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偏心【完结】>第37章

  噩梦。

  “是林业斐,我喜欢的就是林业斐,是我不知羞耻地喜欢上他,不是因为他是男人我才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是林业斐才喜欢.....”

  江冰流淌着眼泪,一句话宣泄着十多年的委屈,他极力解释他的性取向只会因为林业斐改变,而不是那些噩梦一样的过去把他折磨成了一个叛逆的同性恋。

  因为鲜少看到江冰泣不成声的样子,江谦牵动恻隐,江冰的控诉像一声声急促而悲痛的钟声,敲得他心烦意乱。

  而江谦之所以领养江冰,只是因为他太寂寞了,属于自己的事物他习惯了紧紧抓牢,对于养孩子一事他也随意地像在养宠物,就像一条乖巧的狗绑在身边才觉得安心。

  他的控制欲绝没有江冰想象中那般病态,可是他也懒得解释。

  江冰是同性恋这件事并没有激起江谦的强烈反对,更因为对象是林业斐,江谦反而松了口气。

  从商人的洞察力来看,林业斐完全具备了执行力的先决性和主动性,如果江冰决策高度的可预见性能实现主导,就像一艘商业巨轮拥有了长足动力和一个临危不惧的掌舵人,这是他一早便构想出来,却在和江氏那帮老古董的斗法中,湮没进变革灰烬的失败抱负。

  所以他把江冰关在家中近一个月,为的就是等林业斐沉不住气找上门。

  找是找来了,可是一番较量更加让江谦觉出林业斐是柄利刃,而他手上既然有江冰这张王牌,怎样打好了能让林业斐为他所用,才是江谦真正要考虑的。

  “江冰,我现在正好有空,倒是想考考你。”

  面对江谦的突然发难,江冰掐着手心,有些害怕,但又必须顺从地坐在了他对面。

  “桌上有两个桃子,一个已经熟烂但是还能吃,而另一个还能再放放,你会选择吃哪一个?”

  江冰想了想回答:“吃那个没熟的。”

  类比股票不能卖在最高点,做投资永远要预见风险和收益,趋利避害的本能人们总是会选择最能把控的东西来承担。

  熟烂的桃子也许会有更甜的收益,但是也会有吃坏肚子的风险,另一个桃子口感即使不佳,再放说不定真会烂在手里,如果江谦想考察江冰的投资眼光,谨慎便是江冰给出的答案。

  “我就知道。”江谦叹息地说:“如果是林业斐,我猜他肯定会选择两个都吃掉,两个桃子而已,肚子又不是装不下。”

  江冰的思维方式永远单一,既没有企图心,也没有创新性,跳不出格局看问题,一直以来都中规中矩,小心谨慎。

  “你和黎俊卿那帮庸才一样,脑子固化不懂变通,我当年早就预言大数据时代来临,信息作为流通资本,最终会渗透进每个行业,可是那帮人坚持要做短效的资金池,鼠目寸光,如果拿我的项目书去拉投资,我们早就获得成功,前期耗费我的努力去成就项目,最后又联合众人把我排挤出课题组,你和那群背信弃义的白眼狼有什么区别,世界上哪有什么可信之人,我早就该想明白了!”

  江谦眼睛充血,极度愤恨之下虎口都握红了一圈,江冰仿佛看到了一只抓狂的狮子,十分害怕地退后了一步。

  “你很怕我?”

  江谦步步紧逼地朝他走去。

  江冰闭上了眼,也许是林业斐的一番话警醒了他,江冰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一腔孤勇,睁开眼悲悯地望向江谦说:

  “老师教不了你,同学帮不了你,你就该一个人做项目,一个人找投资,凭着你的傲慢让所有投资者对你刮目相看,事后诸葛亮谁都能做,在信息化不成熟的年代,你的项目太过冒险和激进,投资者未必肯投的情况下你是不是也要骂他们目光短浅?林业斐远比你优秀的地方是他永远懂得谦逊!”

  “混账!”

  江谦一个月积攒的情绪在此刻迸发,他怒不可遏地扇了江冰一巴掌。

  江冰嘴角溢出血,他无所谓地用拇指摁了,这样的结果他早有预料,而妄图和江谦讲道理才是最荒唐的事。

  “江冰,你就这么信任林业斐?我让他为了你留下来的时候他可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要是你,就会学聪明点给自己也留条后路,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想法实在太蠢,小朋友,你记住了,世界上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我不需要他为了我留下来,我只想和他一起走。”江冰平静地说出内心的想法。

  “是吗”江谦在他面前站定,耐着性子问江冰:“为了他,你连这个家都不要了?”

  家?多么讽刺的词啊,冷漠像置身冰窖,煎熬像是在一锅热油里,真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没有一刻舒坦,而江谦却把这叫做家。

  “是,不要了。”

  江谦绕着江冰踱步了一圈,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狂笑不止。

  “我养育你十多年,付出的心血和感情,你拿什么还?”

