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沈宁曾试着将自己代入这位年轻天选之子的人生,并在最后一度怀疑阙星澜就是因为觉得无聊,感到压抑,所以才天天想着寻死。
但在这一瞬间,听着阙星澜状似平静的叙述,即便面上仍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可沈宁总觉得对方的反应看着有些不大对劲,总是在细枝末节处给他一种和淡定至极的神态尤为不相称的违和感。f
只是这似乎也只是沈宁的错觉。
阙星澜看向沈宁,突然认真地询问道:“师兄,如果我真的是因为这份善心于是想要寻求解脱,沈师兄您会因此而好心帮我实现这个愿望么?”
“如果师兄您喜欢这样的套话,并愿意为此而给予犒赏,那我倒是无所谓配合着做出这样的流程,讨得师兄你的欢心。”
言辞间似真似假,看着还挺诚恳的样子。
但阙星澜每次谈及自己的生死时一直都是这幅诚恳的样子,一时间就是沈宁看这情形,也有点分辨不清真假。
所以说这种一心求死的人最麻烦了……
对生活没有半点兴趣,没有能被他用来拿捏用以威胁的要害,所有本身原本具备的利用价值都因为对方对人生的悲观态度,从而大打折扣、挥发贬值,实在没什么意思。
要不是阙星澜是沈宁目前能了解到这个世界未来命运、了解天道的最快途径,他甚至都懒得搭理这种一心求死的人。
毕竟他沈宁也不是专门折腾垃圾回收、废物利用的。
沈宁心里这么想着,但嘴上却未透露出自己的半点所思所想:“实现愿望……那具体恐怕还是得先看看师弟你诚意如何了。”
阙星澜笑笑:“可是师兄,如果我真的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很有诚意,愿意和师兄您坦白这一切,现在师兄您恐怕已经是懒得搭理我了吧?”
沈宁:“那可不一定。”
好人方便控制,愤怒往往能催生出力量。
以如今阙星澜的情况来说,以后真准备动手时有的是用到对方的地方。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和阙星澜的愿望背道而驰,不清楚对方是否愿意接受了……
沈宁打量着不远处的阙星澜,已经开始有些厌倦着打探来打探去的麻烦关系了。
边上,阙星澜显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心思。
他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篝火静静燃烧。
也不知道是先前谈及了阙星澜的伤心事惹得对方不喜,还是说阙星澜也意识到了沈宁不会轻易答应自己的请求,阙星澜很快又变回了沉默不爱搭理人的样子,沈宁之后再没能从对方口中探出来哪怕一点口风。
之后又是马不停蹄地接连赶了很多天的路,沈宁一行人终于成功赶到了长甘城,并在找到城主府后,一路被恭敬的侍从引到了长甘城城主面前。
看到专门为他们解决麻烦的仙师终于赶到了城中,城主也没说别的什么废话,直接说起了近来这些天内城中发生的怪事。
最开始是一个新婚妇人被发现惨死在婚房中。
起初,当新郎官解开盖头看见新娘那张生动带笑的脸时,他甚至都还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直到之后喝交杯酒时,新娘无论怎么喊都不动弹,心急的媒人忍不住上前轻轻一推攘,想让这个在她想象中高兴到无法适从的新娘回过神来继续仪式时,却眼睁睁地看着新娘无知无觉地软倒在床铺上,这才发现面前这位脸上还带着红晕的新娘居然没了呼吸。
在这之后,类似的怪事便开始频繁出现在了这长甘城城中。
所有人都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城中妖邪出没取人性命,甚至还恶意地挑选新婚夫妇下手,让新婚变作新丧。
这也使得如今城中的适龄男女都出于恐惧,跟着改了婚嫁的时间。
但这些城中百姓竭力做出的唯一反抗似乎也毫无用处。
城中开始没了婚嫁,这似乎也只是让那个执着于新婚少女的妖邪进一步扩大了自己的狩猎范围,如今城中到处都有无辜少女遇害,死状都是一模一样的“面带红晕,嘴角带笑”。
如今唯一的好消息,恐怕也只剩下城内再无出现其他死状,长甘城中没有第二只吃人的妖邪了。
只是那妖邪实在嚣张得惹人厌烦。
就是在沈宁一行人进入城中后没多久,在长甘城城主和他们谈及城中怪事的同时,居然就有侍从突然推门近来,上报城门附近才发生没多久的一起死亡。
摆明了就是在挑衅他们这些专程赶此处的紫阳宗修士!
