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庆看向白玺,极力扮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冷冷道:“不许轻举妄动,否则我就杀了他!”
白玺苦脸:“大哥,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他?你到底要什么?”
沉默片刻,何庆认真开口:“我要银子,要很多的银子。”
白玺试探着问道:“很多是多少?”
何庆也不知道,于是直接无视了他这个问题,道:“我数一百下,看不到银子我就杀了他。”
“……”白玺一次次忍住要扑上去去揍死眼前这个恶人的冲动,他尽最大的努力来使自己看起来和颜悦色,却还是忍不住摊手无奈:“大哥,一百下我连这院子都走不完,怎么去拿银子?”
何庆于是稍微松口:“那三百下,你跑着去,不准叫人。”
白玺想翻白眼,还是尽力忍住了:“不叫人怎么拿银子?”
何庆噎了一下,第一次干这种事的他也是毫无经验,只好冷着脸道:“值钱的都行。”
说完他忽然将匕首又往云斐脖子逼近一分,只差一点那细嫩的皮肉就会被割破。
何庆冷冷地威胁他:“你若晚一下,我就在他身上划一刀,你若不回来,我就慢慢地折磨他,慢慢地杀了他。”
白玺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莫名心慌了一下,不自觉地想到那副血淋淋的画面,当下心里一阵发毛,忙急道:“我这就去,大哥你数慢一些啊!我绝对会回来的,你千万别伤害他!”
白玺说完撒腿就跑,硬生生跑出了百米冲刺的效果。
云斐定定望着他跑走的身影,许久才回过神来。
白玺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数数。
他真的该庆幸,这个院子离他的房间不是很远。
一阵风似的跑回房间后,白玺已然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可他来不及歇息,急忙胡乱地扯过一个布袋,七手八脚地将屋里值钱的东西一股劲的都往里塞,塞满后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何庆压根就没有在数数,白玺一走,他就从云斐身后走了出来,整个人显然放松了许多,不过手上的匕首依旧不离云斐的脖颈。
何庆泰然自若地站在云斐身侧,目光如炬的他一直在观察着云斐。
不得不说,何庆有些看不透这个少年郎,取人性命的刀已架在他脖子上,可他眼中却并无半点恐惧。他从未开口说过一句求饶的话,也不似少主那般惊慌失措,火急火燎。
他冷静到恍若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这种人,最难对付,最该提防。
直到远远地看见白玺的身影后,何庆才故作模样地大声喊着:“两百九十、两百九十一、两百九十三……”
白玺气不打一处来,说好数慢一些的!而且他自己明明才数到两百七十!
白玺一口气跑到何庆面前,将布袋用力往地上一放,撑膝喘息不止,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值钱的、东西、都、都在、里面了……”
何庆俯视那个布袋,悠然地轻扯嘴角:“你迟了一下。”
白玺一个弹起,又怒又气地大吼:“我没有!你数到三百的时候,我已经来到你面前了!”
“……”何庆没理他,黑溜溜的眼珠子飞快转了好几圈,忽然扬手一把将云斐重重扔到了地上。
云斐忍痛闷哼一声,被摔得头晕目眩。
白玺忙一个箭步冲过去,刚蹲在云斐身旁,何庆就已来到二人身前,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位少年,绕有兴致地把玩手中的匕首。
“你,你干什么?”白玺没来由地害怕了一下,却下意识地挡在云斐身前。
何庆邪笑一声:“他刚刚一直在瞪我,我要挖了他的眼睛!”
说着,他抬起拿匕首的右手,虚虚往旁边空地一指:“你,让开。”
“你他娘的有病吧!”白玺皱眉怒道,“他不过就是一小孩儿,你至于吗?!”
云斐:“???”
我不过就是一小孩儿?
何庆:“???”
难道你不也是小孩儿?
白玺浑然不觉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实在讨厌这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明明自己心急得要死,偏偏又无能为力。
他也不知自己哪来这莫大的怒气,但他的确忍无可忍,他真的很着急,真的很急躁,真的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摆布的感觉,忍不住怒吼起来:“我不让!值钱的东西我都已经给你拿来了,你凭什么说话不算数?”
