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es:

  作者的话:谢谢你们所有人的阅读,特别要谢谢那些花时间留下kudos和评论的人!你们为我脸上带来了许多发自内心的笑容;谢谢你们的鼓励!

  风与景色一扫而过,当杜卡迪[2]飞快地驶过弯曲的下路匝道时,威尔放在汉尼拔穿着皮衣的腰部上的手指抓得更紧了。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夜间车辆的声音在他鼓膜中砰砰作响。引擎的轰鸣与震动穿透着他腿间的摩托。当他紧贴着汉尼拔的背部时他身上的气味,当他们疾驰返回顶层公寓时的倾斜的速度感——随着感知与敬畏的洪流冲刷过他的身体,威尔感到天旋地转。

  这像是一场梦,他想,但不是那种让他在冷汗中醒来的沉重梦魇。这梦更加轻柔,正如他周围空气一般宽广、无处不在。像是空气本身,是某种他正呼吸着的、他所需要的东西。像是他体内燃烧着的鲜血,像是他皮肤上空气的轻抚,血管中奔流的血液。他闭上双眼,让脸颊靠在汉尼拔的背上,丝毫没有察觉对方精瘦肌肉的紧张。我活着,我还活着,他想,这突然让他意识到,他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可能对此都有些不确定。他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以一种他通常不会有其意愿(或者他缺乏的是勇气?)的方式抓住汉尼拔。但似乎这是理所当然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此亲密。不知怎的,这让他想起了他们杀死多拉海德的那一晚,想起了他曾经如何接近着汉尼拔,如何紧贴在汉尼拔那瘦削的身形上,投降于那个时刻,投降于对他们将要成为的面貌的认知。

  是我们已经成为的面貌,威尔想着,笑着靠在了汉尼拔的肩膀上,露出的牙齿顶到了柔软的皮革。杜卡迪一个急转弯,他们便溜进了公寓下方的车库之中,汉尼拔关掉引擎,从摩托上下来,扬长而去,甩掉了他身上威尔抓握着的手,随着他干脆利落地朝电梯走去,留下那个较年轻的男人在他身后茫然地眨着眼睛。他没有回头。威尔急忙追上他,当电梯门刚开始关闭的时候,冲进了私人电梯。

  “你在搞什么,汉尼拔。”他开口道,却发现自己突然哑口无言、呼吸一凝。因为汉尼拔冷不防转过身来压住了他,动作太快,威尔的眼睛没能看清,他用力将他撞向电梯的钢墙,甚至让这个小梯厢开始挂在钢丝绳上摇晃。不断爬升着的厢室在他们周围摇摆着,威尔喘着气,比前一秒对汉尼拔态度的迅速转变感到更加困惑。

  汉尼拔的脸庞是一张平静的面具,但他深红色眼睛里的神情让威尔的唇间逸出一丝呜咽。他及时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却仍然无法放缓自己的呼吸,因为汉尼拔将他更加坚实地按在了墙上,在他冰冷、不动声色的面庞之后,双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

  “我玩够你的这些把戏了,威尔。”汉尼拔说道,威尔能感觉到那声音中的低沉传遍了他的全身,正如他们现在这般,压抑住了他脸上的潮红。他皱起眉头,张开嘴刚想说他也不想玩他的把戏了,却在能够说话之前,发现电梯门开了,而汉尼拔决然地大步离开了他,走进了宽敞的公寓。

  “嘿。”威尔在他身后喊道,走进厨房的同时,正好看到汉尼拔的背影远离了他,朝卧室走去,而当他跟上他的时候,又走向了浴室。那最后的隐私壁垒。“等等,该死的!”

  “你清醒清醒吧。”汉尼拔冷冷地说道,没有转身。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关上了,不知怎的,这微小的声音却比摔门声传递着更大的不悦。几分钟后,威尔听见了淋浴的声音。随着被抛弃的冰冷感觉在他身上平息下来,他让自己松了一口气。

  ******

  “他看起来很困惑。”莫莉说道,带着感激的微笑接过阿拉娜递给她的茶杯。“好像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一样。”

  “那很好。”克劳福德探员说道,他回应的太快了。莫莉丢给他的眼神一定不只是恼怒,因为他急忙为自己辩解。“如果他感到困惑,那就有希望他没有在头脑清醒的时候赞成这一切。莱克特有可能在他身上使用了给予米里亚姆·拉斯的同种精神药物。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所需做的就只是将他们分开,让药物从威尔的体内代谢掉。”莫莉听出来他语气中的希望,他没有说出的那一部分。我们会让他回来的,这一切都将只是个失误罢了。

  “我——我不知道。”她说。“他看见我了——我想他说出了我的名字——但是他还是和……”

  “如果汉尼拔给他下了药,那他便有可能不知道他所看到的是真是假。”阿拉娜缓缓说道。“他将会极易受暗示影响。当时看起来像是汉尼拔在跟他说话吗?”

