?

  ——传说在蒙德,存在一种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的酒,看来对于提瓦特以内的生物,还真是有效呢。

  祂的声音忽然在我脑海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