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日, 暗色沉沉……
奥罗拉中心城的神庙中
苍老的祭司在弟子的搀扶下匆匆穿过走廊，进入后殿，成功在主祭坛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您真的打算去与黑暗力量交易？”
伸手将象征君主的王冠放上祭台, 阿利斯特平静的转过身：“怎么了？”
“归属于光明的本源之力，是属于神明的力量, 您既然作为力量宿主，作为奥罗拉的君主，怎么能参与这种交易呢？”
“既然是神明的力量, 归于大陆也是正常。”
对祭司的震惊反应毫无触动, 阿利斯特淡淡的开口：“至于奥罗拉的后续, 联席会议上已经协商的很清楚了, 继任者是我三年前选择的，辅佐者有契约为限, 不会有问题。”
从察觉到对巫师动心开始, 他就默认了自己并不会有后代传人，离开龙岛后，挑选继承人的培养也就提上了日程，只是没有想到, 这举动竟然会应在现在。
目光穿过高高的烛火台, 看向直达穹顶的彩色玻璃, 阿利斯特的幽蓝的眼底浮现出几分沉郁的暗色。
“那也不应该参与这场交易！”祭祀攥紧了权杖，：“您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只要放弃那个巫……”
“伊莎。”
年轻的君主平静的俯视着她，俊美凌冽的五官在光影中仿佛笼上了一层晦暗的阴霾：“那是我的伴侣。”
“你僭越了。”
他语气平淡, 但殿中的空气却仿佛瞬间冷凝了下来。
巨大的寒意从脊背处升起, 对上那上幽深冰冷的蓝眸，祭祀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下, 白纱后苍老的双眸浸上一层哀色：“可是大陆需要您……”
“是大陆需要修复吧……”
阿利斯特淡声道，“你当初选择与我合作，不正是因为这点吗？”
“放心，这片大陆会得到足够的本源之力进行修复的。”
不仅足够，甚至会是过去的一倍……
越过欲言又止的祭祀，阿利斯特平静的走出后殿。
神庙外，登基之时责令移植的大片蔷薇开的正盛，柔软的花瓣于灰暗的天色下轻颤着，被凉风撷取了馥郁的花香。
可惜了，如此景色，他心心念念的巫师至今也没能来看……
阿利斯特抿了下唇，沉静无波的幽深眼眸暗了下去。
………………
即便一直在反复推演盘算，但直到交易时间真正来临时，林宴还是觉得太快了。
雨后夜晚独有的森冷寒意和潮气蔓延在山洞中，看着真的孤身前来的阿利斯特，他不自觉握紧了手指。
察觉到他的视线，解下雨披的阿利斯特掀起眼帘：“我可以视为，你在为我担心吗？”
林宴神色复杂了一瞬：“你真的决定好了？”
“我说过，你放弃的话，我也可以理解，况且……”他顿了下，最终轻声开口提示道：“我不一定有危险。”
“放弃的话，在你心里，我永远没有可能重过那只龙吧？”阿利斯特淡淡的说道。
“况且，关于你的问题，我不会赌。”
他是天生的上位者，最喜欢的，还是自己掌控一切。
林宴怔了下。
见他如此反应，阿利斯特幽蓝的眼眸氤氲层层晦暗的情绪，抬手触碰了下自己看了许久的白皙脸颊：“那只龙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
所以，你不应该只将他纳入心里……
读懂他眼底的含义，林宴抿了下唇：“我没有要求你这样做？”
“是，你没有要求，”阿利斯特微微垂眼，嗓音微哑：“我自愿的。”
情之一字，本就自愿。
当软肋被拿捏，再多的谋算都无法抵过对其中万分之一败率的不安，仅仅是之前分隔的三年，就已让他昼夜难眠，更勿论彻底失去，他不可能用林宴的安危去赌尼德霍格从未听闻的仁慈。
更何况，他也真的不甘心自己仅仅输在了生死之上。
凭什么呢？那只龙不过是死了，就成了林宴难以释怀的旧情，连留下的龙血草都被好好照顾着。
他那样的祈求与呵护，奉上的真心与国度，却换不来巫师的回顾。
烛火的光照在阿利斯特锋利英挺的眉骨上，映出一道晦涩阴郁的暗影，垂眸扫了眼攀附在林宴腕上的龙血草，他下颚紧绷成一条冷峻的弧线：“今天之后，你也会如此纪念我吗？”