  江冰觉得这人简直无耻至极 于是耻笑地回他:“用商人最热衷的方式,用钱一笔笔清算,养育之恩您看值多少钱?感情,呵呵,你压榨我的尊严,侮辱我的人格,在我看来一文不值!”

  江谦手指着江冰鼻尖,隔着半指的距离他的手腕明显抖了一下,似乎在竭力压制怒火。

  江冰昂着下巴,倒是比从前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多了几分骨气。

  只是这份傲骨没了用处,江谦此刻单手叉腰,笑他笑得脖子上的脉搏跳动,情绪徘徊在暴怒的边缘,他怕控制不住就会上手掐断江冰那节硬挺的脖颈。

  “好啊,铁了心要和我断绝关系是吗?我也不差你那点钱,你跟我来,我教教你怎么用我的方式清算。”

  江谦把江冰带到了地下一层,外面的一大间被他做成了娱乐室,这间小房间平时则被佣人拿来堆放杂物,还存放了不少江冰小时候的玩具。

  空旷的脚步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是江谦在堆叠的纸箱里不停翻找着什么。

  旧的遥控车放在一堆杂乱的金属工具堆里,江谦费力抽了出来,空隙里掉落的零件,回荡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江谦把遥控车拿在手上看了看,上面的漆磨掉了,门也不见了一扇,就像父子之间的关系,被时间打磨得满是缺憾,他烦闷地把东西扔了回去,搬出一个箱子继续找。

  江冰也被勾起了久远的回忆,十岁之前父子关系还算融洽的时候,曾有过许多温情的瞬间,就像他背靠的这架单车,总会让他想起江谦在他身后,默默为他扶着单车怕他摔跤的模样。

  什么时候江谦变成这副面目可憎的模样了,大概是在江冰懂得了父亲的好,必须用卑微和自由去换取的时候,他渐渐不再想要了。

  江谦翻出越来越多的老物件,江冰小时候玩过的陀螺,轮滑鞋,还有一套太阳系的行星图章,那是他第一次去天文馆江谦买给他的。

  江冰曾经热衷于外太空的各种奇思妙想,可是江谦告诉他,他只能喜欢经济学,于是江冰知道了,他必须喜欢父亲让他喜欢的东西。

  江谦终于如愿翻到了想要的东西,一根棕色的皮质马鞭。

  他甩了甩手,试着挥舞鞭打空气,飒飒的声音像大漠里的烈风,追逐着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

  那是江冰十三岁参加马术比赛,获得季军的奖品。

  江冰释然地笑了,他回忆起那天手捧季军的奖杯回到家,江谦接过他手里的马鞭,无预兆地逼他下跪,然后扬手挥了他一鞭子。

  江谦抽的不重,只在小腿上留下一道血痕,可是他说的话却让江冰记了好多年,没有得第一名就是不够努力,尽管江冰在不擅长的领域已经拼尽全力。

  江谦只在意结果,却从没想过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选错了种子,所以江冰才长不成他想要的样子。

  如果他是江谦的亲生儿子,天赋这件事情父亲只能怨怪上天,而不是在选择了他以后,把全部错误推卸给一个没有天分的人,让他把愚蠢当成罪过,江冰何其无辜。

  “从你四岁被我收养,到现在已有十四年,一岁一鞭,抽完了我们两不相欠!”

  江谦把皮鞭扯紧绷,又倏忽放松驰,震荡起刷刷的响声,警告江冰这滋味可不好受。

  江冰对自由的渴望让他无惧无悔,于是他平静地走上前一步,怀着仅剩的敬意望着江谦说:“希望您说到做到,我这次想做个有尊严的人,绝不会再向你下跪。”

  江谦挑了挑眉,白他一眼说:

  “跟林业斐学的涨了不少胆子,希望几鞭子下去你还能有这魄力。”

  话音刚落,江谦便拧开袖扣,把袖子层层叠好,斯文中被挑起骨子里的嗜杀兽性,他努嘴示意江冰转过身去。

  江冰无可奈何地背过身,露出薄薄的一片脊背。

  夏日炎炎,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肩胛骨的形状因为他抬头挺胸的动作,被勾勒得愈发明显。

  第一鞭毫不留情地挥了了下去,力气大到江谦虎口发麻,他怀着初战告捷的信念,想在第一鞭就把江冰打得跪地求饶。

  白色T恤上渗出了血印,瘦削的身躯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着。

  真的好疼,江冰忍不住嘶了一声,而这仅仅只是开始,他用力握了握拳,不知道这疼痛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再挨下去的痛是不是会成倍增加。

  好在江谦很快印证了他的想法,第二鞭,第三鞭,接着是四五六鞭,江谦像在无情地抽打一个陀螺,鞭策得又快又狠,每一鞭下去都有皮开肉绽的血印。

  江冰原以为可以站着挨完所有的鞭子,等到疼痛席卷了整副背脊,连胸口都像被敲碎了一样疼,他才终于忍不住扶着墙慢慢滑了下去。

  江谦空甩了两下鞭子来缓解麻木的手腕,冷笑着问:“怎么了,这就受不了啦,我看你还是.....”