  莫莉点点头。她记得他们站在对面的街道上,从一处阴影走到另一处阴影,记得威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惊吓,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而另一个人——汉尼拔·莱克特?——贴近了他的身躯,将脸凑近对方,以便在他耳边说些什么。这记忆并没有带给她安慰,即使它确实增加了威尔并不是按照自己意志行事的猜想的可信度。从他们行动和触碰的方式中透露出的、他们之间的能量如此明显,不可能是由精神药物或是催眠手段诱生出的。想到这里,莫莉想要哭泣。她想知道还要多久她才能回到汽车旅馆的房间,钻进被窝待上几个小时。

  “那就是了。”克劳福德说道,听起来好像这就是他们所需的全部证据。“当他看见你的时候,他有反应,莫莉,如果我们能让他在没有汉尼拔作为干扰的情况下看见你,你就可以让他接近到你。”

  “我们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阿拉娜说道。“你将需要一个特警小组在迈克尔·巴克的房子周围埋伏。把他们分散到住宅周围,而你和莫莉要尽可能地靠近。”

  “我们需要一个能够清楚看到房子的地方。”克劳福德探员同意道,“监视每一个入口,这样他们一到我们就能知道了。然后,莫莉,你得一个人进去。我们会尽力确定威尔的位置,试着在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抓住他,或是设法引开他。”

  莫莉只是看着他。保护迈克尔·巴克似乎越来越不是他们的首要任务了。“他的手是干净的。”她终于说道。“他身上一滴血都没有。”他们两个身上都没有,她想到,却在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将其推开了,她急于找到任何可以证明她丈夫无罪的事物。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胸口。她能感觉到空气被推出体外。她知道,无论是否沾满鲜血,无论双手血红还是干净,威尔都是有罪的,即使他们抓住了他,他再也不会是她记忆中的那个男人了,但他将永远是她爱的那个男人。

  ******

  她语速很快,她光泽的嘴唇随着描述那些章节标题和封皮照片的细节而移动着。后一个话题她提出的很是谨慎委婉,但她的精明头脑不允许她不去提到这个主题。他立马就理解了她;用一张旧照片可能会是一个更加令人舒适的选择,但是一张他意外后的照片将会卖出更多的书,并帮他赢得同情与信任。一个会让你看到那副模样的人肯定不会再隐瞒任何东西了。我会对你撒谎吗?看看这张脸就知道了!

  有个能与他的智慧旗鼓相当的伙伴真是妙不可言。在弗莱德里克的经历中,她的聪明与美丽是无与伦比的,而她的勇气让他也想要变得勇敢了。她面对恐惧毫不畏惧。她一点也不害怕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情还没有发生在她身上过。弗莱德里克则已经经历了三次最为糟糕的时刻。如果还有什么比现在这个更糟糕的,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但他不能就这样看着她,无所顾忌、不容置喙地,说出“不”字。

  他的皮肤移植手术进展顺利,与整形外科医生的第一次会面也以充满希望的氛围结束。这位外科医生对弗莱德里克的脸很是乐观。迟早,他将得以再次微笑。现在,他将就着对弗雷迪露出了裸露的牙齿,希望她能从他浑浊的眼睛里读出笑意。

  弗莱德里克先前便见识过整形手术的威力,而它们确实令人印象深刻。这些天,他自己也感到更加乐观了。红龙将他剥得只剩骨头,但即使如此,他也仍能忍受。他已经承受过了极大的痛苦,并努力从他所经受的无数不幸的痛苦和恐惧中恢复过来;更不用说这最近一次的暴行在他已经承受过的不幸上又添砖加瓦。弗莱德里克不再对自己的外貌感到悲凄,他将精力转向对力量的考量。

  他从来没有特别坚韧过。在意外发生之前,尽管他的身体差强人意,却也十分软弱。他能在自己爬上两层以上的楼梯时,感受到它在自己的大腿和胸膛之中,却在每次它本可以发挥作用的时候,无力保护自己。他是猎物,他厌倦了自己在食物链中的位置。

  他看着弗雷迪的嘴在动,他的一部分思绪跟随着她的所言所语,而其余因创伤而破碎的内心则在徘徊涌动。他们一周之后便会开始对他进行理疗,而他现在决心步行离开医院,再也不依靠那根他为了稳定与时尚、依靠了前半生的拐杖。他会康复的,比康复还要更好。他现在想要变得强壮,以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方式。通过食物链中的每一个血腥环节,弗莱德里克打算爬升。

  ******

  汉尼拔不疾不徐。当他终于从浴室出来,身着柔软的灰色长裤和钴蓝色毛衣,他的头发仍然柔软而潮湿,威尔正对着门口站着,两臂在胸前交叉着靠在对面墙上,表情介于困惑、愤慨和令人可怜的忧伤之间。通常情况下,汉尼拔会觉得这种组合极其有趣,并令他感到愉悦,但现在他并未被取悦。汉尼拔的视线冷漠地越过了威尔愤懑的身形,朝书房走去。他无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就知道自己正被跟着。