柳思思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当即怒斥出声:“岂有此理!”
这不仅是因为听到眼前的长甘城城主诉说城内的惨状,同时也是因为那妖邪近乎于挑衅他们的动作。
城主满脸期待地看向突然怒斥出声的柳思思:“那仙师,这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柳思思闻言一怔。
老实说,她其实也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办才合适。
她也是第一次下山历练,对此压根就没有半点经验,这会儿被突然问起,确实也说不出多少所以然了。
柳思思有些尴尬:“这个……这个我们一定会拼上全力,尽可能阻止未来悲剧的发生。”
城主闻言有些失望。
他似乎也从柳思思青涩的反应中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桌面这沉默着不吭声的紫阳宗弟子,面上甚至还带上了些许厌烦。
万万没想到,面对着已然陆续谋害了城中数十百姓的妖邪,紫阳宗居然还给他们派来这些第一次遇事、面对危险没有多少经验的新人弟子。
看着简直就像是白白将他们的性命用作是门下弟子的历练内容!
想到刚才侍从提及的发生在城门口附近的惨案,而这些堂而皇之在其他百姓仿佛看见救世主的眼神中,被所有人迎进城的修士却对此毫无所觉,更是觉得无力愤怒。
紫阳宗这次究竟都给他派来了什么人啊?!
两根不说话的木头,一个会说话的呆瓜?!
……看得出来,这里面多少还是带了点迁怒的意味。
柳思思见状更是觉得惭愧,看到城主脸上的表情越发紧绷,只是才进城没多久就开始觉得自己没用,一路上的志气至此消失了个干净。
不过情急之下,回想到刚才城主说的那些话,倒还真叫她临时想到了个勉强看着说得过去的办法。
柳思思:“咳咳,我觉得吧,既然那妖魔喜欢对新婚夫妇下手,那我们同样也能通过这个机会,主动引得对方上钩。”
城主一脸迟疑:“仙师您确定?这真的可行么?”
沈宁也就是在这时候出声的,称得上是配合地回答道:“或许可行。就看那妖邪居然在我们进城的同时对城中百姓动手,也能从中看出来一点对方嚣张的性格,以及对自己实力的自负,像是从未担心自己被进城的修士缉拿在当场。就算是刻意设下陷阱,对方也有极大可能主动咬勾。”
“当然,这恐怕还需要城主你们的配合了。”沈宁扫一眼城主猛然紧绷的脸色,很轻易就知道此时对方在担忧些什么,几乎能算得上是体贴地适时额外加了这么一句,“我们还需要城主您专门为我们提供场地。至于别的什么就不必要了,若是对上妖邪后,对方反而用平民来威胁,恐怕直接就会让原本简单的事变得更麻烦。”
城主脸上的表情闻言松动了一些,如果无关城中其他百姓,那他倒是无所谓这些人在城中如何折腾设计计划,万一真把妖邪解决了,那也能算是他们赚到了。
当然,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嘴上是还得要多客气几句,表示一下自己对仙师的关切的。
城主装出担忧的样子:“这真的可行么?让仙师你们假扮新婚夫妇,那妖邪真的能上钩么?”
