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犹若浮息 As soft, as wide as air>第二十章 完全变态

  Notes:

  作者注:对每个阅读的人说声感谢!我非常感激你们。我想这个警告来得大概有些晚了,但这章和接下来的几章会有大量的生动暴力描写,小心哦。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蓝色灯光闪烁,汉尼拔上身向后一仰,依然蹲在那个小黑盒子前。威尔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刷新着平板电脑的屏幕。这一次,网站logo立刻出现了,一个炫目的红色潦草字迹出现在屏幕上。“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把这个设成了主页。”威尔冷冷地对他说道。

  “我们在首页上吗?”汉尼拔问道,随意得有些气人。

  “你知道,媒体报道其实对我们不利,”威尔指出,“我们不是明星,我们是连环杀手。我们可不想上头版头条。”

  “没有人会在日常生活中留意我们。”汉尼拔说,来到沙发上坐在威尔身旁,这样他就可以向下滚动犯罪揭密网的首页。“我们出去买路由器的时候,都没人看我们第二眼。”

  这倒是真的,威尔不得不承认。而汉尼拔也几乎没有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显眼。这里对三件套来说可能太热太潮湿了,但千代在他这侧的衣橱里塞满了橘色的休闲裤、粉色的纽扣上衫和令人不快的草帽。威尔不认为人们会错过一套精妙的紫罗兰色佩斯利西装。他们出现在公共场合的两个小时里,他一直期待着警笛声响起,警惕着任何在他身上或者(更多时候)在他夺目耀眼的同伴身上停留过久的视线。

  但似乎没有人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显现出特别的兴趣,而他不得不承认汉尼拔说的对,大众愿意忽视任何超出那些他们已经期待看到的东西。但他仍觉得,等他们离开这个国家——古巴,他想,或者比杰克愿意留意寻找的更靠南的某个地方——他会觉得更安全,但现在,这并不像他所担心的那样充满风险。与之相反,这感觉奇怪的令人舒适,几乎有种居家感,除却棚屋冰柜里存放的那具被肢解的尸体。汉尼拔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一只胳膊搂住他的肩膀,把他拉得更近,而威尔让自己放松下来,微微叹了口气。这是真正的放松。那些惊恐与疯狂,那些幻觉,那些盯着无声黑色浪潮的不眠之夜,过去的三年、六年、他整个该死的生命——当汉尼拔的手臂在肩膀上收紧,将他随意地半搂入怀时,这一切就这样消失了。

  他们确实上了犯罪揭密网的首页。事实上,首页全是他俩。前三篇文章都与他们有关——点击率最高的是对那个警卫的采访。下方是威尔与汉尼拔重逢时的安保录音链接。看到标题,威尔的脸感觉火辣辣的——痴痴的爱:威尔·格雷厄姆亲口讲述对汉尼拔·莱克特的感情!——他咒骂一声,将滑轮滚动了过去。

  “看这个。”他说,把平板递给了汉尼拔。“她在和弗莱德里克·奇尔顿合作著书。”

  汉尼拔挑起眉毛。“当我还被监禁的时候,”他说,“阿拉娜花了好大力气才说服可怜的弗莱德里克修改掉他对我罪行和被捕的情况阐述,以便让公众信服我的精神失常。他立了誓却撒了谎,就因为她。”

  “是为了救你的命。”威尔说。“奇怪。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

  “掌控。”汉尼拔沉思道。“比起安全感,我认为她发觉了自己对支配有更多的偏好。”

  “唔,也不知道她可能跟谁学来的这个。”控制欲强、盛气凌人的阿拉娜的形象,与他记忆中那个被他称为朋友多年的女人极不相称。不过话说回来,威尔又想起了汉尼拔空荡荡的牢房,和萦绕在阿拉娜身上的时尚阔气的自信感。我们所有人都变了,他想,都经历着彻底的转变,转变为新的造物。

  “这本新书,”汉尼拔说,“看来要回溯弗莱德里克先前的谎言。他和劳兹小姐打算把有关你我的真相告诉世界。而这个真相,”他的嘴唇扯动了一下,“他们显然觉得是FBI不会希望大众发现的。”