但话刚说完，阿利斯特眼底就划过一丝后悔。
他到底不是霍德尔，哪怕选择了这条路，骨子里的冷漠矜傲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难堪，只是嫉妒就如同无法熄灭的火焰，灼烧到胸膛的每一处角落，稍有不甚便冲破他极力维系的冷静与克制。
手指微微收紧，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看向林宴，“算了，你不必回答。”
“我相信你会的。”
周遭安静了下来，除了山洞外连绵不绝的雨声，只余两人清浅的呼吸，神色复杂的看着阿利斯特冷白色的俊美面容，林宴竟然恍惚感觉从他身上锋利迫人的威势中看到了些许掩藏的弱势。
顿了顿，他轻声开口：“我记得……你之前说，不信任尼德霍格的一点，是因为他并不完整，无法签订约束？”
听到这个名字，阿利斯特眼底划过一丝厌色：“怎么了？”
“没什么，”林宴抿了抿唇：“你只说是不是？”
阿利斯特显然不想提及自己厌恶的家伙，但见林宴坚持，只好开口回答：“……是。”
林宴：“没有骗我？”
阿利斯特顿了下，下意识看向林宴的眼睛。
林宴也在注视着他。
目光交集，他眸色微暗，半晌才开口：“这个没有。”
直觉判断他在这一点上并没有说谎，林宴微微垂下眼帘：“那，大陆确定需要足够的本源之力来修复，才可以避免毁灭？”
想来林宴应该是为了再次肯定光珠的使用，阿利斯特眉宇间的冷色散了些，配合的“嗯”了一声，补充道：“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林宴忍不住咬了下唇：“你觉得这场付出值得吗？”
阿利斯特沉默了，片刻后，低声开口：“也许，在你这么问的时候，就值得了……”
眼前他试图抓紧的夜莺，大概终于将他也纳入了心中……
感知了下时间，他望着林宴，幽沉如深海的蓝眸中薄冰微融：“奥罗拉中心城的蔷薇也很好看，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
——“放心，他会去看的！”
沉静的夹杂着些许暧昧哀色的气氛被一道漫不经心的嗓音打破。
尼德霍格抱臂倚靠在石壁，英俊深邃的眉眼灼着若有似无的怒火：
“想不到阿利斯特你寻死还要提前来，不愧是守时的骑士，至于你刚才建议的……”
他挑了挑眉：“放心……将来我会带他去看看的……”
幽蓝的眼眸瞬间冷凝了下去，即便尼德霍格在自己眼里已是一个注定的将死之人，但在他出现的瞬间，阿利斯特仍然感到厌恶无比。
冷视了片刻，他收敛了心中的恶意，平静的移开目光，神色波澜不惊：“也可以。”
如果你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因他的反应愣了下，仿佛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让尼德霍格不爽极了，脸一黑，大步挤进两人中间，他磨了磨牙：
“时间到了，祭坛即将开启了，你该进去了。”
嫌恶的伸手拨开他试图揽上林宴的手，阿利斯特声音冷凝：“你不也该进去。”
剑拔弩张的氛围充斥在山洞之中，林宴顿了下，但不等他开口说什么，随着一声沉闷钟响，尼德霍格与阿利斯特两个便一致收回了手，冷着脸向甬道走去。
林宴下意识想要跟上去，却挡在了甬道的第一个岔路口。
尼德霍格微微侧头，语气散漫的开口：“你不用参与后面的程序了。”
唯有他自己知道心中的紧绷。
下意识的，他并不想让林宴去看阿利斯特的死亡。
会在巫师心中留下痕迹的，一个霍德尔就够了。
眼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曲折的甬道中，被黑雾限制的林宴顿了顿。
想了想，他静静的站在了原地，看向前方黑茫茫的一片，陷入了一场等待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细细的疼痛从心脏处传来，林宴眼睑微颤：【阿利斯特没有反悔。】
【你既然感受到了，那看来是的，】系统回应道：【不过，你真的确定这么干吗？】
