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多, 说好要守岁到天亮的几个人都趴倒在桌上,小的更是早就全军覆没,十二点不到就各自回去睡觉了。

  乔齐玉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 打到桌上的酒瓶子, 酒瓶倒在他脑袋上。他睁开眼看了看四周,扶起酒瓶后推开桌上的桥牌和花生瓜子, 打着哈欠推了推韩枫,可他闭着眼睡得正香,怎么推都没有反应。

  “睡得跟猪似的,”乔齐玉软绵绵地骂道, “你不是要跟我比谁守得晚吗?”

  “别守岁了, 都去睡吧,你们房间出门右转第二间, ”韩松伸了个懒腰,拍了拍韩柏的脸, 可他也只是“唔”了一声, 眼睛都没睁。

  韩松无奈,起身将他扛回房去了。

  逢春院没有多余的空房间,先有的双人房也都是上下铺, 男生里只有韩枫房间还有一个下铺空着,韩墨骁白天出门时买了干净的被褥和枕头, 安排乔齐玉在这里将就一晚。

  岑栋也一直没走,几个男孩子等柳芽和韩杉去睡觉后,偷偷从岑栋车上搬了小半箱啤酒下来, 边喝边打牌, 一个个醉得东倒西歪,岑栋也喝了不少, 似乎也要在这儿睡,得和乔齐玉韩枫挤一间了。

  乔齐玉扭头看了一眼之前坐在他身旁的岑栋,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

  “一声不吭就走了?讨厌的家伙。”乔齐玉皱着眉嘀咕了一声,起身又推了推韩枫,还是推不醒,便想学韩松的样子去扛人,结果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刚把韩枫扶起来便被他压得直接往地上倒去。

  乔齐玉一声国骂还没出口,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人也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胸膛,扭头一看,正是岑栋。

  “你没走啊?”乔齐玉睡眼惺忪地问。

  “去打水了,”岑栋把韩枫接过来,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一盆热水道,“我送他回房去,你洗漱一下。”

  韩枫年龄最小,也是第一次喝酒,醉得厉害,现下睡得不省人事,脸红红的,泛着光亮的嘴唇时不时还吧唧两下。

  岑栋想把他背起来,他却软绵绵地往边上倒,岑栋便干脆将他打横包起来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折回来问:“他房间在哪?”

  乔齐玉耷拉着眉眼说了,等岑栋出去,臭着脸蹲下身子就把手往热水盆里塞。

  “啊嘶!”他甩着被烫到的指头骂道,“笨蛋岑栋,想烫死我吗?”

  岑栋把韩枫放回上铺盖好被子,再折回来熄炉火,发现乔小少爷还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面前的热水根本没有动过。

  “怎么不洗?”他问,“不困?”

  乔齐玉没好气道:“毛巾都没一个,怎么洗啊?”

  “你床上放着两个新的,”岑栋蹲下身把手里的毛巾放在热水里,将盆端到桌上道,“过来。”

  乔齐玉磨磨蹭蹭地走过去,重新把手伸进热水里,这会儿倒是没那么烫了。

  岑栋起身又要走,乔齐玉拉住他的袖子:“你又要去哪儿?”

  “小少爷,”岑栋那带着钩子的眼睛扫了他一眼,揶揄道,“你不会要我帮你洗脸吧?”

  “谁要你帮我洗脸了!”乔齐玉脸一红,别开眼道,“我是好心留、留你在这儿睡……”

  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岑栋问:“睡哪儿?”

  “我不是有个床么,”乔齐玉白皙的手指已经被热水浸成了粉色,勾着白色的毛巾在水里游来游去,“我俩又不胖,挤挤……不就得了。”

  这话说完,他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下面,耳朵和后颈全部红透了,跟虾米似的。

  岑栋轻笑一声,却还是转身飞快地走了。

  乔齐玉焦急地扭头看向门外,身体起到一半又赌气般地坐下,用手舀了热水给自己洗脸,拧干毛巾一边擦脸一边埋怨道:“不识好人心,大半夜的非要走,也不怕冻成冰棍。”

  “你要把谁冻成冰棍?”