何庆俯身拽住白玺的手臂,将他往一旁扔去,力道却刻意放轻了许多。
下一刻,匕首对准了云斐的眼睛。
“喂!住手!”白玺厉声,刚靠近一步,何庆便瞪了他一眼,也没说只言片语,只是泛着凛冽寒光的匕首离云斐那双好黑白分明的眼睛更近了。
白玺吓到顿住脚步,心急地望向云斐。
那是多好看多清澈的一双眼睛啊……
云斐定定地回看紧皱眉头的白玺,他清楚地在白玺眼中看到了紧张的在意。
第一次,云斐那双不惊的眼里慢慢涌动起名为感动的波澜。
他怔然地想了想,原来除了阿娘,还会有人紧张我。
云斐眼底蓦然浮现一抹山雨欲来的阴鸷。
何庆轻飘飘道:“要我放过他也可以,用你一只眼来换他两只眼,如何?”
白玺心里骤然奔腾而过十万匹衔草踏泥的黑马……
末了,他终于冷静下来,漠然地问:“你说话算数?”
何庆笑了一下,点点头:“自然。”
白玺横下心来,慢慢有了决定——他自问不是菩萨心肠舍己为人的人,但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就是莫名觉得,云斐那副样子挺让人心疼的——从看他的第一眼起,他内心就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疼。
自己阴差阳错得以再活一次,算是天大的恩赐,少一只眼……其实也没什么的,反正不至于瞎。
但云斐……肯定不能失去眼睛。
两害相权取其轻,以一换二,也值了。
“行!”白玺掷地有声,“我换,你放开他。”
话音刚落,云斐忽的抬眼望向白玺,且惊且喜。
白玺的表情很严肃,他是认真的。
何庆亦是感到诧异非常,据他所知,坠湖前的少主年纪虽小,却是个冷血心肠之人,从来漠视那些无关紧要之人的生死。
只是大病了一场,竞能改变人的心性么?
难道这就是门主要自己做这出戏的缘由?
“好!”何庆将匕首放下,转身向白玺走去。他走得很慢,似乎在等着什么。
在何庆转身的刹那,躺在地上的云斐亦慢慢站起身。
忽然,电光石火间,云斐干脆而利落地抄出怀中的竹刀,猛地向前冲去,同时迅速拔刀对准何庆后背胸口的位置,决绝地挥刀插入!
“啊!!!”身强力壮的何庆猛然踉跄了一下,钻心刺骨的剧痛瞬间弥漫全身。
何庆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一时间既后悔又愤怒,他不该大意的!
但云斐这一刀并未完全深深刺中他的心脏,不至于让何庆立刻一命呜呼。
何庆吐了一口血,理智地反手拿匕首向后刺去,但他到底是身负重伤,不负之前的敏捷,而云斐又反应极快,这一刀被他有惊无险地躲过。
就在何庆正欲拼尽最后力气,转身与云斐誓死一搏时,云斐猛然一个跳起,同时双手猛地将竹刀从何庆背上拔出,又猛地再次狠狠插入!
这一次,云斐用尽全身力气。
那一刻,何庆如同突然断了线的木偶,直接软绵绵地跪了下去,堪堪跪在了白玺面前。
他的胸口流血不止,明艳的殷红一点一滴渗透他的衣襟,却仿佛在一瞬间便染红了整件衣裳。
此刻,何庆眼神涣散,宛如行将就木之人。
白玺骇然,整个人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呆若木鸡地看着云斐弯下身子,看着他将竹刀慢慢抽离何庆的身体。
何庆蓦地发出痛苦的呻吟,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他艰难地抬起头,眼带怨恨地望向某一个方向。
白洺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飞奔而来的白洺并未理睬何庆,而是直奔白玺。
何庆死死盯着门主的背影,只听到他一个劲儿地关切问着少主问题。
却始终未看自己一眼。
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何庆怨恨而愤怒地在心里咆哮:“门主,你为何不早些出现?!你为何不救我?!不是说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么!!!”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白洺终于转身,俯瞰地上了无声息的何庆。
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在何庆威胁白玺时,他会适时地挺身而出,随后假意与何庆交手,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何庆走。
但白洺最后没有那么做。他不在乎何庆这种人的生死。
许久,白玺才完全回过神来。
他一个箭步跑向云斐,关切而紧张地问他:“云斐,你没事吧?”
云斐忽然看懂了白玺的眼神,他不是在问他身体有没有事,而是……
云斐垂眸望了一眼自己手中血迹斑斑的竹刀,随后悄悄将竹刀藏在身后,低声道:“我没事。”
白玺看着淡定自若的云斐,一时心中不是滋味,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白玺和云斐认识的第一天,在他面前中气十足地爆了两句粗口。
云斐与白玺相识的第一天,当着他的面,心狠手辣地杀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