  “他们是真的想要抓住杰克和阿拉娜不放了。”威尔惊讶道。“我挺好奇为什么。”

  “名声。”汉尼拔猜测。“至少对弗莱德里克而言,名声是个有力的动因。而劳兹小姐一直有她自己独特的正义感。毫无疑问,她把这当作是她的记者职责。当然也是一条名利双收的途径。”

  威尔哼了一声。“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对狼狈为奸的投机者。”

  “我想劳兹小姐最好小心行事,”汉尼拔说,“在像弗莱德里克·奇尔顿这样的人身边。”

  “奇尔顿?”威尔的眉毛翘了起来。“我觉得弗雷迪对付他绰绰有余。尤其我还把他搞成了那副模样。”

  “就是那副模样才应当引起重视。”汉尼拔低语道。

  威尔皱起眉头。“弗雷迪会让奇尔顿揭露出所有那些在他之前书中避而不谈的细节。”

  “这让你困扰吗?”汉尼拔问道。“你一直是个极注重隐私的人;我无法想象你过去是如何处理好这种压力的。现在公众监督更加密切了。”

  威尔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耸耸肩。“没事。”他说道,然后咯咯笑了起来。“何止是没事。这是件好事,终于有人要说真话了。这是我们想要的,不是吗?为什么我们留给她英格拉姆?不就是好让她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他扭动身体靠近汉尼拔,把头倚在汉尼拔的肩上。汉尼拔的气味如今似乎更浓烈了,仿佛威尔的身体与大脑已经超级适应了这个男人的信息素。他感觉到汉尼拔,如钩般深植于他体内。

  “我想要他们看到。”他说,仰头稳稳地与汉尼拔的双眼对视。“一部分的我一直想要如此。我想要所有人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做了什么,你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对你又意味着什么。我想要他们知道我们有多大能耐。”

  汉尼拔的眼睛闪烁,如同石榴石上的烛火。“那很好,威尔。”他说,目光微微脱离威尔的视线,落在他抱着的平板电脑上。“我很高兴听到这个。告诉我,你对此也有同样的感觉吗?”

  威尔听见他自己的声音。“我会杀光他们,为了你,为了回到你身边。杰克,阿拉娜,莫莉——没有人——没有人,除了你——”

  “什么鬼?”威尔抬头怒视汉尼拔冷静的得意笑容,不再觉得自己有多镇定了。

  “——我会做出任何事,杀掉任何人,杀光所有人,为你我能付出一切,因为我爱你,汉尼拔,哦天哪我如此爱你。”

  威尔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火辣辣的。汉尼拔用手指敲打着屏幕,他们之间立刻陷入了被羞耻浸透的沉默。威尔感觉就像夜总会的灯光刚刚亮起,而他突然间变得太过显眼和脆弱,他所有最为私人的部分都暴露在了汉尼拔和更广大的世界面前。想要被看到的概念突然感觉有些可笑了。

  “它已经被重新混音过好多次了。”汉尼拔告诉他。“按犯罪揭密网的说法,它已经被‘锁定’为今年夏天的不当热门单曲。”汉尼拔带着欣喜抬头看着他,按下了屏幕上的一个链接。一秒钟后,房间里充满了尖叫声,沉重的低音鼓点作为打底,而在那之上则播放着威尔的声音。在那里的每个人。活着的每个人。

  “这真是让人不爽。”威尔冷冷说道。

  汉尼拔“啧”了一声。“胡说。”他咂嘴道。“公众自然能听出那晚我们为对方演奏的音乐中的美感。当然他们希望参与其中。”

  威尔盯着他看。他能看出汉尼拔正想着他们创造出的那个宏大的浪漫形象——新时代的邦妮和克莱德。更像是新时代的李奥波德与勒伯[2],他想。人们在看到他最坏一面时会想些什么,从来没有困扰过他。尽管他一直将他真实的自己隐藏得如此小心翼翼,它却没有带给汉尼拔任何羞耻感。威尔毫不怀疑汉尼拔在这件事上纯粹只有美学的顾虑。但威尔的大脑不能像那样运作。

  莫莉听到这个了,他想。该死,沃尔特大概也听到这个了,听到了那个被他叫做爸爸的人为了安抚一个反社会食人魔而提出要谋杀他的母亲。现实境况缓慢沉淀下来,如同一场疾病,从他的胸口开始,向外扩散蔓延。

