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鸠计拙>第5章

  牛奶煮沸需要一定时间,康平把盘子里的菜吃光,米饭也吃干净,拿到厨房去刷。

  “放着吧。”褚淮山告诉儿子,“阿姨明天会收拾。”

  “唔,不要紧,就这几个碗,没事的。”康平冲父亲咧嘴,张开一口白牙,“我在家也常帮我妈洗碗,我姥姥还是很疼我妈,家务活都不让她干,所以都是我和姥爷承包,优待两位女士。”

  “应该的。”褚淮山关掉气阀,防热手套包住锅子,将牛奶倒进两只玻璃杯,“你妈妈和你姥姥是很好的女性,将来走到社会上,不光自己家人,其他女士也应善待。男人在社会上享受的特权不少,职场尤为如此,所以尽力多帮帮她们。”

  康平时常觉得爸爸是个伟人,褚淮山说什么也愿意听,“嗯,我记着了。”

  把几只碗盘刷干净,他放在架子上控水。

  瞧见褚淮山倒了两杯牛奶,问:“爸爸,您什么时候开始喝牛奶了,不是不喜欢,觉得腥甜?”

  褚淮山拒绝一切奶制品,黄油也一点不碰。

  他是高干世家,祖祖辈辈骨头里都带着厌恶洋佬的基因,对侵略者的本土美食同样厌恶,和康平爷爷一样,极其讨厌一切西方风味的餐饮。

  康平疑心父亲这杯奶根本不是为他自己。想起司机说的褚淮山房中有人,一时疑问。

  褚淮山猜到司机肯定会与他透露一嘴,没有瞒着康平:“楼上还有一个小朋友,他今天发烧,爸爸就没让下来。”

  褚淮山说是小朋友,但在康平来看,估计肯定要比他大。

  也许二三十,还是个比宋志华要漂亮不少的年轻女人。至少他还是第一次从父亲眉眼中看到这种宠溺型的“喜欢”,他对自己的母亲就从来没有,只有相敬如宾。

  他讲“小朋友”三个字的时候,甚至舌尖都翘上去,后面还染了点儿化音,玩笑那般。

  康平对父亲的新欢不具备敌意,毕竟褚淮山和宋志华分开了太长时间。在他看来,父亲和母亲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虽然残忍,可他就是觉得妈妈配不上爸爸。

  褚淮山是宋志华爬上山顶都够不到的人。不然,爸爸不会对他的妈妈如此不喜欢。

  “马叔叔跟我说了。”康平性格直爽,这一点不随宋志华,她太内敛。

  “嗯……”想说的话,在父亲面前还是得仔细想一想。

  康平想了一会,挠着眉头问,“阿姨是做什么工作的?她也是唱歌的吗,是不是和妈妈一个文工团?”

  褚淮山静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儿子口中的阿姨是指他的逢恩。

  “阿姨”,他提起嘴角,委婉地摇头,“并非如此,儿子。而且——”

  褚淮山手指一点康平脑门,“唱歌的,这三个字很不尊重你妈妈的职业。她是很有实力的女歌唱家,就算是你妈妈也不能改变这一点。不应该这么没礼貌,不要有任何歧视,在生你之前,她也是许多人非常崇拜的名人。”

  “哦,对不起。”康平脸皮烧出一层红,揉揉父亲戳他的地方,窘迫至极。

  他不想在褚淮山面前丢脸,就算像宋志华说的那样和爸爸相处很困难,很需要费心思,可是康平还是愿意来找褚淮山。

  “明天有机会,爸爸让你见见他。”褚淮山隐约听见楼上有些动静,捏着康平的手看他腕上的电子表,“时间不早了,你先睡,爸爸也要休息。”

  他叫来保姆给少爷安排房间,端着牛奶,穿睡袍上去。

  康平目光追随父亲,目睹褚淮山进了房间,门轻轻关上,这才长松一口气,擦掉脖子后的汗。

  “阿姨,跟我爸爸同居的女孩到底是什么人?”他忍不住了,现在就要知道。

  保姆面色一白,下意识朝楼上看去。

  见褚淮山进入了房间,这才冲康平比个嘘,小声道,“不是女孩。少爷可别这么说,你爸爸那个性子很隔路的,让他知道准发脾气。”

  看康平阳光开朗是个好人,保姆苦水倒给他,“哎哟,伺候你爸爸真是挺让人害怕的。你也知道他官位很大嘛,一把手管天管地的,一个眼神就能吓死我们这些老百姓……跟你讲这些也没用,反正你不要讲女孩就对了,恩恩不是女孩,你爸爸也不喜欢别人叫他女孩,我白天才说错话,因为这个挨训,你可得嘴上小心。”

  保姆比宋志华年纪大些,喜欢唠叨,人倒是不坏。

  把康平安排进屋里,又陪他聊了会天,帮人把衣服都挂进衣橱,这才关门离去。

  门关上,康平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满池粉莲。

  半晌坐起来,一口气灌下去父亲热的牛奶。

  一抹嘴,反而失眠。

  让褚淮山这么在意的人,到底是谁?他真想看看。

  褚淮山听觉敏感,在楼下就觉着这个时间逢恩该醒,进了屋果然他在床上坐着发愣,揉眼睛,一双脚丫垂在床边,身体先开机,而小脑袋还没有转过来圈。

  褚淮山打开地灯,过去逢恩身边,大掌揽住他的肩:“来,喝一点牛奶,睡觉会好些。”