  “你是在期望着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吗?”威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汉尼拔让自己忙于将桌上的文件叠得整整齐齐。“因为我真的不知道。”

  这实在难以琢磨,即使是对威尔来说,尽管他拥有移情的天赋与天生的狡猾,却多年来一直展现出其惊人的迟钝。汉尼拔迫使自己在回答问题的同时,继续这项整理书桌的单调工作,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以免内心的狂怒无法克制。

  “不管你在玩什么把戏,威尔,我都不喜欢。”他说,声音颇有分寸地保持平静。尽管如此,他确信威尔能从这些话中听出隐藏的愤怒。“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健忘。”但威尔的表情流露出一种真实且完全的困惑,这让汉尼拔不得不重新考虑他的判断。“不,你没有那么麻木不仁,但你也没有在撒谎,是吗?”

  威尔紧闭双眼,随后又忿忿地快速眨着眼睛,以一种汉尼拔多年以来一直抱有好感的反常方式,怒气冲冲地对他说道:“我真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说着,用手揉搓着脸庞,露出可怜的绝望神色。“一切看起来都很好——比很好还要更好——然后我们就回到这儿了,然后……”他摆摆手,难过地说不出话来。汉尼拔感觉自己柔和了一些,冰冷的怒火被好奇取代了一部分。

  “那么还有别的原因。”他低声说道。“也许是视角上的巨大差异。告诉我,当我们离开达菲先生的家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威尔对他眨了眨眼。他的双臂再次交叉在了胸前,姿势充满防备与谨慎。“你,”他说道,“带着我离开。”他皱起眉头。“只不过你穿得有些不一样,而我也是。就好像我在梦境中移动。而且。”他停下,眉头皱起的更深了。

  “继续。”汉尼拔催促道,为了避免吓到威尔,音调保持的很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你当时正对我说着话,”威尔喃喃道,声音几乎没比呼吸声大多少,汉尼拔走近了些才听清楚。“但我听不见你说什么。但我知道我必须跟着你,尽管我的脚像是穿了双水泥鞋。然后我朝街对面望去,我看见了莫莉。”他咽了口唾沫,嗓音迷人。“她也穿得很奇怪,我们三个都像是来自某个不同时代的人。”当他与汉尼拔的视线相交时,他做了个鬼脸,苦笑了起来。“你知道的,我的想象力一直都很活跃。”

  汉尼拔向他眨了眨眼,一个缓慢且有意的动作。“你认为,你在我们逃跑的时候,产生了幻觉。”沉默了很长时间后,他说道。

  “是啊,显然如此。”威尔粗声粗气地说。“我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的,即使是在它发生的时候;毕竟,我对幻觉有着异常丰富的经验。”他又发出一声短促的苦笑。“除非你打算告诉我,我们真的穿得像雅典士兵,而莫莉真的穿得像是特洛伊的海伦,站在街对面挥舞着斧子和网。”

  “你看见她拿着一把斧头和一张网?”汉尼拔问道,着迷感一丝一毫地取代了愤怒。“那就更准确地说是海伦的姐姐,克吕泰涅斯特拉了。”

  “海伦,克拉米狄亚[3],无所谓了。”威尔轻蔑地挥了挥手,这个手势如此粗鲁,汉尼拔不由得透过牙缝吸了一口气。“这些都不能解释你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暴躁,汉尼拔。”

  他盯着威尔看了很长时间,盘算着接下来最好说些什么。威尔显然相信他们并未被发现就逃离了现场,相信他只是想象出了他的妻子正站在街灯下看着他们,汉尼拔想要隐瞒真相。但这意图更多地出于习惯而不是实际情况的考虑,最终他开口道:“她没有穿着希腊长袍。[4]”

  威尔对他眨了眨眼。有那么几秒钟,他的脸上充满了困惑与忧虑,而汉尼拔很想称之为可爱。终于,理解浮现在了他的面庞之上。“你是说——”

  “你没有幻想出你的妻子,威尔。看来你的那些未了结的事务找上门来了。而你的确以一种令人信服的由衷渴望看了回去。”

  威尔敏锐地听出了那些刺耳的话语,脸上泛起了红晕。“我没有——”

  “哦,我向你保证,你确实那样做了。”

  “好吧,我不是故意的。”威尔羞愤地盯着他。“你又嫉妒了,是吗?”

