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

  天旋地转间,云舒只来得及看见金线贯过身侧,诡异的浓雾与黑猫碾成齑粉,扬起一抹咸腥的粉尘。

  昏黄的灯影,混乱嘈杂的呼吸,心跳不安定的砸落在灰絮般的木门上。

  吱呀——

  木门阖上,云舒只觉腰线勒紧,松开,紧接着背心略过一股干燥的热气。

  她被搡入门中。慌忙间撑开手臂,抵住墙。

  “欸嘿?”轻快如风的语调。云舒垂眼,便见那小孩儿被她压在臂弯下,碧色的圆瞳轻轻眨了眨。

  “那个。抱歉。”她抿了下唇,连忙起身顺带也将他拉直,“没压着你吧?”

  “没有哦。”温迪笑着回应,他把木琴挑到了另一只手上,感叹,“刚才真的好险哦~就只差那么一点点,我们就要被那些可怕怪物吞掉了呢。”

  云舒低声嗯了下,目光在门栓上晃过一圈,指尖又掐入缝隙里试了松紧:“这里安全吗?”

  温迪拂了下弦,摇头说:“暂时。”

  暂时,也代表着小孩儿对今夜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甚至今晚的事儿和他都脱不开关系。

  云舒眼眸微眯,一丝隐约的头绪从脑海中冒出,她循着轨迹往下探寻,却抓住一点散落的尾烟。

  “嗯?暂时。”

  她重新把小孩按回木墙,凤眼垂落在他微明的发尾上,嗓音微微发沉:“你知道些什么?”

  “欸嘿?云舒姐姐,你先别急嘛。”温迪与她对视,碧瞳斥满了萧散的笑,“先坐下喝一杯,听我慢慢说?”

  云舒视线在小孩脸上一寸一厘的审视着,长睫牵着酒馆里橙黄的暖光。在一片漾着酒气与花香的,二人眼神无声的对撞了几回——

  “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哎呀,云舒姐是在怀疑我吗,我好伤心呀~”

  “……”

  云舒默了半晌,见温迪抱着琴,分外无辜的朝她弯眼,她淡淡收回目光。

  好吧,如此僵持着也不算个事儿,本来她也没把疑点指向他。

  而且,她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旋身,双手抱拳,对着身后的人,施了个全礼:“多谢恩人相救。”

  “……嗯。不必多礼。”

  不是,这声音听着还蛮耳熟的?

  云舒低着头,仍道:“此番欠下一分大恩,来日我一定竭力以报。”

  “这位朋友委实客气,其实也并非钟某之功劳。”男声停顿了下,“而是,这间酒馆的专属契约,亦或说…规则?”

  如此咬字酌句,漫声道来。听起来好像是…云舒咬了下唇,微抬起眼睫——

  嘿,果然!这不就是衣装革履,谈笑间吃掉她十万摩拉的那位先生吗?

  只见那先生端坐在木椅上,背脊直若青松,他修长的指随意抵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静谧无声的空间内,有节奏的击声,像是滴答下坠的更漏,唤起了云舒对时间的感知。

  她视线自然而然的拢在男子漆黑的手套上,又顺着瓷白的茶杯往上滑。

  大块的暖光叠上他漆黑的长发,发梢缀着金棕色,尾端收至细折的腰线处,凭添几分朗逸。

  似乎感受到云舒的视线,男子抿了口茶,微微抬唇。

  于是,在茶烟氲满的热气里,云舒似乎被美色轻轻撞了下——

  修长的眉峰,棱光流转的瞳里,隐见锋芒,他的唇很薄,蘸着水色那样浅笑着,便似那濯濯春月溶如水中。

  这,酒馆还供应茶水啊?

  云舒不着边际的想着,便听见略微沙哑的嗓音划过耳侧:“再次见面了,朋友。”

  “你好,钟离先生。”云舒笑着回应,再次向他郑重道谢后,出声试探道:“钟离先生方才所说的规则是?”