随着它的询问，林宴垂眸看向手腕上龙血草。
………………
山洞最深处的祭坛之上，七十二根石柱上的铭文均已点亮。
明亮的白色光芒从阿利斯特身上溢出，流淌进祭坛中回环复杂的凹槽中，顺着法阵的刻纹一路绵延至另一侧的尼德霍格身上。
从骨骼处绵延的疼痛让阿利斯特俊美的面容都泛上了苍白和灰败之色，但是随着力量被抽取的进展，他眼底却出现了几分惊疑。
疼痛递增的变化不对……
即便在极致的痛苦中，仍然保持的冷静让他心里浮现出不安。
这股不安感，在看到祭坛下，黑雾尽头，出现的林宴的身影时，达到了巅峰。
——“林宴！”
——“你怎么会进来！”
尼德霍格和阿利斯特第一时间惊疑出声。
看向他们都被力量的流转桎梏在原地，林宴只是踉跄着扶着祭坛喘息着，低声开口：“龙血草！”
一直死死缠绕在他身上的龙血草颤了颤，犹豫而恋恋不舍的伸出藤蔓触碰了下他紧蹙的眉心，然后向尼德霍格奔了过去。
看着血色的藤蔓袭来，尼德霍格殷红的竖瞳陡然沉了下来：“你要干什么？”
“即便依靠光明之力平衡你的力量不过是解一时之用，仍然存在不确定性，真正能解决你的问题的，是完整……”
对上他锋利如刀的视线，林宴顿了顿，微微避开：“你和龙血草，本就是一体的，分开太久注定有问题……”
作为躯体的尼德霍格已经因为力量的失衡而走向绝境，身为心脏的龙血草真的可以一直安稳吗？
“说的好听，你是想救那个家伙吧！”
感受到草叶往血肉中钻的刺痛，暴怒的尼德霍格发出冷笑：“你以为对我下手就可以救他吗？就算融合了，阵法开启，一样可以抽光他的力量，他一样活不了！”
说着他骂起了龙血草：“蠢货，他在利用你……”
忽略掉他的愤怒，林宴平静开口：“虽然力量不足，但这三年，我也确实学习了不少咒术。”
“我已经和龙血草定好，待你们融合后，收容所有本源之力的你，必须要抽取一半的力量修复大陆，心脏是契约的根植处，你们融合，契约必然成立。”
骨骼与血肉中传来的疼痛越发明显，说到后面，他声音越发的不稳，最后更是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始终紧紧注视着他的阿利斯特终于明白了自己不安所在。
“你没有撕毁契约？”
这个猜测一说出口，心脏仿佛被人骤然攥紧，巨大的惶恐的窒息感甚至压过了身上的疼痛，阿利斯特便感觉到了一阵冷意席卷而来，整个人都难以控制的战栗起来，他死死的盯着林宴，期待听到否认的答案。
林宴还是头一次在他从来都冷漠的脸上看到如此难看的神色，顿了顿才开口：“我没有使用光珠，但大陆会被修复的，龙血草和尼德霍格融合，他会履行契约。”
他到底还是做不到杀死黑龙第二次……
但是大陆需要修复，同样也是任务，促使龙血草与尼德霍格的融合，以契约约束，是对彼此都好的办法。
“我不是说这个！”
在听见龙血草可以与尼德霍格融合的瞬间，阿利斯特就明白就对方的身份，深厌的人还活着，但他却顾不上那些了，只强忍了疼痛反抗着力量的流失，盯着林宴，嗓音艰涩：“你撕毁契约，趁现在！”
“什么契约，你们又干了什么？”正在龙血草的缠绕中挣扎的尼德霍格哑声质问：“林宴，你给我等着！”
林宴侧头看着他，笑了下：“放心，这次我比你惨……”
尼德霍格一顿：“你什么意思？”
一瞬间的疏漏，龙血草的细藤已然刺入他的胸膛。
林宴抿了抿唇，收回眼神，看向脸色苍白难看到了极点却还在试图向自己靠近的阿利斯特：
“我也有想过撕毁契约，如果今天的交易你反悔了的话……”
然而阿利斯特没有。
或许正如对方所说，他果真更心动那些付出一切的热烈爱意。
所以……
“就算回应吧……”
并非自杀，契约之下，一切也算顺理成章 ……
听见系统已经开启脱离渠道，一旦死亡便可即可脱离的消息，林宴在疼痛中有些恍惚的缓缓闭上眼睛。
只不过，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铺天盖地的黑雾疯狂的翻涌着，与之相伴的，似乎还有一声满是怒意的质问：
“你们居然定了婚契！”
是尼德霍格的声音，又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