边上,从沈宁刚才说出那番话起,柳思思就一直都在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看向沈宁,至今还在为“沈宁居然帮自己说话”这点小事感到惊疑不定。
平日里对自己时常表现出不屑的人居然出声肯定自己,她这会儿居然还有点受宠若惊。
也就是因为这份惊讶,在城主最开始表现出关切询问时,她的反应也跟着慢了一拍。
正打算说些什么“尽管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会解决这个麻烦”之类的保证的话,却慢了一拍愣是没赶上趟,只能在边上听着沈宁继续往下说。
沈宁笑笑,当他想取得别人信任时,他也是能笑容和煦地像个好人的:“当然,我们也会尽可能保证计划成功,争取一次性直接解决麻烦。”
“大家心里大概也都清楚,类似的方法总归是不能用得太多,当对方第一次上门意识到我等的实力和他想象中不一样后,就意味着对方之后不可能会再次上钩。为了增加事成的可能性,也算是为了能引得那妖邪主动找上门,我会让我这位在实力和实战都比较出色的阙师弟动手,让他来扮演新娘近距离动手。”
“这也比较稳妥……毕竟,若我是那妖邪,要是得知居然有一位仙门弟子为了引自己上门主动放下身段,穿上裙装扮做是新娘子,怕是也会克制不住好奇心主动上门看个新奇。”
……当然,若是沈宁不在最后这么说,他怕是还能看着更像是个好人。
柳思思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这个沈师兄没有这么好心。
边上,城主听完沈宁说的这些话,虽然觉得让一位仙师穿上嫁衣扮做是新娘子,这确实有些不大道德,但沈宁说得这段话听着确实挺有道理,远比最初柳思思说得那番话听起来更有成功的可能性,着实令人忍不住心动。
长甘城城主看向沈宁口中那位靠谱的阙师弟阙星澜,压抑着激动哑声问道:“这……阙仙师,刚刚那位仙师说的……您师兄都这么说了,您觉得可行不可行?”
“当然,我是觉得没必要……但如果这么做真的会稳妥一些的话……”
而阙星澜对此也没有反驳:“如果这么做确实有用的话,那我自然也愿意配合。”
他径直答应了下来。
对他这样对于尊严与否全无所谓的人来说,不过是一身新红嫁衣,这点小事对他来一直都是全无所谓。
面对着满脸喜色、已经开始盘算着未来要怎么置办婚房婚服的长甘城城主,依旧是那副淡定的样子,好像年轻修士本就该破例尝试一下裙装。
于是在阙星澜本人对此都全无所谓的前提下,在这之后也没人再提出异议。
只是在出门的时候,柳思思忍不住压低声音悄悄问了这么一句:“阙师弟……你之前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沈宁啊?”
……不然沈宁为什么还会额外花时间想出这么一套说辞捉弄阙星澜?!
阙星澜没说话。
得罪倒也不至于,要是沈宁真的动怒想要对付他,估计事情最后也不会这么简单就算结束。
估计沈宁也只是出于实用主义的思考给出了这样的建议,然后顺带着用这个来表达自己的不满罢了。
之后在长甘城城主的全力帮助下,城主府所有人都开始给阙星澜置办起了婚服和婚房。
城中百姓估计也是第一次见到这阵仗,万万没想到那些仙师居然愿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因为置办婚礼总是不免牵扯到其他城主府之外的人,再加上城主在沈宁的游说建议下,因为担心动作太过隐秘反而引不出妖邪,全程都没有收敛,当阙星澜真的穿上婚服坐在婚床上的时候,几乎大半个长甘城都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
婚礼当日,没有酒宴也没有新郎,只有“新娘”一个人穿着婚服坐在婚房内。
若不是周边这大片刺眼的红总是时时刻刻提醒着所有人这是什么场合,这过分安静的氛围看着甚至有几分像是丧葬。
阙星澜坐在婚床床边。
因为担心影响之后的战斗,他头上没戴盖头——这也是他和寻常新娘唯一不同的地方了。
而就在婚床不远处,沈宁和柳思思也躲在房间的角落里,藏在梳妆台后,就等着妖邪主动上门。
沈宁甚至还把他的玄鸟放到了婚房外,让对方收敛气息在高空盯梢,只等婚礼的另一位主人公粉墨登场。
然而在这之后,沈宁一行人一连等到了深夜,都没有等到理应在此出现的人登场。
等待的时间有点久,沈宁也不免因此而觉得厌烦。
他紧盯着婚床边的动静,看着直挺挺坐着的阙星澜,看得久了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等等,阙星澜那边有多久没有动静了?!
在这之前,他偶尔也是能看到阙星澜因为门外的风吹草动做出凝神细听的动作,这会儿怎么就直挺挺地坐在床边,什么反应都没有?
