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皮毛光滑的黑猫踩在上空,空白的眼瞳正锁定着她。

  阴郁的、诡吊的一双白瞳。仿佛她有什么异动,四周粘稠湿滑的雾,就能立刻将她吞掉似的。

  足足默了半秒,云舒长眉轻折了下,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僵持下去。

  否则,午夜十二点,她可能会暴死在异国街头。

  于是,垂下头颅,发丝微微遮住眼帘,余光往后瞥——

  只见着一点碧绿色的斗篷勾进眼底,小孩儿正踩着脚步,默不作声的跟在她身后。

  可是,为何头顶那只诡异猫,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异样?

  除非。

  云舒凤眸微微一紧,在心中缓慢倒数着秒数,雾气又一次冲撞她脚腕时,她忽然松手。

  发带撇入风中,轻轻擦在面前不远处,与地上一颗血印缓缓融合。

  云舒盯着看了三秒,也容不得犹豫什么了,哑着嗓子,扯开干涩的喉壁。

  “献、祭。信、徒。”

  十一点五十九分,还剩最后一分钟。

  她把发丝摇的狂乱,癫狂无序的双眼与黑猫的白瞳对撞。

  然后,扯开红唇,唇线咧开一弯弧度:“献、祭。信、徒。”

  “很好,作为祂的信徒,你,很好。”黑猫动了动胡须,白瞳中一片阴着满意的笑。

  “在神光中第一个没有迷失的信徒,祂会喜欢的。”

  神光?祂?

  云舒心头一动,将这两个词牢牢沉入心底,而后手指不动声色的一蜷。

  果然,手心里多出一抹奇异的触感。

  纤薄柔韧的质地,连绵六片,捏起来中心似乎毛茸茸的?

  倒像是一朵花,而且是小孩儿头上戴的那朵?

  云舒来不及探究什么,连忙拢紧那朵花,摇摇晃晃往前走。

  疯癫的、无状的、凌乱的脚步踉踉跄跄地踩进雾中。

  黑猫满意的翘着胡须:“很好,吾允许你沐浴午夜的神光,在钟声敲响那刻,踏上净化的归途。”

  云舒脸上的笑容裂的更大。她踩着黏腻湿滑的雾,在无数双猫瞳的注视下,穿入了浓雾屏障。

  咚咚咚——

  心跳狂跳不息,它敲在空旷的街道上,让湿冷的雾气里沾上一点血腥味儿。

  不对,就是血液的味道!

  腥臭的铁锈味儿,死亡的腐朽,云舒每每闻到,都止不住的作呕。

  她僵直身体,一瘸一拐的继续前行着,却暗中打开八卦流云步,准备随时跑路。

  终于,在十一点五十九分三十秒。

  那东西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雾气空出一面碎石铺就的广场,中心一盏喷泉无声的涌动着。

  液体的流速很慢,循环时并没有发出任何水声,在一弯红月的压折下,更显得诡异非常。

  不,它本身就是红色的!这就是血液!

  云舒抿了唇,长睫微微垂落,她不动声色的环视一圈,发现这里和白日蒙德广场别无二致。

  只不过。

  天上红月渐次圆满,郁郁的血在喷泉里鼓动,有数十人双手合十,抬在头顶上,疯狂的摇动

  他们团团跪倒在血泉旁,白日里簇着鲜花替成了白烛。

  在摇摇欲折的烛火中,他们俯首抵额,对着那汪泉水,疯狂的顶礼膜拜。

  可云舒分明瞥见,那些人的额头上,渗满了濡湿的血!

  她却没听出一丁点响动——

  无论是额头撞击石头的声音,血泉流动的水音,还是身后小孩儿的脚步,一切声响都没有了!

  整片红月高悬、冷雾弥漫的空间里,只剩下自己混乱的步伐,潮湿起伏的心跳和呼吸。

  云舒却不敢松懈半分,依旧癫狂的往前走。她能够敏锐的感知到,黑猫垂涎的、冷酷的视线一直锁在她身上。

  若是她露出半点破绽,恐怕是要被一口吞灭。

  “信徒、献祭。信徒、献祭。”她摇晃着脑袋,机械的喃着念着。

  许是听到她过于凌乱的步伐,血泉边上致礼的身形蓦然一断,然后,齐刷刷的转过脸——

  云舒连忙摇散头发,透过发隙抬眼看。

  只见着十数张残若金纸的脸对准她,空洞黝黑的双眼里密不见影,他们裂开薄白的唇色,阴森的笑容陡然漏出。

  是欢迎同类的笑容吗?