  愤怒战胜了汉尼拔对威尔内心世界的迷恋,至少现在是这样。“我并不妒忌你的妻子,就像我并不妒忌那些,自我遇见你以来,你一直所披的其他任何伪装一样。”他反驳道,无法抑制自己谨慎的平稳语气中的一丝咬牙切齿。“我没有必要成为什么失恋的乡巴佬,为你看到她的反应而感到沮丧,不论你是否知道她是真实存在的。”

  “你不会真的还以为我要背叛你吧?”威尔不耐烦地说。

  “又要背叛我了。”汉尼拔纠正道,声音平静。“听起来你认为这是一个完全荒唐的担忧。”

  “没错,是的。”

  “让我们检视一下我们的证据,格雷厄姆探员。”汉尼拔异常迅速地回答道,在说话之前不再花时间预演那些语句。“你以背叛我为业。你声称将一切抛诸脑后,却对于如果再次背叛我后我将如何反应,表现出了一种令人警惕的念念不忘。当以你的家庭作为谈话主题时,你会表现出明显的心神不宁。你继续将对被你抛弃的女人的终生奉献的象征戴在手指上。而当这个女人突然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你面前时,你的反应则是朝她走去,直至被拖走。”

  他停顿了一下,不确定自己能否将声音保持的更久。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变得粗糙,在耳中越来越激烈,他能感到自己的脉搏在喉咙与双手中快速地颤动着。他迫使自己保持平静,专注于每一次呼吸的长度和脚下地板的感觉。威尔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不知怎的,他意识到了汉尼拔还没有说完。终于,当他使所有的情绪从脸上流出,并且确信自己的话语能完整地说出时,汉尼拔说道:“我因这种行为而感到担忧是十分合理的,威尔。也许你愿意解释一下?”

  他朝那个年轻男人走了一步,侵入着他的空间。威尔没有随之后退,只是笨拙地语无伦次着,直到汉尼拔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或许你那时还没有准备好。”他残酷地说道,在看到威尔脸上浮现的一丝破碎表情时,尽管这让他想要停止滔滔不绝,但他也暗自为此兴奋。“我当时就应该将你留给她,而不是把你拖走。”

  当威尔转身离开书房时,他的脸色苍白,下巴和嘴巴绷得紧紧的,眼神暗潮汹涌。这是自他们进入那辆监狱转运车后,汉尼拔能记起的第一次看见他走开的样子。汉尼拔没有跟上。

  ******

  自从他们来到这里,他就知道这个顶层公寓中有一间专门为他定制的房间,在数年以前就设计和布置好了,当时的汉尼拔仍能轻易地相信威尔的好意。第一天清晨,他洗了个澡,而当他洗完的时候,一套裁剪合身的西装正在床上等待着他。他知道在公寓的某个地方肯定还有另一个衣橱,里面挂满了汉尼拔希望某天能见到威尔穿着的衣服。他一定等了很久了。

  威尔轻易地找到了那个房间。毕竟他已经去过一次了。从主卧出来,穿过大厅,便是这间房间的房门,它的装潢很像两周之前他在崖边别墅里的那个房间。威尔注意到床单上的难闻气味和铜红色污渍,想起他们在做完贝德莉亚的手术后还没来得及换掉床单。毕竟,这不是什么当务之急。他没有费心去探查,只是把自己丢在了血迹斑斑的床上,踢掉了腐臭的床单。他躺在无数的枕头之间,头晕目眩。

  有这么一两分钟,威尔看着房门。他没有摔门,甚至没有费心把门关上。它就这样半开着,从他躺在床上的位置可以看到一丝走廊。他等待着,却不肯承认自己所等待的是什么。最后,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门外的走廊空空如也时,他叹了口气,调整着双腿的位置,以便坐起身来,靠在床头休息。

  刚才的情况值得细细分析。威尔闭上双眼,试图越过他骨骼和肌肉中震颤的血流声清楚地思考。透过他体内能量的轰鸣声,透过那感知的洪流,透过那些不断侵入着他的感官的气味与色彩,长时间跟随任何想法都变得很是费力。他闭上双眼,深呼吸,迫使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画面上。

  汉尼拔站得那么靠近,双眼像黑镜一般映照出自己的失望与不安,他的嗓音因强烈的挖苦而颤抖着,有一瞬间,威尔惊恐地确信着汉尼拔将要再一次捅伤他。他的表情一如几年前留威尔开膛破肚在厨房地板之前那样,中情烈烈,却同时似雕像般冰冷。

  好笑的是,威尔当时还以为汉尼拔正打算吻他。他那难以捉摸的强烈神情,他轻抚威尔脸庞、将头发卷上手指的方式,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预示着某些比开膛破肚更为愉悦的事情。甚至在他用那把弯曲的割毡刀沿着威尔的腹部划开时,在威尔朝他倒下后,他怀抱着奄奄一息的威尔时,威尔内心的一部分仍相信着汉尼拔会亲吻他。不知怎的,这似乎是理所应当的,在汉尼拔将嘴唇覆上时死去,感受着他将呼吸抽离他的身体,吞噬掉他对空气最后一丝渴望;似乎应当任由自己就这样逝去,而汉尼拔将双手放在他身上的感觉将追随着他进入往生。一部分的他渴望着这一切,即使他的身心仍奋力抵抗着渐增的对于死亡的渴望。