  逢恩这几天睡得不踏实,常常一点多就坐起来。问他想干什么不说,傻痴痴发一会儿愣,要褚淮山哄着才能睡下去后半截。

  这小人出现这种状况,褚淮山大抵知道原因。

  钟如梦的忌日就在三天后,虽然逢恩对许多事情都不知晓,也不明白母亲去哪儿,但毕竟母子连心,一晃第三年,他也是时候长大一点,懂得难过,想念这回事。

  他让逢恩喝牛奶,逢恩就乖乖咬着杯边一点点的吸吮。

  他低着眼皮,睫毛长长的垂下去,两颊睡得发红,长发一侧被褚淮山勾到耳朵后面,瞧着白软干净,活脱一只猫儿,惹人喜欢。

  “喝完了吗?”褚淮山见杯里液体平静,逢恩嘴唇泡在里头,却不再舔,就知道他又犯迷糊。

  “来,擦嘴。”手绢给人擦干净,褚淮山见逢恩看自己,一双瞳仁黑的朦胧,不忍吻他,挠他下巴,“看什么呢,我是谁?认不认得了,宝宝?”

  他是谁,是啊,他是谁呢?

  逢恩茫然,这个问题想了很长很长时间,才终于缓过来一些,两只手紧拽褚淮山的丝绸睡袍,软糯无辜地偎在他胸前。

  他软声叫褚淮山,不是爸爸,如情人,喊他的名。

  “哎。”褚淮山不顾辈分尊卑,应下来这一声,“宝宝,康平哥哥在下面,明日带你见一见。”

  捉住逢恩软指吻在嘴边,揽着他,像耐心哄夜啼的婴儿,“记得吗,康平哥哥是谁?”

  逢恩不讲话,望着那一排圆形地灯出神。

  褚淮山只好自说自话,“他是我的儿子,很厉害的一个孩子。游泳比赛拿了冠军,还带了很多外国特产,你应该会喜欢。”

  房里气温很高,气温稍降一些,就会打开温控地暖。

  逢恩记性不好,常常忘了穿鞋。他不喜欢穿其他衣裳,一年到头就是长纱衣,褚淮山嘱咐了他转头就忘,他只能拿钱养小人儿,只要逢恩不生病,钞票不过废纸浮云。

  钟如梦死前做的一件功事就是为逢恩寻了一位家世深厚的金靠山。这孩子一年没得父亲厚爱,长大后,却寻了一位比父亲还要疼他的人。

  怀中人儿发烧迹象隐退,褚淮山见逢恩垂眸要睡,一下下拍着哄,真成了倒退二十年,养一才下生的稚儿。

  二日醒来,褚淮山正同康平在大餐厅用早餐。

  保姆头一次见褚淮山的公子,对康平满是喜欢。4点就起来给他倒腾好吃的,等父子俩上桌,琳琅满目风味汇聚,真让康平大开眼界。

  “少爷多吃些,我知道你爱吃什么,随意做了点。”保姆将一盘金丝烧麦端上桌,笑着打好醋碟,父子俩一人一盘,“先生尝尝,我新学的金丝烧麦,咸淡按您口味调的,应该正合适。”

  褚淮山笑着夹起来一只,赞她:“费心了。”

  康平先爸爸一步送进嘴里,眼前一亮:“嗯,好吃。这个和我在南京吃到的那家名店一模一样,怎么做的,真厉害。”

  少爷夸奖保姆带笑,眼神看褚淮山,“哎哟,少爷爱吃多吃点,明儿我还做。”

  她有意说一说制作过程,还没张嘴,楼梯间铃铛清脆,似有人飞身下来。

  实木梯修的大气明敞,康平含着一嘴烧麦抬头。

  眼间先瞧见一双细白的脚,指头尖泛粉,骨肌分明弓背明艳,而后便见那细瘦脚踝隐匿在一丝水红色长纱之下,一步一点,顺着梯尖飞下来,步伐轻盈似雀。

  长长一段绕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康平脖子都快歪到一边去,鼻子闻见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正看的出神,手机叮咚作响。

  宋志华问他到没到青云山居,昨夜没见回信。

  他唔一声,低头双手打字。

  到了,昨天太晚,吃了饭,爸爸还给热了牛奶。

  信息发送,瞧见壁纸上那古风模特躺在敦煌沙泊旁纱衣半开,容颜美奂,说不出的万种风情,一时间康平又多少失神,心道父亲都寻了新欢,可怜他喜欢的人却针落大海,再也找不见,这苦难一生。

  逢恩早把褚淮山昨夜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来到石头案前也不抬头,直奔褚淮山而去。

  拆他手背,坐在人腿间,上手捏他碗里的金丝烧麦咬。

  他也不是爱吃,不是饿了。

  就是瞧着这玩意做的好看,金灿灿的,是个小猫儿托生的,天生对这类东西移不开眼睛。

  褚淮山没想到逢恩这样快下来,当着康平的面,不能对这没血缘的孩子过分呵斥什么。正苦恼如何两方平衡,康平腾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退后几步,他张嘴,指着逢恩,说不出一句利索的:“你,你……我……”

  ——我见过你,想说。

  在哪?什么时候?

  手机扣过来一看便知,就在那壁纸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