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布!”
“止血钳!”
“吸引器!”
“换吸引管!”
范小初仔细的听着陆胥白每一个指令, 他已经配合陆教授大大小小几十场手术,在物质匮乏的Y国,很多医疗器械都得靠医生找替代品,在这一点上, 陆胥白对范小初是满意的。
所幸, 这里的阳光, 大自然从不吝啬,简陋又空旷的临时医疗室,除了陆胥白徒手制造出来的手术灯和自然光照能勉强满足他们的手术需要。
很多被π病毒感染的患者出现严重的心血管系心脏问题, 就是倚靠陆胥白从死神手中将这人拉回来的, 他不是传染病领域的专家, 却是心血管类疾病的顶级杀手。
国际卫生组织已经将π毒由乙类传染提升到了甲类,一同前来的MSF中八人中有六人主攻传染病领域, 如今被传染的已有两人, 其他患者在他们的努力下,染病致死率下降到了78%, 也就是说, 延长了染病者的死亡时间。
可也只是延长而已。
陆胥白示意范小初来缝合,这已经是他第十个缝合的患者了,他早就没了第一次缝合时的紧张和害怕, 有陆胥白在,他好像连恐惧都是短暂的。
这个男人带给他的安全感, 让他迅速适应这里的环境和提升专业技能。
午后的阳光斜斜的打在陆胥白的雕刻般的侧脸上, 导师永远戴着口罩,露出的深褐色眼眸是他最强劲的精神支柱。
陆胥白额角即将掉下的汗被橘黄的光反射出晶莹剔透, 范小初手拿着缝合线,满眼都是那滴摇摇欲坠的汗珠, 他的手又开始颤抖,他想帮教授把它擦拭掉,又想让它留在那里,他在这挣扎间咽了口唾沫。
“稳住!”陆胥白沉声道。
范小初如梦初醒,他用力地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恢复清明。
“专心专注!”
陆胥白和他并排站在抽水井旁洗手,教授对他,话比以前多了些,但也只限于工作上。
范小初小心翼翼帮陆胥白淋着水,乖巧的点头回应,“是,老师!”
陆胥白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有力,被这样一只手抚摸,一定很温暖吧。
范小初甩了甩头,他的思绪越来越不受控,总是被这些缱绻旖旎拖拽着。
在这里,他是痛苦的,暗恋的苦楚犹如被困的猛兽,总想突破牢笼来一场痛痛快快的撒野。
可他无疑是幸福的,他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掺杂着陆胥白的气息,哪怕在这凄凉的异国他乡,教授带来的安全感更显得弥足珍贵。
“White!明天又要去另一个地方,听说那里会没有水喝。”一同来的白人医生A走了过来朝陆胥白摊手。
陆胥白:“ok,放松,没水喝才是这里的特点。”
陆胥白难得皮一下,又问道:“手机信号会有么?”
范小初盯着A,竖起耳朵仔细听着,A耸了耸肩,被口罩遮住的脸看不清情绪,“如果连水都没有,我想信号应该更没有吧。”
范小初松了一口气,他可以不用信号,有陆胥白在,他甚至连水都可以不要!虽然危险,但这何尝不是另一个世外桃源呢。
“White!”
和他们一起的黑人医生夸张的呼唤打断了范小初的臆想。
“陆、教授?”
熟悉清冽的男声犹如天外飞音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范小初的脑子还没跟上眼睛的节奏,便看见一个男人,全身闪着光站在拐角的泥巴地上,突兀惹眼。
余寺言取下太阳镜对陆胥白招了招手,陆胥白的身体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呼吸带着抖,心脏猛烈的跳动了几下,理智上他想立刻扑过去,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身体反而僵住了。
“陆教授?”即使戴着口罩也可以听出余寺言的嘴角是裂开的,他缓缓走近陆胥白。
陆胥白也慢慢朝余寺言走去,“站着,别动!”
陆教授迈着大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走向余寺言,范小初看到他们基本没有情绪的教授,此刻,连背影都是颤抖的,狂喜的叫嚣着。
为了不让这人的鞋沾上地上的污水,连这两步路都要替对方走么?
陆胥白一把将余寺言抱起,后者不管不顾双腿盘上了他的腰,抬手就要来扯对方脸上的口罩,陆胥白隔着口罩用鼻尖对着余寺言的侧脸。
黑白两医生连连起哄,范小初如遭雷劈般看着眼前频繁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画面。
他突然感觉到了口渴,是那种干涸到喉咙都像要裂开般的渴,方才白A医生说的没有水喝的渴,正神速的席卷自己。
“怕有病毒。”陆胥白急忙制止余寺言扯口罩的手。
余寺言眉眼弯弯看着他,“我不怕!”
