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涂尔哪里见过这等段位的人,但到底不傻,反应过来他是要栽赃陷害。立刻上前拉他起身:“你干什么?我没有伤你!”

  “哼,三王子是越国贵族,我不过是个家道中落的可怜人。”方令棋死死扒在地上:“我简单说两句,三王子就恼羞成怒,怎么不会伤人?!”

  乌涂尔嘴上没他利索,急得要命:“我没有恼羞成怒,方公子,你快起来,别打扰了殿下午休!”

  他这一下力气使大了些,方令棋在白鹿书院里骑射这一类功夫没扎实学,属于绣花枕头一个,当即还真的被乌涂尔拉扯了起来。方令棋心里一惊,觉得是时候有人要过来了,自己若是站着,还怎么把戏唱下去?

  这叫他心生怨怼,伸出手去,在乌涂尔尚未反应的时候,就狠狠挠在他脸上,留下几道好长的血印子。

  “啊!”乌涂尔只觉得方令棋就像伸了鸟爪子过来,挠人疼到心尖上去了。不由自主手下一松,方令棋果真顺势一倒,又趴在碎茶盏上了。

  而下一刻,李庄急匆匆跑来,一边跑一边道:“吵什么,不知道……”

  他这句话压根没说完,就被眼前的一幕定在原地。

  方令棋一见是他,心里不知道多高兴,捧着流血的手就装惨道:“李少监,救救我!”

  李庄一眼就看出端倪,只觉心惊。这方公子是自个儿同意带来的,怎么还作妖起来了?要是把太子给吵醒,还不知道要如何!方令棋也是个蠢货,真以为自己是千年的狐狸,装模作样的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吗?

  因此,他对方令棋的表演失去了兴趣,再看乌涂尔,当即吓得魂飞魄散。

  三王子可可怜怜的站着,面上一片的错愕,还伸手捂着右脸,隐隐看过去,那手掌底下不是血印子又是什么?

  李庄心道,哎呦这可是完蛋了,惹谁不好,非惹到殿下的身边去。

  可到底这方令棋是方家留下的独苗,也不好真的不管。李庄想着若能避开殿下处理了这件事,倒是还能挽救一下。他思索着,快步走过去,狠狠瞪了一眼方令棋,先是关心乌涂尔:“三王子,怎么了?”

  乌涂尔道:“李少监,我没有伤他。”

  李庄凑得近了,运足目力看了乌涂尔的伤,不算是很严重。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偏偏就在这时,他听到后头传来了脚步声。这下他可是无能为力了,毕竟声音喊得那么大,殿下就在不远处的厢房中浅眠,如何能听不到?

  他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把方令棋从地上拉起来,脸上却是阴沉着,压低声音道:“方公子,趴在地上见贵人,算什么事?”

  方令棋叫他一看,难得恍惚,心底生出了不好的念头来。

  再一抬眼,看到太子竟然已经到了。那张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看着自己就像是再看一个死物。他心下一冷,想好的说辞竟然说不出来了。

  而太子看他,也不过看了一瞬。

  李庄都能看出来的做作演技,程束自然心知肚明。他有些担心乌涂尔,当发现乌涂尔受伤以后,这点担忧就变成了怒意。他招了招手,乌涂尔就来了他跟前。

  他柔声道:“捂着脸做什么?放下我瞧瞧。”

  乌涂尔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捂着,在这个时候又不想他看了,因此偏过脸说道:“殿下,不是什么大事。”

  可程束不跟他废话,直接将他手拨下来,看见了那几道血道子。黄塘亭在一边也看见,“哎呀”了一声出去。

  虽说的确不严重,但伤在脸上,程束难免生气。他想着,自己不过是休息了片刻,怎么甜心就叫人伤了?难道以后当真要把乌涂尔别在自己裤腰上才行?

  想着想着,对方令棋不满到了极点,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

  程束没敢动乌涂尔的伤口,嘱咐黄塘亭去取药,自己带着乌涂尔就近进了一间屋子。

  这一幕看在方令棋眼里,让他一张脸红红白白,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

  正巧这时,等待许久不见乌涂尔人影的九公主也来了,直接问了李庄发生了什么事情。李庄自然不隐瞒,一一说了。

  九公主闻言乌涂尔有伤,想着前去看看,可被李庄轻巧一拦:“公主,刚刚殿下已经带着三王子去涂药了。”

  程颐莫名从这话里听出含义——“您就别去凑热闹了”。

  不去就不去,太子哥哥对乌涂尔那么上心,自己去了又能如何?九公主这么一想,随即眼神幽幽看向方令棋,说道:“方公子,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说罢,她也走了。

  乌涂尔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儿,被太子拉着进屋之后,才觉得脸上有些隐隐作痛。再一看铜镜里自己的脸,就像只花猫儿似的。

  黄塘亭即刻就将伤药拿了过来,放下之后就离开了。程束等人一走,就问道:“疼吗?”

  乌涂尔本想说不疼,但不知道怎么出口就成了:“有点疼。”

  程束又问:“你怎么不还手?”