  “是这个。”一道冷淡的声音切起,是优菈。接着,三张纤薄的牛皮纸从吧台后头冒出。

  云舒提起的心稍放。她虽然听到了酒馆木门开阖的声音,也推测她在小孩儿的劝说下进了酒馆。

  可没亲眼见着她,总是不安心的。

  云舒轻轻舒了眉头,便听见优菈冷淡的笑:“哼,看样子你是担心我呢?小瞧我的实力,这仇我记下了。”

  这似乎是她的口头禅,云舒不甚在意的怂了下肩。从优菈手边接过羊皮纸,垂眸正准备细看时,一只手从后头压下。

  卷着仓促的风:“欸嘿,云舒姐姐~阅读前,不如先看看四周,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咳咳,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这不,刚才晃了下神么?

  挑起眼睫,展眼而望。酒馆内的布局十分逼仄,陈列柜、木质吧台,高脚椅,木门等连成一线,整片空间几乎被木质家具塞满了,只余下转身的余隙。

  陈列柜整面靠墙,两侧木柜里列着琳琅各色的酒品,中间洞开一小口,间有风铃栓在上头摇摇晃晃。

  往前是一折木质吧台,三两烛火被头顶一盏吊灯压得微弱,零散的酒品随意排开,供客人取用。

  吧台前,仅有四把椅子,钟离先生居中坐着,神色淡淡。

  她记得,从外面看时,猫尾酒馆的大小……

  “发现什么了吗?云舒姐姐~”

  云舒挑起眉梢:“小孩儿,你还反问我呢?”

  她重新捏回边缘泛黄的羊皮纸,一行斗大的血字被吊灯割的碎裂。

  【猫尾酒馆开启守则——

  找到隐秘之钥。限时,十分钟。】

  挺短的一行字,看的云舒唇边的弧度直了三分。

  指尖滑在羊皮卷上,在血字上捻了几下,又放在鼻下轻嗅:“若是没开启呢?”

  虽然如此问,但她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果然,那小孩儿歪着头笑:“噢~那就只能视作违反规则,被猫尾酒馆弹到木门外了。”

  “外面是什么样子,云舒姐姐你是知道的哦。”

  云舒眼底闪过一点沉思,心中那些零散碎片像是被一条无形的勾陈起来。

  首先,她和优菈在入城不久,就被温迪有意拦截住。这说明他大概知道此地发生了什么,且对她们的行程了如指掌。

  小孩儿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坏人,之所以如此竭力忽悠她们进入猫尾酒馆喝酒,可能是因为——

  他相信她们拥有某种能力,或者笃定她身负有什么东西,可以解决酒馆困境。

  再联想到,那份价值五十万摩拉的委托是,端坐在木椅上、闲散喝茶的钟离先生给出的,有些藏在暗流下的东西就不言自明了。

  或许是在她们对话时,雾气发生了什么莫名的异变,小孩很快意识到猫尾酒馆不再安全,便忙着催着她们离开。

  云舒也在观察过程中,敏感的注意到: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孩拂指拨弦的频率明显高不少。

  所以,她大胆的猜想,小孩本来想用琴声净化诡异的浓雾,从而送她们离开。

  却不曾想,那些诡异的东西力量增大,他的琴也支持不住了?

  当然以上只是她的猜想,临近十二点的诡事——红月、深渊、信徒、祂、血泉、白花,这些尚不能得到很好的解释。

  她暂时按下满腹的疑惑,因为,此时此刻,她更在意另一个词语;规则。

  温迪和钟离都谈到了‘规则’二字,加上那张以血字写就的羊皮卷上也提到了守则,这些表明了他们二人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所了解。

  至于,他们是否相识,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云舒淡淡垂了眼,勾了下唇。

  暂时,也不是那么重要。

  她这般想着,凤眼忽然沉过一澈明光。

  酒馆上的吊灯微动,橙光连闪间,满室的静谧破碎。接着无质的机械声飘满整片酒馆。

  【还剩五分钟,倒计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