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朔沉默了几秒, 扭过头说,“……是啊。”
阎霖觉得少年的表情略显奇怪,但没往心里去, 顺着话茬说道,“那你谢谢人家了没?”
明朔转过头咬牙, 眉眼都快挤在一起了, “你能不能别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说话?”
“为什么?”阎霖算了算,“我比你大7岁。”
“7岁又不是17岁!”明朔几步跳下楼梯, 把小龙虾放到桌上。
“说话跟我爸似的,”明朔嗤了一声, 指指那袋热气腾腾的麻辣小龙虾, “结果还吃这种小孩儿玩意。”
阎霖第一次听到麻辣小龙虾是小孩吃的这种说法,边拆袋子把盖子打开边问, “那就是你也喜欢吃?”
“谁说我……”明朔本想否认, 但看到阎霖打开盖子后露出盒子里几十只鲜红油亮的小龙虾, 红汤味道扑面而来, 他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
阎霖对照顾小孩没兴趣, 递过去一包一次性手套和一双棉线手套, “不用我帮你剥吧?”
明朔抬着头看他,盯了会儿, 最后还是没忍住接过了那堆东西, 哼了一声, 自暴自弃似的把自己扔在椅子上坐下。
阎霖本以为这种出身世家,身为富不知道多少代的小少爷, 只吃过珍馐玉食, 会对这种路边摊难以下手。
没想到明朔动作极快地戴上两层手套, 熟练地拿起一只通红的小龙虾, 去头去壳,几秒就剥出了一只完整Q弹的虾肉。
然后把虾肉越过餐盒放到了自己面前。
阎霖:?
明朔迅速坐回去继续剥虾,头也不抬,语气凶巴巴地说,“……你剥的慢死了,赶紧吃,别饿死在我家。”
阎霖便乐得扔下手套,用筷子夹起虾肉,在香辣扑鼻的红汤里沾了沾,一口塞进嘴里。
虾肉新鲜紧实,个头很大,汤底味道也极鲜美,裹挟在一起,一口下去别提多满足了。
阎霖这口刚咽下肚,明朔就把刚剥出来的几只堆在了他面前的盘子里。
阎霖不禁感叹,“还挺孝顺啊。”
他刚要享受来自继子的孝顺,结果下一秒,连盘子带虾都被少年端走了。
明朔腮帮子气鼓鼓的,眼睛盯着阎霖,把几只虾都塞进了自己嘴里。
然后挑挑眉毛,让你说我孝顺!
明朔咽下嘴里的东西,说,“你看上去和我差不了多少,能别再以长辈自居了吗?”
阎霖闻言一笑,看看对方青春洋溢的面庞,再看看自己,被工作折磨到饱经风霜,怎么就不差多少了?
“但我是你后爸,难道不是长辈吗?”
这句话显然刺激这条炸毛小狗了,明朔瞪他,“你不是!”
“我确实是。”
“你不是!”
阎霖心累,我虽然真不是,但没办法啊。
见他仍是不松口的模样,明朔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小龙虾吃光之后就要吃更加精华的龙虾汤汁拌面了。
明朔把装面的盒子打开,熟练地把坨成一团的面条抖散,铺到汤底里面,让每一根面条都吸饱了汤汁,重新膨胀起来。
这味道让人欲罢不能,两人没一会儿就把两份面都嗦干净了,阎霖揉了揉滚圆的肚子,这回真的吃饱了。
明朔见他吃完了,起身把虾壳都收拾干净,盒子重新盖好放回袋子里,井井有条动作麻利,阎霖不禁感到意外。
收拾好桌子,明朔说了句,“不许进我房间!”,就转身跑上楼了。
也不知道急什么,阎霖瘫在椅子上想,可能是急着写作业吧。
毕竟高三了,学习还是要抓紧的。
明家虽然世代富贵,但对下一代永远要求严格,明朔并没有被送到那些私立的国际学校,而是从小就上公立,去哪里都要凭成绩自己考过去,明烨不会帮一点忙,也不会出钱把明朔送出国。
所以明朔身上并看不出太多富家子弟的骄矜,他和无数普通平凡的学生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吃完饭,阎霖走到后院消食。
夜晚空气寒凉,感觉离入冬不远了。
阎霖在楼下转悠的时候,殊不知楼上的走廊另一侧的房间里,明朔正在满墙的照片和画中间,用手臂盖在自己的眼睛上,快速喘息着。
*
一夜无梦。
阎霖起床的时候明朔已经不在老宅了,高三上课时间早,明朔早早就出门了。
一楼的饭桌上放着两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一海碗黏糊糊的胡辣汤。
饭桌的自动保温功能被贴心地打开,保持着刚出炉的温度。
旁边还放着一张纸条:小跑腿送来的,爱吃不吃
阎霖拿起纸条笑了一下,这孩子还挺有意思。
来到明家老宅的第二天,阎霖吃了顿热腾腾又暖胃的早餐,舒服极了。
吃完早饭,阎霖打开软件进行上班打卡,对着电脑屏幕拍了一张照之后显示打卡成功,便开始继续做项目。
过了几分钟,放在一旁的手机开始嗡嗡响起来。
阎霖拿起来一看,是明烨发来的消息。