沈宁定定地盯着阙星澜又看了两秒,在短时间内就很快做出了决断。
他抽出自己的剑,径直站起身朝着婚床的方向疾步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那妖邪究竟将法阵设置在了哪里,有那么一瞬间,也不知道具体走出去了多远,他突然感受到了一阵细微的灵力波动。
紧接着,像是整个人穿过了一层柔软但密闭的屏障,打斗的声音至此终于顺利传到了他耳边,沈宁眼前也跟着出现了阙星澜拔剑与来人对战的声音。
沈宁曾在秘境中遭遇过幻境,于是他这会儿也很快反应过来了,自己刚才看到的估计都是类似的幻术。
这会儿幻术的主人正在被阙星澜压着打,身体也不可不避免地被刺中受了伤,怕是也无心去调整刚才那重幻术,这才让沈宁看出来了问题。
还真不愧是天道千挑万选出来的男主角啊,打起架来也颇具气势。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岔了眼,沈宁盯着阙星澜的动作,莫名觉得眼前这位天选之子此时的反应瞧着有些迟钝,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被人甩脱逃跑。
沈宁不再犹豫,见状当即提剑冲上前。
而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逼进,等到沈宁冲过来自己怕是也真没别的什么活路。
他紧接着很快做出了决断。
于是在这一次,当阙星澜的剑再度朝他刺来时,他不再往边上躲避。
他几乎是冒着自己被剁下手臂的风险逼近阙星澜,并趁着长剑没入血肉的短暂瞬间接近对手,用力将眼前的筑基修士朝着沈宁的方向推攘,给自己挣出逃跑的可能。
而阙星澜居然还真就这么轻易地被妖邪强行推到了沈宁面前。
等到沈宁避过撞向自己的阙星澜加快速度赶到近前后,等待他的只有一扇空荡荡的房门。
借着主仆契约询问那只在高空的玄鸟……好家伙,果然落到反派手里的灵兽都是被削过数据的残次品,那只傻鸟似乎全程都没意识到地面上发生过什么事。
大概此时唯一的好消息,就只剩下方才阙星澜确实刺中了对方。
在这之后,他们或许能凭借剑上残留的血迹、以及妖邪身上明显的伤口作为搜寻的明显目标,以此来尝试施法找到对方的踪影。
——不过阙星澜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明明眼见着都要得手成功了,最后居然还能把人就这么放走?
沈宁扭头去看阙星澜的情况。
直到这会儿,他才终于从对方红得不正常的脸上看出来了失手的原因。
此时的阙星澜踉跄着扶着桌子站直身,平时惯常平静的神色终于被稍许的慌乱所打破。热汗顺着脸颊的轮廓不断往下淌,连那双麻木的眼底都似乎被沾染着带上了几分水色。
沈宁甚至都能看清阙星澜撑着桌面的手背上冒出来的青筋,并从中清楚意识到刚才的阙星澜究竟用了多少气力才得以控制住自己与人对战。
沈宁看了看阙星澜又看了看不远处满脸担忧的柳思思,余光扫见周边大片深深浅浅的红,似乎也意识到了那段原本本该发生在此处的剧情——
十有八九是中药的女主角躺倒在婚床上难受煎熬,而男主角也在解决了妖邪后开始着手想办法解决女主角身上的问题。
可惜他横插一脚,使得现在穿着嫁衣又中了药的男主角只能站在一边,独自痛苦。
啧啧啧,这可不能怪他啊,谁知道事情居然进行得这么顺利,不像是之前他走剧情一样,一个问题来回被同门掌门三番四次地问起,像是就怕他错过这个重要剧情点一样。
但凡当初长甘城城主和柳思思能多坚持一会儿,他这会儿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乃至于直到现在才开始幸灾乐祸……
沈宁戏谑道:“我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坏了你们的好事?”