  “我想着应当不至于。”乌涂尔老实答了。

  程束怒极反笑:“你倒是心胸大度,有人骑在你脖子上,你还轻易原谅他。”

  “方公子家里有变,我想他肯定是难受的。”乌涂尔也不说方令棋那不可告人的心思:“一时起了争执,我再动手,更让他不舒服。”

  程束评价他:“小圣人。”

  “把脸凑过来,上点药。”太子这么说道。

  乌涂尔觉得有些羞,又觉得太子能给他上药,实在是殊荣:“这怎么好,殿下的手那么金贵……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好。”

  “废话忒多。”程束不耐烦,一把拉了乌涂尔近前。

  乌涂尔顿时一梗,原因无他,因为自己现在和殿下的距离也太近了。简直下一刻就要真的贴上去。

  程束净了手,沾了药膏,给他涂在脸上。瞧见他神情又觉得可爱:“魁星楼的时候就有胆子投怀送抱,这会儿又害臊成这幅样子。旁人见了,以为你是欲拒还迎。”

  乌涂尔被他说着有些晕,觉得太子今日的用词怎么都那么不同?不像是往日正经说话该用的词儿。

  但想想又觉得贴切,乌涂尔也不能反驳。

  药膏涂在脸上是凉丝丝的,但殿下的手指却是温暖的。伤口处像是有千百只蚂蚁爬了过去,直接爬到乌涂尔心里去了。

  等涂完了,程束擦了手道:“好在不算深,日后不会有疤痕。”

  “有些疤痕也没什么,我是男人。”乌涂尔说。

  程束却道:“我不许。”

  “啊。”乌涂尔赶忙换了口风:“那我也不想着留疤了。”

  程束听了,微微一笑:“若是留了疤,我就得去找方令棋麻烦了。”

  他说完,还是看着乌涂尔,心里想着那只小金鱼。乌涂尔也看着他,眼睛里像是写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写。

  程束瞧着,莫名一叹,觉得他到底是个孩子,聪明归聪明,但是七窍少开了一窍,还得继续努力。

  乌涂尔不解,问道:“殿下为什么叹气?”

  “叹你是个呆瓜。”程束没好气的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笨,我还拿你没办法。”

  “哪里笨了,殿下告诉我,我改。”

  “自己悟去吧。”程束不想多说,准备起身。可乌涂尔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模样神情好看极了。

  程束难免有些恍惚,又觉得如果不告诉这孩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李庄和黄塘亭这些人精,不就看出来了吗?

  他这么想着,起身的时候就晃了一下。乌涂尔吓了一跳,赶忙也站起来扶住他:“殿下小心。”

  但乌涂尔站起来很猛,本来两个人距离就很近,这一下不像是扶人,更像是往程束怀里钻。

  程束看他像只小燕。但如果人人都对他这么好,他也如此不设防吗?

  有了这么一道想法,程束心里情绪复杂了不少,到底没压住,忍不住凑上前去,嘴唇轻轻贴了一下乌涂尔的额角。

  乌涂尔自然感觉到了,他怎么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两瓣唇温温软软的,虽然只有瞬息,但呼出来的热气灼烧着他,比那些伤口都要让人心悸。他有些懵,立刻抬头去瞧太子。

  太子对他说:“你这招乳燕投林,往后也要冲着别人去吗?”

  这一句话,乌涂尔竟然第一时间没能懂,但他下意识明白了。他怔怔看着太子,不知刚才是梦境还是现实,只好摇头:“不……不会的……”

  太子果然眉眼一弯,勾了手指,刮了刮他鼻尖:“信你了。”

  语毕,程束侧开身子,两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相处模式。

  直到晚上回了东府,乌涂尔依旧没能从太子对他的行为和话语中脱身,实在是纠结不行,他拉住李庄想问问。不料李庄才听了个开头,就捂着耳朵跑了。一边跑还一边说:“三王子,您老行行好,我不想折寿!”

  “嗳,李少监!”乌涂尔根本拽不住他,眼睁睁看李庄像只兔子一样跑远了。

  而恢复到正常状态的太子爷,更是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乌涂尔观察几回,都是铩羽而归。虽然殿下依旧对他好得很,但也没那日赏春的时候放肆了。乌涂尔左思右想,认为可能是赏春的时候殿下开怀,一时忘情导致的。

  日升月落,又过了段时间,乌涂尔脸上被方令棋挠出来的血口子完全好了。

  可却等来一个消息。

  郑湘文眼泪汪汪的对他说:“三王子,我要回西北去了。”

  乌涂尔大惊:“怎么这么突然?”

  他和郑湘文相处时间虽短,但性格相投,已然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本来听说西北军里的将军们要在上京多待几年,怎么才不到一年就要走了?

  郑湘文提起这事儿就气得慌:“外域有些异动都还是其次,主要是因为上京这些世家们,觉得我爹他们这些将军手握重兵,在他们跟前站着都让他们心神难安。”

  “几个有能耐的人联合上书,频频给太子殿下施压。殿下自是好心,已经挡了许多了。”郑湘文道:“可我爹他们几个商量,觉得留下来是给殿下添麻烦,反正人家看我们碍眼,我们就回去吃沙子去。”

  乌涂尔愁道:“殿下没说什么吗?”

  “我爹心意已决,殿下只能放行。不过殿下还是给了恩典,让我们这些孩子也能去西北。”

  乌涂尔明白过来。这些将军们的孩子在上京,看上去好像是享得荣华富贵,实际上却有被世家利用的风险。西北环境是不好,但也不用沦为别人的工具。

  可说到底,这一去,也不知何时再能见面。

  乌涂尔第一次体会到离别之苦,也不由红了眼眶,伸手拍了拍郑湘文:“文哥儿,我不忘了你,你也别忘了我。”

  郑湘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乌涂尔就大声道:“三王子,咱们做一辈子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