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竟在短短几日之内变天了。

  太子案上有从各地发来的急报,几乎每一道都是叫人心惊,根本不分轻重缓急了。东南洪尚涛作乱,外海有尼德兰人虎视眈眈;海津大濛港外是东瀛人的舰船;西北外域丘兹国有所异动;西南郦国居然也要起兵。

  一桩桩一件件,太子甚至不能在东府中处理,夜半三更,勤政殿内照旧灯火通明。

  一干朝臣急得嘴上起泡,谁也想不到居然能四境不稳。就算大胤国富兵强,也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怎么可能抽出那么多精力面对这么多的敌人?而且……怎么连郦国都来凑热闹?!属国在此等时候不说拱卫主国,居然也想犯上作乱!

  如此危及时刻,太子在上首也没了好脸色。

  而那些朝臣们也心思各异,不少和卞旭辉有所勾结的世家想要把浑水搅得更乱。可在勤政殿上刚刚说出几个字,就被太子挥手拿下。他们不可置信,不知道为何太子能将叛乱与他们联系在一起。

  非常时期,太子也不愿和他们这些人再勾心斗角。直接把卞旭辉那点心思摆在了台面上,这些人心中惶恐,不知为何太子远在上京,却仍旧对世家的那些腌臜之事知道得清楚。

  也有些心思活络的人大胆猜测,恐怕一开始乌涂尔下东南,身边就有太子的亲信。而那个说是被卞旭辉笼络的“越国国主”,应当从最初就和他们不是一心!

  想明白这么关窍,却仍有疑惑。

  就算乌涂尔和太子曾以师生相称,但他如今借着世家的手夺了越国王位,还和世家有那样多密切的往来,甚至西北大营、京郊大营的布防全都是他透露出去的……此等事情拿捏在世家手中,就是一把悬在他头上的刀。

  太子这等雄主,怎么可能容忍卧榻之侧有他人鼾睡?难道乌涂尔就不怕太子事后找他麻烦么?!更何况,若是他当真帮助了太子,他的国主位子怕是也要没有。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一个属国国主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不管他们怎么想,被关押的消息照旧被太子压下。传到卞旭辉耳边,已经成了世家因故惹怒太子,这才被下狱。卞旭辉等人琢磨不透,却也知道,太子应当留有后手,这番说辞,是要逼着他们从暗处走出来。

  卞旭辉当即召集众人议事,最后拍了板。

  本身他大胆联系外族,最终目的还是为了维稳世家地位。若不是大胤四处兵马,都在太子手中掌控,他又怎么可能勾结外人?但这些外人和他有过盟约,有交易在身,说是侵犯大胤,实则不过是逼着太子下台的剑刃。

  只要太子能被拉下来,他卞旭辉重新换上别的什么皇帝,再把承诺的好处给了这些贪婪的外族,这些人自然退兵。到时候他卞旭辉不仅是从龙之功,还有退敌之功,还有谁能轻易动他?

  不是没有人担心过此计危险,但卞旭辉却知道东瀛人和尼德兰人,甚至和丘兹人之间,那都是有所制衡的,想要摒弃一切联合起来,恐怕是难上加难。就算他们有这种心思,也不能任由其发展。卞旭辉心道,大胤这番乱局,应当更快些结束才好。

  所以,世家聚在一起商议,决定不再隐蔽,直接打出“太子无德,引发大难”的旗号,让洪尚涛急速北上,最好能和东瀛人的船舰成了包夹之势,到时候仅仅凭借一个东大营,绝无可能有喘息之机。

  至于乌涂尔那边……卞旭辉虽然觉得拉拢了他,但到底不放心。如今还有丘兹国在外域骚乱不已,越国就算武力强劲,也能被拖住一时片刻。只要能有这样一个时间差,上京沦陷,绝非不可。

  而乌涂尔这边,果然被丘兹阻挡了。丘兹和越国基本相同,都算得上是草原人,行军打仗的方式也基本相同,因此敌对起来,根本就是见招拆招,居然谁也没能得到好处。

  又因为属国军力限制,即便越国是全民皆兵,对上丘兹,照旧是有些吃力的。

  乌涂尔从大帐中出来,看着远处红彤彤的朝霞。这已经是他对敌的第五日。

  夏聿怀等人帮他把国内比较棘手的障碍一一清除之后,就即刻返回上京支援。而又因为遇上敌袭,再怎么样的勾心斗角,都有些力不从心了,只能优先对敌。再有大巫从旁支持,乌涂尔的境地好了许多。为了更有战力,以及笼络人心,乌涂尔甚至把木禾放了出来。

  自己这个王兄再如何,也曾是白鹿书院的佼佼者,对上敌军,应当是有不小作用的。

  而木禾,刚被放出来的时候,对上乌涂尔,简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一直认为乌涂尔必然怀着杀了自己的心思。没想到五日下来,他居然看出些不同来。

  同胞兄弟,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能平心静气的交流。

  木禾眼睁睁看着乌涂尔不要命似的和丘兹人战斗,忽而想起了大巫说的“天命”。他想,若是自己,恐怕不能做到如此。

  而后又想,如今四境之乱,也不知太子能不能支撑过这一劫。如果没能支撑过去,乌涂尔也就没有了后盾,那他是不是……

  可刚刚想到这里,前面站着的乌涂尔猛然回头,盯着木禾看。木禾被他看得吓了一跳,没敢往下思索了。

  乌涂尔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想法,勾了勾唇角说道:“王兄,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局势分外紧张?太子殿下或许是困于囚笼?”

  还真被他猜对了。

  木禾淌了一些汗,没有说话。

  乌涂尔也不在意,重新回首去看朝霞,口中却道:“你且放心,殿下何等人物,这才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

  木禾听了这话,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乌涂尔不让他掌兵,却叫他在后方布局。此时的木禾心下踌躇,最终却也转身回了军帐之中。

  他走的时候动静很小,但照旧引得乌涂尔会身看去。乌涂尔看他的眼神没什么别的情绪,随后又别过眼,看到了幽幽而来的大巫。大巫冲他微笑:“王真是好手段。”

  乌涂尔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对他说道:“我还需要一剂猛火,让越国军士在心中当真认为我乃天命……不能再和丘兹这般对抗下去,我必须回京!”

  大巫明白他的意思,却说:“王,东南卞家给我传信,说让我尽力拖住您。”

  “毕竟,在他们看来,你是他们的人。”乌涂尔冷笑一声:“却不想,连大巫都是朝三暮四之人。”

  大巫轻轻笑了笑,说道:“我会给王一个神迹……不过,这些并非是因为什么卞家。”他说着,漏出自己手腕处那菱形的斑痕:“王,此乃‘离火’标志。”

  乌涂尔这么多日,才看见这斑痕,当下脸色有些怪异。好半天才道:“你是殿下的人?”

  大巫却道:“是也,否也。”

  “我尊神谕,就算有了‘离火’之痕,也是随自己本心而走。王是我认定的天命,我自会为您铺路。”大巫说道:“太子殿下聪慧至极,正是看透这一点,才会放我一马。”

  乌涂尔像是在消化大巫忽然变成“离火”,却又说他自己是以本心行事的消息。过了半晌,他眸中光芒闪烁,又归为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