  半蹲的江冰额头抵着墙壁,他张开嘴却只能抽气,喉管里的声音碎了,咕嘟的冒着血,他哑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缓过一阵后才把脸转过来。

  他脸色异常苍白,额前鬓角都被冷汗浸湿,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睛闪着曜石的光亮,因为足够坚韧才能被继续打磨。

  江谦也来了气,破口大骂:“我从小到大没有苛待过你,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挑最好的给你,你现在为了个男人闹到要和我决裂,你!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江冰内心苦笑,江谦直到现在还没明白自己错在哪。

  他抬头,鞭子悬在头顶,棕色的皮料浸了人血,尾巴尖上还挂着一滴鲜红,像一条狠毒的黑蛇,慢悠悠地吐出的红信。

  江冰嘴角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瞳孔因为不能聚焦变得眼神散乱,言语之间断断续续,明确表达了他的意愿:

  “我不是.....为了谁离开这....,只是我自己.....想要自由.....”

  江谦微眯起眼,拳越攥越紧,鞭子手执的一端,将他手心箍出一道深红色的口子。

  他像第一次面对父子的僵持,又因为江冰的方式太过激进,触发了极端父权下的反思便成了罪过,于是江谦一脸轻蔑地说:

  “江冰,你还是如此地愚不可及,连林业斐都懂得不能把主动权交给别人拿捏,而你居然天真地相信,圈养的狗背叛了主人,主人还会信守承诺给他想要的自由。”

  江冰被居高临下的人一脚踩翻在地,胸腔撞击出巨大的疼痛,后背的伤痕火辣辣宛如烧起来一般,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反被江谦用脚施压,使不出半分力气。

  “还没打完呢,急什么?”

  然后他猝不及防被抽了一鞭子,空气中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江冰的衣服破了,露出后背血淋淋的几道鞭痕。

  “你.....”江冰终于意识到江谦这个卑鄙小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却为时已晚。

  又是使劲全力的一鞭,江冰疼的唇齿生寒,浑身冰冷,他像一只濒死的狗,全身的血液快要流干,逐渐抖得像个不停摇晃的筛子。

  一鞭又一鞭,江谦开始细数起他对江冰的仁慈。

  八岁那年,江冰第一次钢琴比赛获奖,江谦送了他一台价值百万的钢琴。

  十岁那年,江冰赌气不肯学经济,却在晚上偷偷抓着江谦的衣角,在梦里哭着说:“我愿意帮爸爸。”第二天,江谦把公司的股份转了很多到江冰名下。

  十二岁那年,路上积雪很严重,江谦晚到家四个多小时,看到江冰在客厅假装学习实际却是在等他,从那以后,江冰打给他的每一通电话,无论多忙,他都会接。

  十三岁那年,江谦生了场重病,睡着的时候他听到江冰来过,哭着求他不要死,也是在那一天,江谦请公证处立了遗嘱。

  ......

  江谦不懂得如何疼爱孩子,却自认为给了江冰最柔情的一面。

  过往的画面被一鞭鞭抽碎,江冰张着嘴急促地喘息,像一尾瘫白肚皮,眼神失焦的死鱼。

  他眼睛周围的地面湿润了一大片,源源不断有泪珠滚落,江冰绝望地想,他今日可能会命丧于此。

  和江谦互相折磨的十多年,一个不懂给,一个不想要,父子之情被这一道道鞭痕悉数毁灭,死亡带给他们的是解脱,仿佛只有这样父子俩才能够放过彼此。

  可是江冰又真的很想活,就像林业斐告诉他的,只有活下去,才能创造属于自己的好命,也只有活下去,才能获得林业斐许诺他的,世界上最好的幸运。

  阿斐....江冰开始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他心中的神袛唯有一人,那是他活下去的信念。

  这一天,助理往返了江家四五趟,江谦坐在沙发上,从客厅的玻璃壁柜里看清医生忙碌的白影。

  他坐的很端正,又像瞬间苍老了,平日辉煌的吊灯,无端端落下了很多灰,家里的事物总在不经意间磨损,就像他面前这把最钟爱的交椅,也随着年华生出了裂纹。

  助理再一次跑过来确认真的不需要送医院吗,江谦一句话把他堵了回来。

  “你是生怕青少年保护协会抓不到我家暴的证据是吗!”

  于是助理只能去请私人医生帮忙,打点封口,折腾到傍晚才把江冰的伤口处理好,等到把人挪回床上,江冰灰败的脸色说剩下半条命都嫌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