  乔齐玉吓了一跳,扭头怒道:“你是鬼吗,你要吓死我啊!”

  “分明你自己心里有鬼,”岑栋又端了个大一点的木盆过来,放在他跟前道,“洗脚,小少爷。”

  乔齐玉剜了他一眼,滚圆的眼睛像猫一样,却没再还嘴,脱了鞋袜慢慢地把脚伸到热水里,舒服得叹了一口气。

  岑栋把火炉用铁盆盖住,自己也洗了脸,又听乔小少爷颐指气使道:“我要刷牙,我不刷牙睡不着。”

  “我今天要是没来,”岑栋撑在洗脸盆两侧看着他,问,“你打算使唤谁去?”

  “这儿这么多人,总有人可以使唤,”乔齐玉不以为然道,“我看韩枫就很好欺负啊,就他了。”

  “他才不会傻傻让你欺负,”岑栋抬手掐了一下他的脸,“幸而韩院长知道你的臭毛病,还给你备了牙刷和杯子,等着。”

  乔齐玉得意地摆了摆头,秀气的脚丫子在水里踩了踩。

  等这位小少爷终于洗漱完毕,一身清爽地准备去睡觉,又发现自己没有拖鞋,于是扭头眨巴着圆眼睛,看着某人。

  岑栋也刚刷完牙进来,见状摇了摇头:“毫无自理能力,我去拿。”

  “等等。”乔齐玉说完把毛巾丢到一边,歪歪斜斜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张开了手臂。

  “成,我背你。”岑栋把牙缸放在一边,走过来微微蹲下,把手放在后面道,“上来。”

  “我不要。”乔齐玉头一扭,手却依然是刚才的姿势。

  “干什么?”岑栋勾了勾唇,“你也要抱啊?”

  “不能抱啊?”乔齐玉问了一句,眼里好像有点水汽,“抱别人就可以。”

  “他还是个小孩子,”岑栋扬了扬下巴,“你多大了?”

  乔齐玉不管,依旧别着脑袋不说话,一副不肯妥协的样子。露在外面的脚面热气散去,他用右脚搓了搓左脚,困得又打了个哈欠。

  岑栋认输,走过去把他抱住,岂料还没等他把人打横,乔齐玉便抱住他的脖子双腿一张,盘在他腰上,得意洋洋地说:“走吧。”

  话音刚落,便感觉屁股被人托了托,乔齐玉臊得满脸通红:“你干嘛呢?”

  “使劲儿。”

  “不许乱摸!”

  “那你下来走?”

  “我不要,你快点。”

  两人小声地拌着嘴,乔齐玉吵不过,最后咬着岑栋的耳朵不松口。

  他咬得不算很重,猫咬人似的,还拿凉凉的舌头偷偷舔了舔。岑栋懒得挣扎,干脆任由他含着,推开门走进去把人往床上放。

  乔齐玉这才放开他,快速地脱了外衣,转个身钻进被子里去了。

  “快点睡。”岑栋摸了摸他的脑袋,拿了他的拖鞋,把灯关了转身出去。

  “你干什么去?”乔齐玉却又伸手拉住他的衣摆。

  这小少爷真是粘人得很。

  “我还没洗完呢,客厅也得收拾,总不能让韩院长发现我们偷偷喝酒了,”岑栋笑道,“快睡吧,别等我了。”

  洗漱完,他把狼藉的客厅收拾干净,确认火已经完全熄灭,留着灯将客厅的门关了,回到卧房来。

  黑暗中有微小的鼾声,不知是韩枫还是乔齐玉发出来的,他轻笑了一下,脱了衣服上了床。

  乔齐玉后背贴着墙睡着,给他留了大半位置,安静地睡着。

  “不冷么?”岑栋轻声道。

  乔齐玉没有回话,大概睡着了,岑栋抬手按着他的背,将他往自己这边拢了拢。上下铺的床太窄,乔齐玉直接靠在了他怀里。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身子绵软,颈脖间散发着干净好闻的香味,他好似睡不惯这么挤的床,不安分地动了动,抬手搭在岑栋的腰上,又往他肩膀上靠了靠。

  岑栋身体僵直着没敢动,等他气息逐渐变得均匀,才伸手圈着他细细的腕子,想要将他的手拿开。

  乔齐玉却突然挣扎起来,非要抱着他。

  “你、”岑栋小声问,“你没睡着?”