柳思思被沈宁看得多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
柳思思脸颊通红地想。
阙师弟现在看着这么痛苦……如果那个人会是阙师弟的话,那她确实也不是不愿意。
仿佛奇迹一样突然出现的爱意瞬间填满了她的胸腔,让柳思思无端开始羞涩了起来。
然而另一位当事人却只想着规避麻烦。
“沈师兄,你别和我开玩笑了。”阙星澜咬着牙,也不知道究竟花了多少耐性才一字一句将这句简短地话说清楚。
“沈师兄,我现在真的很难受。”所以也别在这种时候刻意说这种话激我了。
这大概是这位天选之子最为狼狈也最为真实的时候了。
沈宁对阙星澜的意思心知肚明。
也是,中药这点小事忍一忍就过去了,人和野兽之间的最大区别就是能克制住自己的情欲。
之前秘境中阙星澜对柳思思的主动献好就一直表现出一副尤为排斥的态度,这会儿哪怕是中药了,阙星澜恐怕也不会因此而轻易改变自己的态度。
不过这个头脑昏沉好像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的状况,怕是反倒便宜了他。
这看着还真就是个方便问话打探消息的大好时机,要是错过了这个摆在眼前的机会,以后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类似的事出现。
沈宁当即摆手示意柳思思出门,再加上这种情况下确实不方便女修留下,他没花多少功夫就把人打发走了。
随即,他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了捆仙绳,毫不客气地将阙星澜结结实实捆住后,随手把人丢到了婚床上。
这大概也是沈宁至今唯一称得上是善举的事情了。
不过别说,沈宁似乎也终于能理解一点小说里的男女主为什么在中春\药后,就会加快进度直接滚在一起了。
此时的阙星澜看着确实是痛苦异常。
婚服在经历一轮打斗与暴力的捆绑后,凌乱地往边上拨开,露出被烧得通红的小片胸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用作婚服的裙装看着尚且宽松,也不至于让此时的阙星澜看着更难堪。
“想开点,你中药总比柳思思中药更方便更可控吧。”沈宁这么说着坐到床边。
动作间他的衣摆擦过阙星澜的腿,隔着几层布料传到皮肉,又是一阵难捱的痛苦。
阙星澜无力地挣扎了几下,许久后才消去了腿上的那点酥麻感。
难以想象,中药的要是换做是柳思思,最后等待着他的会不会又是那段原本的命运。
阙星澜居然笑了:“确实,确实该这样才对。”
他开始顺着沈宁的话,恍惚地开始想着柳思思、以及更多人的未来。
那些或天真、或成熟、或妩媚妖娆的女子扎堆凑到他身边,像是个被用作犒赏的死物被划定归到他名下。
什么所谓让他人艳羡的争宠讨好,实际不过是这些人被彻底抹去棱角后的悲鸣。
——这意味着她们失去了过去原本的骄傲和志向,被强行牵扯着像是牲畜一样拴在他脚边。
“她们不该如此,她们本不该如此。”
柳思思不该是那样的,她们也都不该是那样的。
不知道拼上多少血汗成为修士,日复一日地磨炼剑术术法,终于在修真界中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姓名。
她们会料到自己将来会为了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互相争斗消磨么?她们在最开始会希望自己成为那样的人么?
他不喜欢这样的未来。
她们如果同样也清醒着,理应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命运。
沈宁定定地看着阙星澜脸上的神情。
“难怪你会是这本小说的男主角,是天道遴选出来的天选之子。”沈宁从阙星澜的反应中意识到了什么,面上跟着露出了笑,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我就说,你剩下的那点良心,怕是都用在寻死上了吧。”
阙星澜想要反驳。他唯独不想被沈宁看得透彻,然后被彻底抛下。
但药效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往日里所有做起来轻松随意的举动在这一刻都无比艰难。
阙星澜甚至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确实,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兄你。”阙星澜用力闭上眼,这次他终于应了下来。
他自嘲道:“所以呢,师兄你想说什么,嘲笑我优柔寡断?做事畏畏缩缩只知道逃避?”
“这些我都知道的……师兄你倒也没必要再额外和我多说这一遍。”
“那倒不至于。”沈宁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在逐渐排除了对方身上的不确定性后,他自此也跟着开始有了自己的行动,“我只是想问,阙星澜,你难道是真的打算什么都不做,就直接去死逃避一切么?”