  “这不是我想分享给世界的东西,汉尼拔。”威尔告诉他,知道任何正常人都不会需要这番解释就能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

  汉尼拔的双眼闪烁。“不是吗?你刚刚告诉我,你多么希望公众知道有关我们的真相,知道我对你意味着什么。看来你的愿望实现得太彻底了,不合你的口味。”

  “这简直就是侵犯。”威尔咕哝道。他的脸色因为一个突然的想法而阴云密布。“你不是故意安排的吧?”他问道,嗓音缓慢而小心。他能感觉到汉尼拔在他肩上的胳膊变得僵硬,他看到了汉尼拔眼中的风暴。不,他想,你确实更多地被逗乐了,而不是为此生气,但这不是你的意图。至少,不是你有意识的那种。

  “对不起。”在汉尼拔能够开口前,威尔说道。暴躁情绪并没有立刻消散,但他的胳膊渐渐松弛了下来,表情也有了些许变化。威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不能见好就收,他听到自己说:“不过也难怪我这么想,不是吗?”

  汉尼拔细细打量着他,威尔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他们的距离有多近,汉尼拔的手臂是如何环绕着他的肩膀,以及在这一秒将他勒到昏迷对于汉尼拔来说是多么容易。

  “难怪。”汉尼拔终于默许道。威尔的身体放松了下来,释放出他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保持着的紧张。他看到汉尼拔的嘴角作为回应抽动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威尔叹了口气,低头想要躲避汉尼拔探寻的目光,“没有必要为此不高兴,我想。”

  “需要有必要吗?”

  “在意这个会改变任何事吗?”威尔问道。

  “情绪一定要影响物质变化才算有效吗?你有权拥有自己的情绪,威尔。你花了那么多精力去压抑它们,我想你有时会忘记这点。”

  他能感觉到汉尼拔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力量坚定,但并不令他不适。这让他想起了他是如何抚摸他的狗的,这抚摸在他身上的影响与其相似。威尔哼了一声,陷进沙发里,把头靠在汉尼拔的肩膀上。这感觉还是有些不真实,这种舒适的亲近和它在他身上激起的反应——既有满足,也有兴奋——但它正逐渐成为他觉得可以依赖的事物。不是转瞬即逝的幻觉,也不是昙花一现的幻象。

  有那么一瞬,他的头脑反抗着坚实和半永久的概念,他感觉到冰冷气流冲刷过他,感觉到自己的胃失重般急坠。随后汉尼拔放在他身上的双手又一次变得真实,房间稳定,而有那么一会儿,威尔只是专注于呼吸,透过情绪的力量呼吸。

  他想知道有多少人曾感受过他的感受,当他们在一起时他们两人的感受,想知道有多少人曾感受过汉尼拔的触碰和声音为他所表现出的荣耀与光辉,在那些他们用鲜血洗去自己编织出的伪装的时刻。肯定没有人有过这种感觉。肯定这不是一种普遍的情绪,而是某些比一般男女所经历的更为崇高和高级的东西。这感觉就像一股新鲜的青春气息,仿佛他又回到了十九岁,而这个世界依然跳动着希望。

  “我愿意为你而死。”威尔轻声道,转过脸去隐藏自己的表情,呼吸着汉尼拔的味道。他感觉到抵着他脸颊的汉尼拔胸膛中的笑声,感觉到汉尼拔的两只手臂绕过他,汉尼拔的嘴唇贴在他的脸颊上,他笑声的炽热气息拂过威尔的皮肤。

  “亲爱的孩子,”汉尼拔笑道,用脸磨蹭着威尔邋遢的脸颊,“你难道还没意识到,我更希望你活着吗?”