  他那时允许了汉尼拔引导着他的身体,将他拉近,却没有料想到被捅时的剧烈疼痛。他也没有料想到在几天之后那疼痛依然灼烧着他的全身,当他从血流成河的梦中醒来,并发现汉尼拔已经离去,带走了贝德莉亚。你该离开了,当他在医院病床上失眠的时候,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我本可以过后跟随他的。在我有时间思考之后。在我决定之后。

  威尔发觉,在指责汉尼拔的嫉妒的同时,自己也成为了饱受指摘的伪君子。他不得不暗自承认,汉尼拔有权发泄他的愤怒,同样也有权流露他可能正经受着的嫉妒。这一切看起来充满怀疑,而多年以来,威尔无疑给了他足够的理由保持谨慎。

  莫莉到底在那里做些什么?威尔琢磨着。他们知道杰克一直在监视着那栋房子——他的车一直在街道对面盯梢,格外显眼——而他们也在匆匆完成作品之后冲出了后门,翻过篱笆,朝汉尼拔藏在两个街区之外的一个垃圾箱后面的杜卡迪跑去。但莫莉没有理由出现在那里,也没法解释她为什么会在那里。难道她是去找他的吗?她不可能这么愚蠢。

  她的出现一定和杰克有关,威尔得出结论,但他想不通为什么。思考变得越来越容易了,但外部世界依然如洪水般冲击着他。

  他让自己想象着成为汉尼拔会是什么感觉——一项他一直以来渴望且同样回避着的任务。汉尼拔,是那个用一反常态的坚定和毫不含糊的措辞表达了他的爱意,以平静的微笑和永不流露沮丧的神情回应着威尔的每一次拒绝的人。汉尼拔,是那个抚摸着他的脸庞,坚称自己对威尔来说比任何人都重要的人。汉尼拔,是那个将疑问以胸有成竹姿态陈述出来的人。他们不像我对你那般重要,他这样说道,但他其实是在提问。而威尔无视了这个问题,随后便在第一次有机会展现出他一直宣称的忠诚时,选择了踉跄地跟在他幽灵般的妻子身后。

  这实在太蠢了,真的,一个纯粹的意外,一场错误的闹剧。如果他没有以为她是他想象中的虚构形象,他绝不会允许自己接近她。不管她在犯罪现场的出现意味着什么,这都不是一个好兆头。他的潜意识也一定想要传递这种信息,在其中为她装扮上了武器和陷阱。

  威尔终于再次睁开了双眼,眨着眼睛,直到昏暗的房间变得清晰起来。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房门。他同样也忍不住那股一涌而上的失望,当他看到半开的门后空荡荡的一片走廊。威尔从床上滑下来,穿过房间,把门完全打开了。

  他发现汉尼拔还在书房里,坐在书桌后,大腿上放着一本合着的书。他那沉着冷静的外表看起来有些歪斜。“嘿。”威尔走进房间,招呼道。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像对待普通人那样对汉尼拔示意他的到来,但这有助于消除一些尴尬的紧张氛围。汉尼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当然他不会想让这一切轻易过去。他什么时候让事情容易过?威尔深思着,咬着下嘴唇。看起来及时地过来道歉才是当务之急,而不是任由境况愈加恶化。但由于他现在站在了汉尼拔面前,感受到对方的怒气依然从身上波浪般翻涌而起,他发觉做出这简单的道歉比他在卧室中想象的要更加困难。

  “你落下了什么东西吗,威尔?”当他们之间蔓延了太久的沉默时,汉尼拔终于问道。当提到威尔时,他的声音缺少了平时的友善与愉悦。

  “听着,”威尔再次尝试,“我需要道歉。”听到这话,汉尼拔淡色的眉毛抬了起来,威尔感到他头脑中愤怒的烙印正熊熊燃烧。他迫使自己无视它,并继续说道。“我请求你相信我,而我却至今没能做出相应的努力赢得这信任。我无法责备你的恼怒。”他将手掌摊开,做出一个开放、和解的手势。“但我需要你知道,汉尼拔,我当时并不知道她真的在那儿。这不会是我们之前所做过的任何事的重复,或是我对你做过的任何事的重复。”他停顿了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着克服自己的舌头打结,并继续与汉尼拔那闪烁的暗红双眼相对视。汉尼拔等待着。

  威尔舔了舔唇。“我知道,我们对彼此所做的事让完全信任变得……十分困难。相信我,我对于这种情形也有自己的恐惧。”

  “你在恐惧什么,威尔?”汉尼拔一如所料地迅速注意到这新的认知。“你在担忧你会完全迷失自我吗?或是担忧你正背叛自己和自己先前的道德准则?或者你在怀疑你已经无法回到那个正直高尚的世界中去了?”