“乖!我怕!”陆胥白的语气很平和,可他那抱人的双臂因为太过用力,漂亮的肌肉线条盘旋虬结,像要把人挤进身体般。
陆胥白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把人抱进了他的临时休息室,留下黑白黄不同心境的三人在风中凌乱。
陆胥白把人放在还算整洁的床上,
直至此刻,他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的。
两人四目相对,陆胥白抬手,小心虔诚的取下余寺言的口罩,后者觉得陆教授不像是在摘口罩,那眼神倒像是新郎第一次掀起新娘的头盖。
余寺言也学着他,只是不得要领,他动作迅速的将陆胥白的口罩摘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整个空间仿佛只有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是流动的。
余寺言想了千百种他们再见面时的场景,各种限制的不过审的画面在余寺言脑袋里轮番轰炸着。
可当他真的看见陆胥白那一刻起,早就成灾的思恋再次汹涌袭来,余寺言的泪光在眼眶里打转,模糊的视线中陆胥白的眼睛也红了。
两人连呼吸都变得急促,陆胥白靠近余寺言耳边沉声昵喃:“宝贝,我好想你!”
余寺言捧着陆胥白的脸吻了上去,嘴唇碰触后,他像是品尝到什么美味的小猫,是亲是舔,两人身体都燃起了不正常的温度,不知是谁的眼泪打湿了黏在一起的两张脸。
像是不过瘾,余寺言抬手往陆胥白背上甩了一巴掌,哽咽道:“陆胥白,我好恨你!”
陆胥白也捧着余寺言湿漉漉的脸颊,一点一点的边吻着上面的泪痕,“你怎么来的?”
“我求林锦之,林锦之求佟磊,佟磊以国际救援的名义送了一飞机医疗物质和我过来。”余寺言思路还算清晰。
陆胥白再次将余寺言拥入怀,比刚才更紧了些,他不停揉搓着他的头和背,缓了一会儿,本就低沉的声音鼻音更重了些:“宝贝,你也见到我了,待会儿随飞机回去,乖……”
余寺言:“………”
“我特么……”余寺言话音未落,只觉手臂一紧,便失去了直觉。
……
陆胥白看了眼手上剩余一大半的金黄色液体的针管,终究还是没有把它全部注射进去,他想,这些麻醉剂应该足够让他上飞机了。
“对不起,言言,这里太危险了。”陆胥白喃喃道。
“老师!!”敲门声和范小初的声音同时响起,陆胥白将余寺言缓缓放在床上。
“进来!”陆胥白说。
范小初惊慌失措的推开门,他哭出了声:“罗丝和亚克……刚刚都死了!教授!!”
陆胥白:“……”
“他们两个怎么这么快?五天感染时间!”陆胥白脸色变了,他看着范小初,“你把他送回飞机。”
说完,他便起身朝门口走去,范小初看着床上沉睡的人,心情有些复杂。
生命的脆弱,他每天都在领教,特别是对于刚刚经历过同伴的死亡人来说,仿佛那个穿过黑暗隧道的人就是自己,看看陆胥白这束光,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可,这个得到了陆教授所有爱的人为什么可以离死亡远远的?
教授那么爱他!他不应该与他一起共患难么?范小初神经质的想。
陆胥白走到门口时,像是倏地想到什么似的,又回头对范小初喊到:“过来!离他远些!”
范小初顿住,他觉得陆胥白听到他的心里话了,随后转头恐惧的看向陆胥白。
“来、来、来、”陆胥白朝他招手,“过来!离他远点儿。”
范小初害怕的机械听着陆胥白的指令,嘴巴不受控的想解释什么,“教授…我…您…”
陆胥白拿着门口的消毒喷壶又折了回来,对着空中就是一顿喷洒,随后自嘲道:“不好意思,我也是太过紧张了,想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现在,应该没有什么地方比在我眼前安全了。”
范小初一时无言。
随后,他惊恐的发现床头桌上本用来麻醉动物的麻醉剂少了些许,他们待的地方,环境原始从而野生动物也多,为避免意外,每个医生的房间会备一些麻醉剂,当有什么体型庞大的野兽出现时,用来自保。
“啊。”陆胥白看到范小初的注意点后,说道:“我是想让他回去的,可我们这里每个人身上都有可能解除到病毒,不管是谁送他上飞机都有传染的风险,哪个……还是算了,嗯,范同学…如果余寺言醒来要问起什么的话,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范小初:“…………………”
这是陆胥白第一次和范小初说这么长的一串话,居然会和他耐心解释。
综上所有种种,范小初有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是因为陆教授惧内么?!
头顶的滚雷再次滚向了范小初,在他心中如神明般存在的陆教授居然惧内,他收起自己无以言表和乱七八糟的心情走向陆胥白,然后看着自己的老师,对着床边狂洒消毒液。
范小初觉得方才的雷正贴着他的头皮在他一个人的脑颅爆炸,只是这一瞬,他对余寺言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