  ******

  她可以从窗口看到他,他小小的身影是在闪闪发光的地平线上的一个黑点,肉嘟嘟的手撒下细沙,短暂遮住了太阳的光芒。他是一个影子,在阳光下移动,没有明显的细节,只有一个剪影坐在岸边,将贝壳摞在他做的城堡的垛墙塔楼顶上。完美而安全,就在她能看到他的地方。而玛格,在一旁陪着他,当她对着她们的安保总管,拉斯·凯特林的高大身影说话时,她自己瘦削的影子遮住了太阳。凯特林和那些放走汉尼拔和威尔的人完全不一样——那些人只会逃跑、求饶、尖叫,而非按他们一直训练的样子做出反应。他也不像是梅森之前豢养在维杰企业中的撒丁岛暴徒。凯特林以前曾是特工,他是被极力推荐来的。他的能力、他的忠诚、和他的冷酷无情都是毋庸置疑的。

  除他之外,阿拉娜不放心把摩根交给任何人。

  她闭上眼睛,让鲜明对比的景象渐渐消失,只剩照亮眼睑血管的橘色光芒。她没有把视线从光芒上移开,只是看着在眼睑中流动的血液,想着即使在这些细微部位也存在着的心脏的微小滴答跳动。每一寸的她都活着,而且能够依赖这种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的生命感。

  现在安全了,她告诉自己,但这还是很难让自己相信。来到这里,是当世界变得太过喧嚣、太过凶险之时,她送给自己的礼物。这不是个秘密的藏身所,但这座私人岛屿面积很小,足够安全,任何到来的船只或飞机都会很快被发现。有如此充分的预警,凯特林和他麾下的手下,将能够应对任何威胁。如果他们真的要被攻击,阿拉娜想,也不会发生在这儿。所以这是她的暂停键。一个让她暂时跳出缠扰着她的焦虑情绪的机会。

  她头脑中的理性部分知道没有人会袭击他们,无论是在这儿还是在其他地方。汉尼拔发过誓,而他向来忠于他的誓言,即使他正承诺着要打破它们。

  “在想我吗?”玛格的声音总是听起来充满忧思,有点伤感,即使是现在。阿拉娜睁开眼睛,看到摩根,还有凯特林站在旁边,依然是个在蚀岸潮水中的剪影。她转身发现她的妻子正站在她身后的门口。“啊,当我没说。你的脸看起来实在饱受折磨,亲爱的;我一点也不愿想象,想到我怎么会激发出这副表情。”

  阿拉娜叹了口气,本能地走向她。“当然不会。”她说。

  “那你在想什么,能破坏你的好心情?”

  “Et in Arcadia ego.[3]”阿拉娜喃喃道,来到玛格面前站定,用她自己的手握住那双向她伸出的纤纤细手。“我在犯傻,我知道。”

  玛格摇了摇头,铜红色的卷发垂在她那双充满疑问的大眼睛旁。“你没有犯傻,”她答道,“你的任何事情都不是犯傻,尤其这一切。”而阿拉娜被她对这个人的爱意与感激的全然所打动。自从她们相遇,阿拉娜就一直希望能成为那个她所看到的,在玛格那双探寻双眼中反射出的女人,那个玛格想象中的强大而狡猾的造物。

  “他许诺过了。”阿拉娜说,既是对自己说,也是对玛格说。“谁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肯定是出国了。杰克今天早上告诉我,他们找到了犯罪揭密网上提到的那辆摩托车,就在新泽西州外面。看起来他们在逃跑当晚就把它卖掉了,所以杰克唯一的线索也没了。到现在他们可能会在世界的任何地方,而且肯定不在我们附近。”

  “尽管如此,”玛格反驳道,“我们都知道我们的生活和他们的有多纠缠不清。我真的不认为他们会完全远离我们,阿拉娜,你呢?”

  “这就是安保存在的意义。”阿拉娜答道。

  ******

  当他们沿着沙滩开始散步时,海岸上方的天空是一片深橘,略染一丝红色。潮水褪到了远处,威尔领着他们沿着海滩走向水边致密紧实的潮湿沙子,那里会更容易行走,他们的鞋子不会陷进柔软的干沙里。潮汐线上到处都是贝壳和甲壳类动物的小小尸体,零星点点地会有几只饥饿的海鸥在残骸中挑拣,好在潮水再次冲上岸之前找到一些还可以搜刮的东西。

  “我没想象过会在这里结束。”威尔说,当他们走得再也看不见他们的小房子。“不只是在这儿,在佛罗里达群岛,而是在这里,在这种情况下,和你,像这样。和你一起。”

  听到这些话,汉尼拔微微一笑。“是什么让你以为这就是你结束的地方?”他问。“我不觉得我们会在佛罗里达群岛结束。”

  威尔挑起一边眉毛,回看着他。“你会最终给我我的结局吗?”