  威尔放声大笑。“你知道我不怕这些。”他说道,笑容里夹杂着刻意的脆弱。

  汉尼拔回以微笑,他的姿势中少了些许紧绷的敌意。“我知道。”

  威尔克制住自己想要抚摸汉尼拔的奇特冲动,好像他是一只大猫一样。他想象着自己将手掌覆上汉尼拔的脸庞,从额头向下,一直抚摸到那对极具魅力的颧骨之上。他想象着汉尼拔闭上双眼的样子。威尔朝汉尼拔依旧坐在其后的书桌迈了一步,却没有触碰他。

  “你在害怕什么,威尔?”

  他又一次笑了起来。“你将我抱在怀里,却把我的肠子扯了出来,汉尼拔。”他回答道,他的笑容充满了痛苦。他的语气是出于自我防卫的打趣。“你试着将我的头骨切开,如此你便可以吃掉我的大脑。实在很难忘记这种事。”

  “那些只是令人遗憾的一时冲动。”汉尼拔承认道。“但如果并非被激怒,它们也不会发生,威尔。”

  “正是如此。”威尔答道。他想要移下视线,但他强迫自己不那样做,并朝着汉尼拔又走近了一步,在他的大腿几乎快要贴上那张红木书桌,而汉尼拔不得不将座椅推后、靠在椅背上才能继续眼神接触时,他才停下。“当你受伤时,你便任由冲动行事。我厌烦了从你身边逃开,汉尼拔。我厌烦了争斗。但我不知道在你脑中为我们的未来计划了什么,我不知道你是否将我们视作同盟、或是彼此的归宿,或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希望自己不要脸红。汉尼拔的目光细细检视着他的面庞,他能感到自己的脸出卖地变红了。“我没有试图伤害你,”他继续说道,发现自己说话时有轻微地喘不过气,“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偶尔的激怒你,无论我是故意还是无意。今晚便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他抬起眉毛。“我如何知道当下一次愤怒的热火席卷你的时候,你不会表现出那些令人遗憾的一时冲动呢?”

  汉尼拔冷冷地看着他,他的脖子仰起,以注视威尔的脸庞。沉默了许久,他说道:“我同样没有任何理由再伤害你了。不是吗,威尔?”

  威尔笑了笑。“没有,”他说道,嗓音温暖。“你确实没有。”

  他走到汉尼拔所坐的桌子的同侧,明知这动作会使对方恼火,却依然倚坐在了书桌上。他突然回到汉尼拔原先办公室的记忆中,回到他们如此深入地陷进对方思想与灵魂之前的那段时间。他记起自己,俯身面对汉尼拔,第一次看到对方的鲜血,想要伸出手去触碰,那欲望如此强烈,他几乎要在抵抗它的同时被其扼死。

  “你在这里。”汉尼拔说道,声音充满敬慕并如此轻声,威尔不确定汉尼拔是否想让他听到。也许他只需要将它大声说出就可以成真了。威尔的心脏在胸腔里拧作一团。

  “我在。”他低声回道,当汉尼拔的眼神落在威尔身上时,那其中燃烧起了阵阵火光。曾几何时,穿过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轻易,却感觉如此困难。但如今这再也不轻易了。威尔停在了原处。

  “你这些天时常出现幻觉吗?”汉尼拔问道,打破了汇集此刻的寂静。威尔几乎要对这个问题大笑出声了,如此突兀,侵入了这一充满情绪的时刻。

  “我一直以来,”他耸耸肩,“都有些不堪重负。”他舔了舔嘴唇,看着汉尼拔的双眼阴沉下来。“我相信你已经注意到了。”

  “为我描述一下感受。”汉尼拔命令道,典型的盛气凌人。“不堪重负,是一种什么感觉,威尔?”

  “你知道的,”他叹气道,“所有人中只有你一定明白。就是……对我周围的世界更加敏感了。像是我之前是透过一张面纱或一个滤镜经历着现实,而现在,那些阻碍全部移除了,我发觉每一丝感知都更加强烈而锐利了。有时,好像这世界正以慢动作运动着,而我可以在两次心跳间呼吸。”他深吸了一口气,话头停住。汉尼拔保持沉默,等待着。威尔观察着他,随后说道:“每一丝声音,每一缕气味,每一次品尝,触碰,每一种颜色和线条——所有这一切都感觉更加真实,更加充满生机与热切。这个世界,”他想了一会儿,“光芒四射。”

  汉尼拔的双眼在不远处闪烁着,但他什么也没说。威尔若有似无地微笑着。“你曾问我我是否很高兴在这里。”他继续道,打破此刻深思的缄默。“我不确定高兴是不是个恰当的词汇;也许应当是狂喜。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我再也不会将其遏制或是以其交换某些更为安全或平淡的事物了。尤其是当我完整地看清了你一直以来提供给我的东西是什么。”