  云舒眼神摇晃,心里数着的秒走到了最后二十。

  十一点五十九分四十秒,怪象依旧。

  可是,那诡异的黑猫蓦地扬起头颅,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像是对着红月呼唤些什么。

  与此同时,雾气中,翻白的瞳孔扭动出针尖大的红瞳,对准天空,泄出兴奋的光茫。

  云舒心里陡然一紧,她的脚尖也在此刻渐渐逼近了石栏,蘸上了些濡湿的液体。

  就是这个时候!

  云舒毫不犹豫的抬起手腕,感觉有流风牵在手心,便借着风势,把手心里的花朵扔入血泉。

  轰——

  巨大声响炸开,血池里的翻涌雾气和着鲜红的月色。

  跪倒在泉边的人被血落了满脸,却没有擦干,仍然对着只剩下残骸的血池叩拜。

  像灵魂被抽空似的。

  云舒也没敢多看一点,丢完花后,她启动流云八卦步,扭头便跑!

  几乎可以说是,拿出她入异界以来最快的速度!!!

  八卦流云步法启动到极致,湿冷惨白雾气掠成一团虚影。

  脚下踩着流风,她感觉自己的速度也像是被风加持似的,几乎可以同身负丹田时媲美了。

  出了浓雾屏障,秒数也倒至了十。

  远方猫尾酒馆门前,一盏昏黄的灯依旧沉默的絮着暖光。

  云舒松了口气,稍一侧眼,那口还没顺下的气又重新噎了回来。

  无他,只因她余光瞥见了一顶绿色的小帽子,还有一折碧色的小斗篷在雾中飘飘摇摇。

  这小破孩儿竟然还胆大包天的探头往里面张望!

  “温迪!”她短促的唤他,一面艰难的平着潮湿的喘息,一面捏过他手腕,带他往前冲。

  “欸嘿?”

  温迪眨了下眼,碧色的瞳孔里氲着懵懂不解。

  “别装了!你!”云舒紧了紧手指,“还剩八秒,那些,那些东西,追出来了。”

  “什么?”温迪扭头回望,“没被炸掉?”

  云舒:“……”

  她就知道那花是小孩儿飞她手上的!

  至于花是如何炸掉血泉、小孩儿究竟是什么来历,云舒如今可没心思的探究。

  她只管绷着紧薄唇,闷头往前冲。

  温迪一面跑,一面问:“那东西真的没爆炸吗?”

  炸没炸开没时间留意,反倒是那些跪着的信徒,扭曲着四肢,正紧紧缀在她们身后。

  云舒胸膛起伏了下,咬牙建议:“你不妨回头看看?”

  “真的吗?”

  “嗯,有惊喜哦。”

  温迪试探的往后一瞧。

  无数只雾气幻化成的猫,亮着诡异的白瞳,和他的视线撞在一处。切着鲜血的牙齿,与他脚踝相隔不足一寸。

  “哎呀,好过分呐!”

  话音刚落,云舒眼前像是飞过了一团绿色的残影?

  几乎转瞬间,那小孩儿便窜到她前方,并反握住她带她奔逃。

  这是什么究极速度???

  时间走到了最后三秒。

  二人终于到了木质楼梯下,他们踩乱了一团昏黄的灯影。

  两秒,仿佛有流风托举,温迪扯着云舒抵达门前。

  云舒却折起长眉,她感觉……

  有冰冷黏腻的东西正往她背心里滑。

  不好!

  当温迪双手压上酒馆木门,用力推开时,他身后陡然出现一口黑猫。

  它凶狠的呲着牙,雾气化成的唇舌横在他头顶上,对着那顶绿色的帽子,正贪婪的往下砸着涎水。

  吱呀,最后一秒,门终于推开一条缝隙,有轻薄的橙光淡淡从里头渗出。

  云舒屈身往前,反手将小孩儿推入门内。

  下一刻,那些湿滑粘稠的东西趁势缚上她身躯。黑猫的利齿,也悬于她头顶上头。

  云舒微微闭了眼,抬指准备敲醒颈边的诛邪。

  虽然她现在没了灵力,却可以用阵法困住邪祟,总之是保命要紧。

  指尖还没触上诛邪,便有无数条暗金色的线从门内穿行而出。

  它们与灰暗的雾气碰撞,堙灭。

  接着一折勾着云舒的腰,将她拉入门内。

  红月之上,盛大的钟声陡然敲响——

  铛铛铛,冰凉的响声荡满整座蒙德城。

  此时,恰好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