  “我们会给彼此结局。”汉尼拔说。“你已经感觉到了,我知道。”

  威尔点点头,表情难以捉摸。汉尼拔认为在他嘴角处有一丝痛苦,但这同样可能是好奇、欲望或恐惧。“我们走得越远,”他呼吸着,“我们就加速得越快。”

  “朝被遗忘飞驰。”汉尼拔总结道。“一个辉煌的结局,以血写就。然后虚无,消散。”

  “你没打算来生统治地狱?”威尔开玩笑问道,而汉尼拔呼出一声轻笑,因他的话,和他不得不跳起躲开冲来的泡沫和海水的样子。

  “我很庆幸没有来生。”汉尼拔说。“我们不必为我们的罪孽付出代价,我们不是上帝的奴隶。”

  “也许会有下辈子。”威尔争辩道。“也许我会在那里找到你。”

  “也许。”汉尼拔承认。“也许我们会一次又一次地找到彼此,在其他版本的这个世界里,其他维度,在真实之间存在的那些想象时刻中。也许在死去那刻我们会想象出一个全新的世界,为我们想象出一个全新的人生,它包含着自己的结局,和它自己想象出的宇宙,一切在结局与创造的永恒循坏中螺旋上升。”

  威尔沉默了很久,思考着,汉尼拔猜想道,思考这一刻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想象的,他是生还是死。这不重要,汉尼拔想道,威尔一定最终为他自己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他的表情逐渐柔软下来,转化为接受。终于他问道:“你觉得我们在这个现实中还能持续多久?”

  “不到十年。”汉尼拔没有停顿就回答道。他考虑了一会儿,然后修正了自己的说法。“也许十年吧,最多十二年,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我不认为我们中会有人能活到六十五。”

  “我以为你说我们会是势不可挡的。”威尔不露感情说道。

  “我们会是的,”他说,“我们已经是了。你能阻止我们吗,威尔?你能从中脱身吗?”

  “但你以为——什么?FBI会捉住我们?我们会在僵持中被杀?”

  “那也没准儿。”汉尼拔耸耸肩。“我们承受的风险会不断增加。”他说。“我们已经开始了。”

  威尔把这话仔细琢磨了一番,然后才张口回答。但没有回答到来,那张漂亮的嘴只是张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无任何缘由,威尔的眼睛也变得灰蒙蒙的。汉尼拔见状舔了舔唇,然后跟随威尔的目光,沿着空荡的海岸向下看去。

  只不过它不是空的了。那有一个人影,站在他们的路中,随着一步步走近,越来越清晰地进入到视野里。一个中年男人,身材魁梧,穿着一件被汗浸湿的蓝色T恤。他看上去像是哭过,面庞斑驳,双肩低垂。汉尼拔也许无法完全移情,但他能完美地读懂肢体语言,和这个男人心烦意乱的尖叫。无论威尔从这个人身上得知了什么,它都使他反应得如同猎犬嗅见了猎物气息。

  汉尼拔缓缓跟在他身后,走上海滩,朝男人走去。他看得出来,无论威尔看到的是什么,都和他看到的事物有所不同。也许他看到的是他们走向的男人所看到的世界,又也许它们只是威尔大脑的失灵。也许它们是神圣幻象,通向其他世界的大门。有那么一瞬,汉尼拔看到翅膀从威尔双肩上展开,象牙色的羽毛卷曲着,在他头顶似锐骨般高高拱起。审判天使,汉尼拔心想道,跟随着威尔沉默的路途,主的羔羊,求你垂怜我们,赐予我们平安。[4]

  在他身周有一种平静,而威尔惊人地了解如何将其赋予他人。天谴,汉尼拔想道,与宽恕,通过转变实现。

  男人一直沉默着,直到威尔在他面前停下来。“你想要什么?”他问,嗓音粗糙而低沉。

  威尔把头歪向一边,仔细打量着男人。“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他说道。“你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汉尼拔认出威尔脸上的表情和他嗓音的音调,和他在杰克一次又一次把他拖去的犯罪现场时的表情与音调是一样的。每当那时,他便会用想象的力量弯曲现实,看到别人无法看到的东西。就像一个小把戏,一个街头的灵媒。像是一个先知。