  “你窸窸窣窣的,”乔齐玉抱怨道,“我早就被你吵醒了。”

  “这样睡着太挤了,”岑栋拍拍他的手,“躺好。”

  “我不,”乔齐玉固执地抱着他,“这床板硬死了,搁得我浑身都疼。”

  岑栋闻言笑道:“让你跟我回去,你非要在这儿睡,睡不惯了吧?”

  “你不也睡不惯?非要我躺平。”

  “我是怕挤到你,”岑栋道,“跟我爸去剿匪的时候,石沟里我都睡过。”

  “真的?”乔齐玉顿了顿,道,“那我也可以睡这个硬板床。”

  “那你放开我。”

  “我不,我不怕挤。”

  岑栋只好闭上眼,无奈地随他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平稳下来。

  韩枫的房间背向着院子,窗户用一块厚实的帘子挡着,里面现下一点光线都没有。

  乔齐玉睁开眼,明知道什么都看不见,还是抬起头凑近岑栋仔细看,又听了听他的呼吸,确认人已经睡着了,这才仰着头缓缓地靠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缓缓地躺下,捂着砰砰乱跳的心脏,犹如第一次偷了东西的小贼。

  岑栋一直毫无反应,乔齐玉贼心又起,偷偷去亲他的下巴,但是黑暗中或许没有找准地方,亲到了一片柔软温润的嘴唇。

  乔齐玉呼吸骤停,嘴唇无意识地动了动,见岑栋没有反应,没舍得离开,情不自禁地在他唇上轻轻婆娑起来,闻到他唇间混合着薄荷味的酒气,又跟醉了似的,微微启唇去含他的上唇。

  突然,岑栋的身体猛地紧绷,乔齐玉还没来得及撤离就被抓住了手臂,一阵旋转之后,他被仰面按在床上。

  坚硬的床板搁得他小声“啊”了一下,随即又不敢再作声了。岑栋的呼吸近在咫尺,却一言不发,抓着他的手力气巨大,像铁铐一样死死扣着他的手臂,好像要把他的骨头都捏碎。

  完了,他生气了。

  乔齐玉绝望地想,身体也跟着紧绷起来,脑子里突然出现一副不是他就是岑栋离开冲进黑夜里的画面,或者岑栋揍他一顿,他肯定打不过,反正以后两个人就老死不相往来……

  他不敢再往下想,对于刚才的行为感到后悔,心里又有点莫名的委屈和说不清的痛苦,张开嘴刚要道歉,黑暗中却被人吻住,那双清甜温润的唇在他嘴上印了印,留恋不舍地亲了他一会儿,然后温柔地含着他的下唇轻轻吮了一下才放开。

  乔齐玉懵了,眼睛瞪得老大,看着那个黑色的棱廓。他知道岑栋也在看着他。他好像听到两个人的心跳,又好像什么都听不到。

  时间好像停滞,又好像过去了很久,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沙哑:“岑栋……”

  吻又一次落了下来,岑栋在他微微颤抖的唇上碾磨、舔舐,轻轻吮吻他的嘴角和唇瓣,又痒又麻,又让人不想停下,想要更多的触碰……新鲜又刺激的感觉让十八九岁的两个少年呼吸都乱了,口鼻间充盈着一样的让人沉沦迷醉的气息,有薄荷,有酒精,有甜味,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颤动。

  乔齐玉的身体慢慢地软了,手也不自觉地勾住了岑栋的脖子,无意识地将他抱得更紧,闭上了眼睛,彻底地醉了。

  清甜的初吻在半清半醒、半醉半梦中无声地开始,长久地流连缠绵,又无声地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