  汉尼拔给予他的表情耀眼夺目。威尔磕磕绊绊地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变得更加粗糙了,不太适应以如此的情绪说出这么大段的话。“你之前告诉我要清醒。”他说道,不算是个问句。

  “没错。”汉尼拔回答道。

  “你知道我的感受,知道这能量如何过度地充斥在我的身体和头脑之中。”

  “我知道我是如何感受的。”汉尼拔回应道。“我猜测你经历着类似的事物,并发觉在面对这一切时难以控制自己。”

  威尔咯咯笑了。“我的缺乏自控常常对你有利。”他说道。“清醒这词用的很好。我确实感到醉醺醺的。”

  汉尼拔深沉地哼了一声。“最终它会变得越来越容易掌控。”他说。“你已经知道该如何利用这无尽的热情来获取对你猎物的支配。看着你动手很美,威尔。我真心对见证这一切感到荣幸。”

  威尔一言不发,只是感觉自己的脸被吞没在了火焰之中。

  “你有没有发觉这狂喜带给你任何平静?”汉尼拔问道。

  “大概吧。”威尔说道。“它了结了一些事情,至少,使我无法逃避自己想要的东西。而那正是平静。并且,”他停顿了一下,当他考虑着他的措辞时,眉头蹙了起来,“这感觉如此巨大,如此广阔,它驱除了那些稍小的忧虑情绪。”

  “是的,”汉尼拔呼吸着,声音低沉,充满爱慕,“这正是我想要给你的,威尔,我希望你能够选择那与生俱来的美妙人生,永远寻求新的感知,并无所畏惧。你挣扎苦恼了那么久。”他微笑着,并无恶意,那笑容穿过他们之间的微小距离,威尔感觉空气正噼啪作响,好像室内有闪电击中一样。“只有将你的自我抛弃在感知当中,才能疗愈你的灵魂。”

  威尔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好吧,”他说,“呃,这实在有些……过于强烈了。”他捕捉到汉尼拔眼中的一丝闪烁,感觉他的嘴干得就像曝晒过的黏土。“这感觉就像是过剩的刺激冲击着我的想象力。只有这一次,我认为,我被弄糊涂了。”他吞了下口水。“我很抱歉。”

  “你没有什么可抱歉的。”汉尼拔回道,声音中已无怒气。“我早该意识到人们是多么容易在新的体验中迷失自我。你正摸索着寻找你的极限。我会更加尽力地帮你找到它们的。”

  汉尼拔的音调低沉,以积极的建议收尾。威尔感觉本已容光焕发的脸庞因汉尼拔语句中的热量而再次燃烧起来。他咳了一声。“好吧,无论如何,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恼火了。”他喘着气说。

  “只是一个简单的误会罢了。”

  “而我们无需任何骨锯就解开了它。”威尔开玩笑道,尽最大努力以幽默掩盖他在这紧张时刻中的不适。“我对于我们的同盟,或者至少,对于我从中存活的能力,有了全新的信心。”

  汉尼拔以灼热的目光凝视着他,嘴角藏有一丝模糊的笑意。他看起来像是在评估着,称量着在威尔崩溃之前他还能将局势发展推动多远。“有人把事情藏心里,嘴里说另一件事情,在我看来像冥王的大门那样可恨。[5]”汉尼拔终于说道。然而,他的语气却将先前的愤怒全部抛诸脑后。“智者惧怕,威尔,而你却总令我自恃。[6]”

  威尔能够感到他的胸膛开始更加快速地起伏。他迫使自己在下一次吸气时屏住呼吸。他能感觉到自己对汉尼拔的话语起了反应,他的身体回应着,正如回应着汉尼拔的触碰一般。现在仅仅是他的话语就这么有威力了吗?威尔记起汉尼拔那血淋淋的双手的轻柔触碰,记起当他捧起威尔的脸、对着他呼吸时,穿透那塑料手套的手指的温热。他记起几个小时前汉尼拔将他按在了电梯之中,随着他用一只手臂将威尔固定住,他们的身体平行相对。他吸了口气,感受到血液如此突然而猛烈地涌向了腹股沟,视野因突然而短暂的眩晕而颤抖。他稍微有些踉跄,感谢那张书桌,他把大部分的体重都靠在了那上面。他不确定如果没有它他是否还能站得直。

  管他呢,威尔思忖着,不确定他应该感到更震惊还是更生气。他选择将那些感觉全部抹净,以分析性的好奇心检视着这一新的形势变化,而不是任由他的情绪喧宾夺主。汉尼拔总能使他的感知更加锐利与明亮,既给予着他能量,又消耗着他的精力。如今,随着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因存在而容光焕发、光灿夺目,威尔以为,他只会自然而然地开始对汉尼拔产生更为强烈的共鸣。他的所有感官都被唤醒,当然他那独特的第六感也不会例外。他开始再现汉尼拔的情绪与反应也讲得通了——威尔皱眉,第一次留意到汉尼拔如何谨慎地将两腿交叉,一丝苍白的红晕从他更为苍白的脖颈上浮现。哦。当然。他吞咽着,不确定自己在汉尼拔褐红双眼的炽热注视下该如何继续。