  此刻他看到了这个男人,而汉尼拔看着威尔的表情转变,他做了个决定。

  “你现在有麻烦。”威尔说。“她要离开你,她还要告诉别人。”

  汗珠在男人额头上形成着。他的眼神看起来焦虑不安。他没有质问威尔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也没有否认它们的真实性。

  “我可以帮你。”威尔说。

  然后他转身背对他们两人,开始朝他们的房子走去。汉尼拔注视着他,一息之后男人跟上了他,沉默地在威尔身后蹒跚行进,仿佛置身于某种魔法之下。汉尼拔轻轻呼出一口气,为自己刚才目睹到的一切感到一阵颤栗。然后,他开始缓缓跟着他们两人,随着他们走回家去,为他们殿后。

  ******

  他完全满足于除了递给威尔新的刀具外什么也不做,当他正拿着的那几把因为鲜血而变得溜滑。威尔把它们像长着银白骨头的尖利红鱼一样丢掉,扔在空余房间铺满防尘布的地板上,那些汉尼拔递给他的干净刀子甚至在它们尝到肉味之前就已经沾满了鲜血。

  汉尼拔能够听到从楼下音响中响起的喧闹音乐,一丝隐约的旋律哀鸣,可以在他们客人的尖叫声之间听到。这音乐有种沉闷的催眠效果,歌手高亢的嗓音在共振峰间鸣啭。歌曲的旋律与那个将死男人的疯狂呼吸相和。汉尼拔感觉自己的心脏正以同样的循环模式跳动着,他脑海中的走廊也在璀璨的金色声响中亮起。

  “我知道你的感受。”威尔告诉那个男人,在他把他们全部领到楼上的这个房间之后。“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而男人崩溃了,支离破碎地啜泣着,任由威尔把他推倒,坐在房间布置中的一张木椅上,仿佛它一直等待着实现这一目的。随后威尔瞥了一眼汉尼拔,汉尼拔立刻清楚地知道了威尔想要他去做什么,好像威尔大声说出了一般。他从他们床下的箱子里拿来了绳子,并动手把男人的双腿、躯干和胳膊固定在座位上。那个哭泣的男人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只是哭着抬头看威尔,如同看着一个站在他上方审判的神明的脸。而那,汉尼拔当时想着,现在又一次想道,正是当时发生着的事情。

  男人的皮肤在威尔的服务下被剥成了长条,厚实血红,他把那些肉片扔进汉尼拔给他拿来的一个大铜盆里,盆里还有刀子和毛巾。汉尼拔一边看着,一边将其中一把被丢弃的刀子擦干,并感觉自己因为威尔像削苹果一样为男人剥皮的景象而变得口干舌燥。

  在威尔将他剥皮的肩膀和胸口处,可以看到男人撕裂流血的肌肉。汉尼拔想象着用手穿过裸露的肌肉,驱使他的拳头,攥住笼罩着男人狂跳心脏的肋骨。威尔引导着刀子穿过男人,就像他正切开着新鲜水果,而后一条手指宽的皮肤与筋骨的丝带跟随他手的动作抬起。威尔越过被捆绑男人的头顶对上了他的注视,汉尼拔看到他的双眼睁得很大,瞳孔炸裂开来,虹膜仅仅只是一圈环绕着黑色的疾风暴雨的蓝灰色环。

  “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他们的。”男人泣不成声,眼泪和鼻涕流下他的脸庞。他的双手被绑着,而威尔和汉尼拔都没有急着要帮他清理。“我只是太担心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不知道——”

  “你知道。”威尔打断他道,声音冷冰冰的,属人耳目。“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谎呢?”

  男人点了点头。“好吧,好吧,我知道,没错。我知道这对他们有什么影响。但你必须得明白,我以前也受过伤。我学会了对抛弃感到恐惧。我学会了不去信任。”

  “你以为,”威尔问道,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这些能为你的行为开脱吗?”

