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月,果然如郑湘文所言,西北这些将军们,带着亲眷启程了。乌涂尔隐约听到风声,说世家门阀们对此有些不赞成。主要是觉得太子过于亲近这些武臣,也不留人质在上京。

  不过这些闲言碎语,自然是影响不了太子半分。

  乌涂尔在书院里没了一起说话聊天的兄弟,偌大的一间教室,只剩下他和九公主两个。又听闻说,九公主再过段时间也要走了。

  程颐问他:“乌涂尔,我这次要出海去。先去东瀛列岛瞧瞧,再去欧罗巴,时间肯定不短。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记下来,到时候托人送给你。”

  乌涂尔想象不到大海的模样,更不知道所谓东瀛列岛和欧罗巴会有什么样的景色。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所需,只道:“九公主能平平安安就好。”

  后来,程颐也离开了。

  太子怕他在书院中寂寞,或有遇上些不长眼的人,就把他叫回了东府。重新安排了人教授课程和武艺,倒是不算落下。

  如此,眼看着就到了乌涂尔的生辰。

  虽然生辰没有大办,几个朋友也未在身边,但乌涂尔仍旧觉得十分开怀。这算得上是他第一次过生辰,看着李庄为自己忙前忙后,等到正日子那天,还朝他讨了彩头。

  至于殿下那边就更为丰富了,不仅叫着各地的厨子做了拿手好菜,还专程找了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来。

  乌涂尔悄悄问太子:“殿下,怎么还有洋人?”

  程束同样跟他耳语:“倒不是来杂耍的。说是他们洋人那头过生辰的时候,有奇特的美味。”

  “奇特?”乌涂尔不懂一件事物怎么还有这种说法?

  程束微微点头:“的确是奇特,李庄说是将牛乳、面粉什么东西混合在一起,松软可口,样子也好看。这厨子是刚从海上过来的,我瞧着新鲜,就叫来了。”

  那洋人厨子汉话还不大好,说着蹩脚的话,上前来给乌涂尔行礼:“拱住伞王子省日。”

  他这么一开口,周遭都是一乐,连带着太子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乌涂尔又不好意思起来,可还没说话,就见洋人抬了头,瞧着他说道:“伞王子也有碧兰色的雁睛,泰豪看了。”

  他居然提了自己的眼睛。乌涂尔却并未从他这里感受到恶意,反而是一边的李庄道:“三王子,按照他们国家的说法,有碧色眼眸的人,是天生的贵族呢。”

  乌涂尔心中想到,怎么可能?这个洋人恐怕是专门说了这话来讨巧的。

  洋人倒是没再多说,随后呈上来一个圆柱状的糕点来。据他所言,这糕点叫蛋糕,在他的国家只有国王才能吃得到。而后他又插了几根特制的蜡烛,一边点燃,一边让在场的宫人把长明灯熄掉一半。由此,整个殿内昏昏沉沉,倒显得那几根蜡烛十分明亮了。

  “这是什么意思?”乌涂尔没明白。毕竟这蜡烛插到糕点上,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说这是许愿之物。”忽然程束开口道:“在他们那边,生辰是最容易受到邪祟攻击的,点上这些蜡烛,再许下愿望。不仅愿望得以实现,也不会受到邪祟侵害。”

  宫里其实不许有蜡烛这等易燃之物,一般使用的长明灯都是特制的。可程束偶尔听闻洋人那边的习俗,再想到乌涂尔身上的谜团……还是在他生辰这日小小放了水。

  乌涂尔听他这么说,眼睛都亮了很多,赶忙就要许愿。程束又提醒道:“千万不可说出口,否则就不灵了。”

  啊!居然还有这个规矩,差点破了!