明烨:【去上香。】
阎霖:【哦。】
聊天对话框上方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过了一会儿又消失了。
再过几秒又开始正在输入……
最后彻底沉寂。
阎霖放下手机,走到一楼的长桌前,随手拿起一个线香点燃,再随手扔进了香炉里。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
阎霖拿着一罐冰可乐上楼,自己的手机又在震动。
明烨:【……再上一次。】
明烨:【我能看见。】
明烨:【别糊弄我。】
阎霖撇了一下嘴,真麻烦。
再次下楼,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其中一个香炉的旁边确实摆着一个圆滚滚的摄像头,隐藏在一堆香炉中间,不太好发现。
阎霖想了想,伸出手把摄像头的电源拔掉了。
回到房间后,阎霖无视掉明烨不停发来的消息,点开了和快乐小跑腿的对话框。
发现对方的头像忽然有了变化。
在空中飞奔的小狗,头上顶了块小牌子,上面写:中午不接单
啧,阎霖想,早知道昨天就把午饭也一起告诉对方了。
要不今晚就让对方送些肉啊菜啊之类的,之后也能自己做做饭。
阎霖这样想着,又开始投入工作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老宅的大门砰地一声被打开,明朔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地拎着两个外卖袋子跑进门。
高三的午休仅仅只有一个小时,明朔为了回家一趟,只好在下课前就点好餐,一下课就打车飞奔回来。
但这也用了将近半小时,下午的课铁定是要迟到了。
正在工作的阎霖忽然听到敲门声,起身开门一惊,“你不是上学去了吗?”
明朔没回答这句,而是说,“下来吃饭。”
桌上两个外卖袋子里,装的是两份热乎乎的炒饭。
阎霖捏着那张送到学校的外卖单说,“你点了外卖然后送回来的?何必多此一举,我自己也可以点外卖啊。”
明朔把勺子递给他,“不行,你只能吃我带回来的。”
阎霖不禁笑出声,“为什么?”
明朔:“没有为什么,快吃吧。”
阎霖:“但我们昨天吃了快乐小跑腿带过来的小龙虾。”
明朔挠挠头,“那就只能吃他和我带回来的,行了别废话了,我还得回去上课,快吃。”
阎霖看了他几眼,觉得明烨这儿子和明烨一样,都看不清摸不透的,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不过,在明家的日子是肉眼可见的无聊,所以有个明朔这种炸毛小狗,也挺有意思的。
两人吃了饭,明朔一阵风一样冲出家门回学校了。
阎霖则继续回去工作。
直到打了下班卡,躺着看了会儿书,玩了会儿手机,时间已经跑到了快要十点。
昨晚这个时候,明朔已经在和他一起吃小龙虾了,今晚这个时候怎么还没回来?
阎霖起身看了看窗外,明家老宅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阴森,门前的小路冷冷清清,一个人影都没有。
阎霖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很快就离开了。
直到快十一点,楼下传来了一些细小的声音。
阎霖听到后起身开门,站在二楼楼梯边向下看,只见明朔穿着卫衣,帽子戴在头上,只露出一张小脸。
透过昏暗的灯光,阎霖一眼就看到小孩嘴角和眼下的两道血红划痕。
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格外明显,看着触目惊心的。
阎霖在半黑的楼梯上忽然开口。
“你怎么了?”
明朔没想到阎霖居然站在外面,被吓得浑身一抖,缓缓抬起头对上阎霖的目光,露出一双兔子般通红的眼睛。
他紧抿着唇,半晌才开口,“与你无关……”
阎霖走下楼凑近看,“你被人打了?”
他倒也没觉得明朔和人打架有什么大不了,哪个男孩上学的时候没打过几次架呢?
明朔偏过头不让他看,闷闷地说,“说了与你无关。”
身后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咯吱一声。
背对着门的明朔瞬间挺直了背,阎霖越过他的肩膀向后看。
居然是明烨。
明烨冷声说,“没礼貌!你该叫他什么?”
“……”明朔偏着头,紧紧咬着嘴唇,像受了极大委屈一样,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小…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