  “不,不,当然不能。”男人抽泣道。汉尼拔站在一旁,对眼前展开的景象感到惊奇。他一点也不知道他们的客人犯下了什么罪,他也无法确定威尔是怎么突然对他的履历如此确定,并且显然如此正确的。

  “我承认,”他说,“我对我妻子是个混蛋。对我妈妈。比混蛋还糟糕。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

  “你索取,”威尔俯身低语道,汉尼拔不得不走近一些才能听到他。“你不停地索取又索取,直到那些爱你的女人们再也给不了你更多。你拿走了她们的精力,她们的金钱,她们的其他关系,她们的自尊——我有遗漏什么吗?她们的安全感,也许?她们的信任?”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嗓音因抽泣而哽咽。“我需要帮助。”

  “我可以帮你。”威尔说道,而即使对于汉尼拔来说,他听起来也只是充满慈悲。“我可以给你你需要的。”

  “对不起。”男人哭喊道,威尔示意汉尼拔递给他第一把细长的刀。

  “我原谅你。”威尔说,然后他将刀刃划入男人三头肌的正下方,开始切片。

  汉尼拔能够感觉到男人的生命力开始消退,他的尖叫随着血液涌入气管而减弱为汩汩声。身体无法连续承受这么大的痛苦。这真是一种可怕的死去方式,汉尼拔想道,他感觉到一股热量因看到、听到、感觉到威尔而涌向下腹,伴随正义的怒火而震颤着。

  “你听说过凌迟吗?”威尔问他。“我在多年之前读到过。它实在给人印象深刻。”

  “一种处决与折磨方式,直到最近在中国还在使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威尔点头。“千刀万剐。”

  “有一段时间我的梦魇中经常出现它。”威尔说,随着他的动作,男人的皮肤一条条湿漉漉地脱落下来。“一小片一小片,一点一点地割取,直到剩下的无法再维持生命。”威尔喃喃道,注视着下方那个痛苦嚎叫着却不乞求惩罚停止的男人。“对于一个毫不考虑也毫无感激,从他最亲近的人身上索取,不断索取直到剩下的无法维持生命的男人来说,看起来是种合适的安排。你母亲死的时候饱经折磨,她把她有的一切都给了你,精疲力竭,不是吗?为了一个无意报答她好意的儿子,自己拼了命的工作。那你妻子呢?”

  但男人只是尖叫,他的思想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此时威尔剪开了他的衣服,以便更好地接触到他胸腹的娇嫩肉体。

  男人的生命在鲜血、肌肉、血管和组织的炙热红色丝带中逐渐流逝,而在汉尼拔看来,仿佛威尔吞噬了这个人的力量。他似乎在发光、膨胀,直到他充满了整个房间。汉尼拔感觉到他对威尔残暴美貌的惊奇在增加,直到它感觉如同一声尖叫等待着从他自己的唇间冲出。在所有事物中,威尔一直不断令他刮目相看。但今晚,汉尼拔看着他像死亡天使一般在大地上行走,仿佛通过预知来挑选着他们的受害者,伸张正义正如其他人做不到的那样。

  他将在活人之间行走,作出审判,汉尼拔想道,而我将成为他身旁的剑与盾。

  等他们两人做完时,这世界将会变得更加美好。

  在男人最后一次颤抖的呼吸声中,刀子落了下去,掉进了铜盆中,刀刃碰撞边缘当啷作响。威尔站在他上方,费力地呼吸着,他是血液的造物,双手和胳膊都沾满了血,衣物和脸庞上被鲜红的飞溅弄得凌乱不堪。汉尼拔走近几步,抬起他相对干燥的手,梳理着威尔蜷曲的深色头发。在他的触碰下,他能感觉到威尔在颤抖,几乎是在嗡鸣着。

  “我看见他了。”威尔说。“他知道我能看见。”

  “你所看到的事物是我们其他人从未梦想过的。”汉尼拔同意道,双手抚摸过威尔发热的沾满血的脸庞,用沉重的爱抚使他安静下来。“你能看透人的内心,与他们产生如此强烈的共情,仿佛你能看到他们的内在,看穿他们的双眼。那一定是种多么强大的工具啊,看见一人真正的灵魂,站在上方审判它,能够赋予怜悯或是天谴。”