  乌涂尔心里赶忙告罪,不知道冲着哪位神仙。

  也不过瞬间,他就道:“我许好啦。”

  李庄讶异:“怎么这么快,真能灵验的话,就多求几个呀。”

  乌涂尔笑着说道:“我没有那么多愿望,只有一个。”

  等这奇怪的仪式过了,太子又叫人抬了两箱宝贝送到了沐月阁,里头样样都是奇珍异宝,可太子却说,到底都是俗物。

  沐月阁里芙蕖和张元仁七嘴八舌,不仅叹了这些礼物的贵重,更对着乌涂尔说,这么些年里也没见东府如此热闹过。芙蕖更是不知从谁那里听了传言,说那位洋人厨子根本不是随行商而来,而是殿下专程从国外请来的。

  乌涂尔吓了一跳,不敢想到底要废了多大功夫,才能让一个人从海的那头过来。

  他心里热得要炸,跟芙蕖和张元仁说道:“殿下待我太好了!”

  两人也频频点头,又说能让太子如此对待的人,恐怕全大胤也找不出来啦!

  乌涂尔带着欣喜睡下,睡前实在没忍住,在小小一片纸上写了自己许的愿望——望殿下朝朝暮暮,平安喜乐。

  可他到底没能完全避开人,李庄在窗户外头看见。等他睡着,把那张好好压在镇纸下头的纸条摸了出来。

  乌涂尔也没有折住这愿望,李庄自然看了满眼,心里想,三王子从前当真大字不识吗?怎么说起话来一套又一套的,到底是谁拿捏了谁?

  他只敢简短一瞧,最后呈到了太子跟前。太子捏着这条看了,哼得浅笑一声,又还了回来:“李庄,叫你做这些偷鸡摸狗之事,你是不是觉着本宫有些无耻?”

  他这么说,李庄怎么敢接?

  倒是程束自个儿接了下去:“嗳,谁让本宫好奇?”

  他语毕,挥了挥手道:“拿回去吧。”

  派走了李庄,黄塘亭才上前问:“殿下,那早上的事情,应当怎么办?”

  原来是早上刚晨起,黄塘亭就递了一本薄册子上来,说是从方令棋那边拿来的。据方令棋同院的小内侍说,这书他藏得紧,偶有一次不小心叫人看见了,这才暴露。

  程束本想接过册子看看,不料黄塘亭神色一变,居然没给他,反而说:“殿下,这书里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了脏了您的眼睛。”

  黄塘亭从来不逆着他来,由此可见这书中之物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程束瞟了一眼那外皮,看见上头几个字,懂了过来。不过当时急着给乌涂尔过生辰,此事也就放下了。

  这会儿黄塘亭再提,俨然是想他拿个主意出来。

  “书呢?”程束开口问。

  黄塘亭不知他要干什么,这才递上,就见太子将那书放在长明灯的火芯子上点燃了。而随着火焰吞噬,那书被烧得起卷,露出来里面一幅幅不堪入目的画面来。一页上头就能有许多个姿势,各个香艳非凡,唯独主人公是两个男子。

  黄塘亭脸色难看,倒是程束笑道:“今儿是好日子,怎么能叫旁人坏了心情?”

  不过,他笑完,又是换了神情:“谁能想到,方家竟然出了这么一位来。”

  过了这个十分美妙的生辰,乌涂尔后来就少见太子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就连李庄也时常不在东府。

  这种日子持续良久,直到有一日李庄竟然染了一身的血迹回来。乌涂尔当即大惊,忙问他怎么了。可他就是不说,反而带来了一件软甲。

  “三王子,这件软甲是殿下所赐,您万万要时刻穿着。”他说完这么一句,见乌涂尔依旧拉着自己不放,眼神里都是关心,倒是心中暖了不少:“不必担心,这些都是别人的血。”

  “就是最近不太平,多事之秋,三王子定要小心。”

  李庄走后,乌涂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难怪谢琢谢大人出去这么久,一直没能回京,想来是在路上出了问题。而那些惹麻烦的人,恐怕就是之前逼死方家的那些……本以为这些人销声匿迹这么久,是因为不敢再动手,原来是存心想搞个大的。

  太子殿下近些日子都是为了这个吗?

  乌涂尔想着,立刻将那副软甲穿在了身上。

  自己尚且算个局外人,不能帮上太子什么大忙。可殿下心中记挂他,给他送了软甲,那他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能再让殿下分心了。

  可他这么想着完美,真到了那个时候,却发现事态早已超出了他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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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渡章,连着更,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