“祂明明知道你可能不会喜欢,却又不过问你的想法,只自以为是地觉得你会愿意接受,然后便想当然地随意把自己的想法都统统强加到你身上。”
沈宁语气越发轻柔:“阙星澜,我若是你,就算是死,我也要闹得三界不宁,让所有把我拉入局中的人后悔终生。”
“而现在,唯一能实施报复的机会就摆在你眼前。”
那蛊惑的意味直白不加以掩饰,就是现在脑子不大清醒的阙星澜都能领会此时沈宁话里的意思。
沈宁从根本上就和他不是一路的人。
他只想着逃避命运,但沈宁时至今日也不知道想了多久的“报复天道”。
阙星澜想以过来人的身份嘲笑沈宁的痴心妄想。
这怎么能算是唯一机会呢,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呢?
就是他在经历了一切后,唯一能做都只剩下舍去自己。
沈宁一个普通的筑基期修士,一个注定会死的反派又能做什么呢?
沈宁没有像他那样被天批命后想死也死不了的长寿,没有哪怕滚落山崖、浑身浴血都能再站起来的机会,只需一次被特意安排的生死危机,所有天真的妄想便都会随着脆弱的生命一同逝去。
这样的人居然在和他谈未来……
可他偏偏却有些被说动了。
阙星澜又想起了当日戒律堂正殿上感受到的震撼。
如果是这样的沈宁……当真正的沈宁站在这,或许真的能带来不一样的改变也不一定呢。
万一失败了,最多不过是又一次失败的尝试,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想来,好像这几句话也确实变成了一个不容错过的好机会。
昏沉间,反正后悔也不会出现在现在,阙星澜暂时选择了坦白:“我确实想,师兄你有什么办法么?”
“目前还没想出来,”沈宁依旧是那副自信的样子,“不过你也只能选择相信我了吧。”
“所有选择相信我的人,最后都等到了奇迹,我觉得这次也不会例外。”
阙星澜定定地看向沈宁。
老实说他此时其实看不太清沈宁脸上的表情,但他也是真的从沈宁的话中感受到了值得信任的可靠。
不过也确实,此时唯一称得上是站在局外的也就只有沈宁了。
他唯一能选择信任的也只剩下沈宁了。
“……好,”阙星澜隔着昏沉视线中的雾霭直直望向沈宁的眼底,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地和眼前的恶人谈判,“不过你必须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沈宁眼见即将谈成,他在这种时候可不会吝啬:“你说。”
阙星澜喉头滚动,终于吐出了自己的请求:“师兄,如果最后真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把最后的时间和气力都用到我身上。”
“就像我以前说的那样,拔剑对准我的心脏,然后不偏不倚地直接刺下来。”
沈宁笑了:“好。”
大抵因为沈宁本来就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于是连带着这个与阙星澜的第一个承诺间,都不可避免地夹杂着浓烈的、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息。
恐怕世上也只有阙星澜能在这片血腥气里寻到安全感了。
阙星澜在头昏脑涨地间隙发散思维,有些恍惚地想,原来像他这样的废物,只要等的时间足够长,原来也是能等到属于自己的救世主的。
——即便那几乎算得上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师兄,我真的好难受啊。”阙星澜叹了口气,“其实我之前也是瞎说的。”
“当时她就死在我眼前,而我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站在那里看着她断气。”
“没人知道她的死讯,甚至之后所有人居然还都反过来安慰我……他们为什么都要来安慰我呢,他们为什么都会是那个反应呢……”
但凡他当时能等来一句责备,他也不至于如此清楚地意识到,哪怕提前预知了未来,他也仍被囚困在命运中,不得挣脱。
沈宁低头看了阙星澜一眼,对着自己这个暂时的合作伙伴勉强算是上了一份心。
……毕竟他现在还什么都没问出来,此时的阙星澜确实算得上是重要。
沈宁像是附和地应了一声,随手拍了拍阙星澜的头。
老实说,沈宁的力道甚至都没有刻意收敛,又或者说他以前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那一巴掌拍下去,阙星澜甚至都觉得自己这颗头,就像是个正在被不知轻重的瓜农检查着的地里的瓜,拍得他脑子里都跟着响起一串仿佛回音的轻响。
但在这个时候,他在痛苦中或许也只能感受到这样的力道了。
倒也还算是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