  “我们都该下地狱。”威尔说道,转动他那双乌云密布的眼睛,以锁定住汉尼拔的。

  “如果我必须下地狱,”汉尼拔说,“我想不出比你更好的人能在永劫不复中和我作伴了。”

  威尔摇晃着,然后几乎崩倒在他身上,神圣火焰离开了他的身躯,只留下一副虚弱的容器在它身后。汉尼拔用一只胳膊从威尔的双肩下方穿过,架着他走向他们的卧室和主卧浴室。他打开水龙头,为爪足浴缸注满热气腾腾的水,然后用多年以来在受害者毫无反应的尸体上的实践经验,轻松高效地脱掉了威尔的衣服。

  威尔无力地移动着,在汉尼拔无言的催促下抬起双腿和胳膊,然后在汉尼拔指引双手的帮助下爬进了浴缸。他像一个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一样温暖而顺从,并且,汉尼拔既惊讶又兴奋地注意到,尽管他身体的其他部分都表现得如此被动、如在梦中,但他的两腿之间却坚硬无比。汉尼拔在热水中用一只手扫过威尔的阴茎,然后看到威尔浑身颤抖。如此敏感,汉尼拔想道,已经紧绷着如此接近高潮。他好奇他能将威尔推动多远,威尔将推动他多远,距他们走到在一堆新鲜尸体上疯狂发情的程度还要多久。这是一个可怕的想法,既丑恶又令人激动。

  现在,他满足于用手指握住威尔跳动着的阴茎。水因他的动作漫过浴缸边缘,浸透了汉尼拔跪在浴缸边的瓷砖上的裤腿。这姿势很不舒服,但为了威尔发出的那些气喘吁吁、消失近半的欢愉的小小声响,它值得。

  “保持清醒,威尔。”汉尼拔喘息着,用嘴唇擦过威尔的脸颊,品尝着汗水、眼泪和那陌生人血液的粘稠痕迹。“保持住。”

  威尔唯一的回应是一声呻吟。他双手抬起抓住浴缸边缘,关节泛白。汉尼拔攥紧了拳头,看着威尔的眼睑忽闪着睁开。“汉尼拔……”

  威尔的高潮出乎意料,并且猛烈,随着汉尼拔的手指在他身上移动,冲刷过他的全身,从喉咙中撕扯出一声惊讶的尖叫。汉尼拔看着他颤抖,他的释放像是一串珍珠在周围的水中飘荡。他的脸和手臂上依然布满粉色和红色的条痕,他的双眼紧闭,呼吸逐渐从疯狂的喘息过渡到更接近正常节奏的事物。

  他们两人正走向不可避免的黑暗,汉尼拔边想道,边用捧起的双手,将水龙头中流出的清水浇在威尔血淋淋的脸上,向着汹涌的暴力浪潮沉去。不论过去将来,一直有着不咬不打的恐怖上演,但汉尼拔打算享受他们坠落的每一秒钟。

  [1] 标题注,完全变态(Holometabolism),完全变态发育是昆虫变态的两种类型之一。昆虫在个体发育中,经过卵、幼虫、蛹和成虫等4个时期的叫完全变态;而只经过卵、幼虫和成虫等3个时期的,叫做不完全变态。蝶、蛾是经过完全变态而长成的昆虫。

  [2] 我一句话解释不清楚这俩人是谁,但是你只要看到对他俩的介绍就会知道为什么威尔觉得他们更像是“新时代的李奥波德与勒伯”!扔一个百度百科链接:/item/%E6%9D%8E%E5%A5%A5%E6%B3%A2%E5%BE%B7%E4%B8%8E%E5%8B%92%E4%BC%AF%E6%A1%88/19278262?fr=aladdin

  (以及,虽然这俩人长很帅但是一想到是变态杀人犯我还是打了个冷战!并且完全嗑不起来cp!果然谋杀夫夫如果存在在现实世界中我只会躲得远远的(

  [3] 拉丁文,意为“在最美的地方也有死亡”。

  [4] 引自《羔羊颂》,天主教弥撒用歌曲。

  Notes:

  *译者:依然感谢@00se_rein 的be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