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顾慕【完结番外】>第74章 莲花台

  书室常年无人仔细打理,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严谨将窗户也打开,夏季炎热的风吹进了纸页间。

  细小的灰尘在地面上盘旋,顾慕被呛得连打了几个喷嚏。

  为了防止飞灰落地呛人,木桶师弟被他放在了最上层的书架上,整个书室里,就那处还算干净。

  书架一层一层,刻满了“莲花纹”,显然是一个小小的莲花台——传闻只有“不沾红尘”的人才能坐上莲花台,如果心里有红尘千丈,莲花台就会将人震落下去,警戒凡人摒除杂念,专心修炼。

  衡阳山在书架上刻莲花纹,本意是想让弟子专心修行,没想到有一人,真的会有人去坐“莲花台”。

  顾慕本来在莲花台上待的安安稳稳,他睁开一只“木桶眼”,看见少爷拧干抹布,一层一层擦去蒙尘的书架,陈年老垢很快将洁白的抹布弄黑。严谨很少做打扫的活,做起来其实并不熟练,顾慕看着他有些迟缓的动作,心念一动,木桶身体从高处跌落。

  严谨见状,指尖金光一闪,接住了他。

  正想教育师弟几句,顾慕见严谨又要把它拎起,连忙出声阻止:“师兄,别,我不想去书架上待着,要不,师兄,你拎着我去打水吧,看我变得木桶漏不漏水?”

  严谨一根手指在木桶上敲了敲:“然后我在里面洗脏掉的抹布,你也不嫌脏。”

  “不嫌脏不嫌脏,作为一只木桶,就要完成它的使命……”

  顾慕说完这句话,只得到了严谨的一个白眼。

  日头渐渐转西,一点落日余晖在枇杷树枝叶间穿梭,将枝叶染上一层金光。

  唯有这百年枇杷树看见了这一幕。

  向来是尊贵与傲娇化身的严谨,一身泼墨薄绡,腰缠勾金玉带,足蹬缎子履,头带紫金簪,一身装扮,在衡阳山绝没有人可以越过他去,相貌更是没有几个人可以跃过他去。

  这样一个丰神俊秀的人,纡尊降贵地拎着一个木桶,木桶沿上搭着几块抹布,去溪边打水擦书架擦地。

  这也就罢了!大皇子偶然心血来潮想做苦力,就当强身健体,更为诡异的是,丰神俊秀的人身后还有一只木桶,那木桶蹦哒的不快,蹦哒几下,就要人停下来等等他。

  怎么看,都觉得这画面有些喜感,又有些说不出的温馨。

  时间在清理打扫中溜走,时至深夜,一轮明月挂枝头。

  严谨不知道擦拭了多少层书架,累的腰酸背痛,一双只有剑茧的手也被泡皱了,终于赶在月上中天的时候,擦拭到了第九层书室。

  木桶师弟好长时间没有动静,严谨扭头一看,原来是已经睡着了。

  下五层打扫起来比较轻松,傅余齐完成了任务后,拎着空桶与抹布找到了他的四师弟,这人不要脸的得意洋洋道:“哈哈哈,四师弟,还是我快一些,快,叫声好师兄,师兄就帮你擦书架。”

  严谨擦拭书架,已然累的心情不好,还有个没眼力见的来冷嘲热讽,他对别人向来无所顾忌,直接一块抹布飞了过去:“傅余齐,你莫不是忘记了,被罚的人,是你,没有我,你还记得吗?”

  傅余齐一愣,好像是这么回事。在严谨的眼刀下,他为自己的得意付出了代价,于是整个第九层书室归了他,有些人的倒霉催,完全是自己嘴欠惹出来的。

  严谨拎着师弟,去了第十层。

  第六七层的书,还有弟子借阅,这第十层,从来都是无人问津,一屋子的远古典籍,上面的字歪歪扭扭,连看都看不懂,还有好些是残卷。

  这些残卷曾经指点过宗师迷津,但是历经一代又一代的宗师过后,功法更替,会出现更简便的入门功法,这些残卷落伍了,只能束之高阁。

  严谨擦到了一个摇摇欲坠的书架,这个书架隐藏在边角落里,书架上只搁了一半的书,还有一半就这样空着。

  最外边的那一卷书,书面上落了许多灰,擦完架子上的灰之后,严皇子好心的抖了抖那卷书的封面。

  这一抖,就感觉到了纸页间的灵力,迎着朝阳一缕一缕的散发开来。他不由得心里一怔,这是什么书?过了这么多年,还能有这样的灵力。

  怪不得这书架上只有一半的书,恐怕是被这书的灵力绞碎了。

  灰尘散落后,严谨看着书面上的字,勉强认出几个大字——“失心魔的冰肉棺”。

  这是什么破书名!谁起的,比“藏宝阁”那三个字大字还难看,为了防止这书绞碎范围扩大,少爷将那书收进了储物袋里,打算回去后用灵力封存起来。

  出藏宝阁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中午,严谨拎着一只木桶回了春涧堂。

  老顽童正拿着一本春宫图翻阅,他坐在藤椅上,老旧的藤椅发出“吱呀吱呀”声,手边一盏凉茶发出淡淡的薄荷味。

  喝薄荷茶看春宫,一边上火一边降火,可真是人生美事。

  “师父。”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小慕呢?”