  “我信任你的自恃。”他终于设法说出话来,自己听起来像是快被勒死了。“毕竟,它带领我们走到了这里。”

  “是我们一起走到的这里。”汉尼拔提醒他。“我引领你,你引领我。最终,这都是一回事。”

  威尔点了点头,不再相信自己能再说出一个音节。在他耳中似低音鼓般跳动的血液,与那汇集在他如岩石般坚硬的分身的血液之间,他很惊奇自己依然站立着,即使有书桌作为可靠支撑。在汉尼拔的注视下,他闭上了双眼,让空气以叹息从体内逸出。他知道他一定看起来有些不知羞耻,他那沉重的叹息和颤抖的睫毛,像是来自于某本廉价言情[7],令他难堪,但他没法让自己在意这些东西。尤其是当每一个崭新的时刻都带来一波不曾衰退的新鲜感知冲击、贯穿着他,一股全新的欲望从汉尼拔身上缕缕升起,萦绕在他身旁,正如浓烟从篝火上升腾而起。

  “不考虑你那短暂的神圣婚姻,”汉尼拔继续道,威尔感觉他丝绒般的嗓音像是一次触摸从他皮肤上划过,“你的每一面人格都令我着迷,威尔。”

  “你知道的,你不需要感到被威胁,”威尔说道,咽下他干涩喉咙中的梗塞,微微一笑以柔和这些词句,“我的意思是,被莫莉和沃尔特威胁。他们并不……”他听到汉尼拔的嗓音在他耳中喃喃,几乎能感受到他皮肤上的炙热鼻息。他们并不重要,威尔,不是我对你那种重要。“他们不是你。”他最后说道,忽闪着睁开双眼以对上汉尼拔的视线,知道他正遵守一条他曾告诉他们二人不会越界的底线。

  “谁被威胁了?”汉尼拔问道,朝着威尔嘲讽地抬起一边眉毛。“我当然没有因你那失败的家庭社会实验而感到威胁,威尔。”

  “说得倒真像是个没被威胁的人。”威尔回道,随着一股赤忱涌上他的心头,他绽开了一抹笑容。他感到自己正在放松,紧张感正逐渐被驱散,他终于得以再次呼吸。在这崭新的放松氛围中,威尔默默将汉尼拔脸上的温柔深情珍藏于心。

  “找点安静的事情做吧,你这恼人的家伙。”汉尼拔和善地说。“你让我从书上分神了。”

  威尔考虑着要不要指出,在他刚到这里时,汉尼拔便一直对着这本书的朴素皮革封面沉思,仍未翻开这本极其古老且过于沉闷的大部头。但是,他宽宏大量地决定,这一天里他已经把这个较年长的男人折腾够了。他从最近的书架上随手取了一本书,坐在火炉旁的一张扶手椅上,从书的上方窥视着汉尼拔,然后他笑了。

  [1] 标题注,爱莪(Io)是阿尔戈斯国的女祭司,专门供奉天后赫拉。宙斯在与爱莪私会时被赫拉发现,只能把她变成一头白色母牛,而识破这一切的赫拉则要走了母牛,并派遣百眼怪兽阿耳戈斯看管。不忍爱莪受苦的宙斯派出自己的儿子赫尔墨斯营救爱莪,赫尔墨斯扮作牧羊人,用故事和风笛催眠了阿耳戈斯,救出了爱莪。而爱莪也在发誓远离宙斯之后被恢复原形。

  [2] 杜卡迪(Ducati)成立于1926年,是一家意大利摩托车生产商,总部位于意大利的博洛尼亚。其产品由于卓越的性能以及意大利特色的设计而闻名。

  [3] Chlamydia,意为衣原体,是威尔的口误。

  [4] 旗同/基同(Chiton),古希腊人所穿的宽大长袍。

  [5] 引自荷马《伊利亚特》第九章312-313行。取用罗念生译文。

  [6] 化用圣经《箴言》14:16:“智慧人惧怕,就远离恶事;愚妄人却狂傲自恃。(The wise are cautious and avoid danger; fools plunge ahead with reckless confidence.)”

  [7] Harlequin romance(禾林小说)。禾林出版公司(Harlequin Enterprises Limited)是全球最成功的浪漫小说出版商。其浪漫爱情小说占世界爱情小说市场80%的份额,迄今为止,禾林小说在全世界拥有5000多万女性读者,美国三分之一的女性都至少读过一本禾林出版的言情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