  严谨将木桶往前递了递:“在这呢?”

  “小慕怎么变成木桶了?”

  “三师兄最近新画的符纸。”

  司空山里瞬间了然,搁下手中春宫,扣着手指道:“原来是余齐的杰作,我说呢,你昨天一晚上都跟小慕待在藏宝阁?”

  严谨点了点头。

  老顽童身后是一大片竹篱花墙,种的是蔷薇,夏日里开的正好,鲜艳娇嫩的宛如天边红霞,老顽童一身白袍,猥琐的气质荡然无存,最近这人改了性子,很有当人师父的样子。

  严谨想,可能是因为收了顾慕当徒弟,没好意思在小师弟面前暴露本性。

  “将你师弟放在一旁,过来坐,陪为师喝喝茶。”

  严谨:“师父,我困,等我睡醒了再说。”

  老顽童怒道:“真是大徒弟没有小徒弟贴心,我让小慕陪我喝茶,他一准同意,就你臭讲究。”

  严谨正欲辩解,自己干了一宿的苦力,是真困,老顽童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他滚蛋。

  傲娇的严谨果真转身进了禅房,没有看见身后老顽童疲倦的脸色,像是人间看破生死红尘的老人。

  飞阁流丹的东西有一半挪到了春涧堂,还有一半没有挪,严谨住了春涧堂最大最好的禅房,作为奢侈的皇子,严谨从不在物质上委屈自己,何况他认为自己年纪轻轻,放弃皇宫的荣华富贵,已经是退让。

  人退让总得有个底线,一退再退,那就是没有底线,没底线,还活个什么劲。少爷歪理邪说向来别具一格,从来不管这歪理究竟歪到了哪里。

  屋内镇着冰,冰的旁边是老顽童炼制出的法宝,一个会扇风的小人。那小人的长相,怎么看都像是严谨,所以造型很不错。

  屋内凉风习习,将蒸腾暑气隔在了外头。

  严谨累的连澡都没有洗,捏了个洁净法术将身上清理干净,又将纱帐放下,遮住一室亮光,躺在天蚕冰丝席的床上沉沉睡去。

  睡梦中,时间流逝飞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蔷薇架上的花瓣“簌簌”落了一地,冰盘里的冰化成了水,只有扇风的小人还在不停歇。

  严谨闭着眼睛,感觉怀中有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以为是大猫,含糊不清的道:“寅七,不许上我的床,下去。”

  那团温热的东西纹丝不动,好像在耍赖皮。

  “寅七。”

  严谨皱眉睁开眼睛。

  瞧见了一张莹白如玉的脸,顾慕闭着眼睛,呼吸清浅,躺在天蚕冰丝席上,还占了严谨一半的象牙枕,黑亮柔顺的头发,有一半压在了肩膀下面。

  ……

  失神了一会,严谨脑海里冒出一个词——同床共枕。冒完这个词,脑中又一片空白,现在应该做点什么?

  把他弄醒,让他回房睡?

  还是当自己没有醒,闭上眼睛接着装睡?

  严谨又看了一眼顾慕的侧脸,见他睡的安稳,神态无邪,透着一股空灵纯净,仿佛是夏季夜空亿万星辰——平铺直叙在天际,看着透明,看的时间久了,又会不由自主地看出一阵“神秘”来。

  严谨感觉到了那种神秘,不由自主地想凑近一些。

  这一凑近,顾慕突然醒来,于是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双方瞳孔里是对方的倒影。

  顾慕刚睡醒,心里一怔,仿佛又感觉到了被莲花台震落下来的那种心悸,这种怪异的心悸让他不适应,于是他先开口问:“师,师兄,我怎么会睡在这?”

  见他醒来,严谨抱着一半被子转身,不好再肆无忌惮的窥视,同时遗憾自己痛失良机——刚刚离得那么近,明明可以一亲芳泽,他看着细软的纱帐,胡说八道:“你梦游,自己跑过来的。”

  顾慕对严谨有种说不清楚的信任,没有丝毫怀疑:“我梦游……”

  说完之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不对,睡觉前我应该还是一个桶,这么高的床,桶是跳不上来的。”

  顾慕转过头扯着严谨的衣袖,笃定道:“师兄,你是在骗我。”

  严谨眉眼略带一点笑意,并不回答他。甘松的味道充盈在纱帐间。二个人静静地在纱帐里躺了一会儿,这静静的感觉比甘松气味还甜腻,像是一种心满意足。

  此时此刻,严谨的脑子里将司空山里给他的画册过了一遍,那些绝版的东西自有好处,能让人心头炙热。

  要不要一点一点教这个笨蛋?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少爷就觉得很有道理,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

  要不然以师弟这豆腐一样的脑子,什么时候才能懂这些事,凡事都应该循序渐进,严谨想,那就从最简单的教起,例如……一亲芳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