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尽头2

  12月22日天气晴朗,道路上的积雪被清扫干净,节日的气氛也越发浓厚。

  楼下的咖啡店同样顺应潮流打出了圣诞特供套餐,你在等待毛利侦探下楼的过程中点了两杯冰美式,在榎本熟练的委婉劝解“虽然川上侦探能想到别人这点很不错,但还是别让中年人在冬天的大早上喝冰的吧”后,勉为其难地让店员换成了热拿铁。

  店铺外侧的招聘告示早已被撕下,你在代替除了老是请假之外没什么毛病的降谷的高中生拉花的时候狐疑地仔细观察,还是没忍住在接过咖啡的时候询问:“你不是在山田那里上班吗,木之本君。还是说你是木之本的双胞胎弟弟。”

  确实是本人的木之本桃矢转过头平静地看了你一眼,在上岗之前负责任的榎本就为他描述过熟客们千奇百怪的性格,面对你古怪的提问也展现出除了二郎之外出现在米花町的高中生特有的成熟,只是坦然地把四处兼职称作兴趣。

  怎么听起来更像降谷了,好恐怖。

  你摸着一动不动的良心拉住榎本说悄悄话,这个神秘气质和打工爱好宛如安室的年轻人肯定干不了多久,索性不如把告示贴回去继续招个朴素的山田来。

  业务熟练可以单打独斗在高峰期一人全揽料理点单收银清洁的全能店员淡淡地露出笑容:“谢谢你的关心,不过川上侦探还呆在这里也可以吗?不是说家里人今天上午就要落地机场,毛利先生也在门口了哦。”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顺着她的视线看到窗外路边停靠的小轿车摇下的车窗里、中年人催促着向你招手,生人勿近的批脸一垮再垮。

  如果诸伏景光在场肯定会拍拍你的脸让你收起那副反派嘴脸,怪不得切原带着学校的学长兴冲冲地来米花町见识侦探的世界时,那个戴着眼镜看起来绅士做派的孩子对上你就没能克制住发出抓住犯人的兴奋叫声。

  但距离正义的战士们消失已经大半个月了,虽然感受到空巢老人的孤独也不至于,只是现状确实如同宫本警官说得那样,米花町里事故多发体质的角色少了一大半,稍微感受到无聊也颇为正常。

  不过就算知晓你的一切的诸伏在场对你现在的处境也毫无帮助。

  他只会挂着动人又温和的笑容一把把你塞进车内,然后装作大度的样子告诉你:十分感谢你之前在未告知的情况下骗他和诸伏高明碰面,现在就是报答的时候了;摆出不高兴的神情也没有用,既然当时没能成功拒绝,如今也不可能逃避。

  毛利侦探是世故的成年人,他对你始终一言不发的态度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刻意把你拽进对话,而是一边开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拉尔斯奥古教授聊天。

  你从来时的路上起就表现出了惊人的抗拒,即使不知道内情也能通过想象揣测也许是家庭纠纷的问题。

  毕竟你含糊地说过这次来访的客人只有父亲和姐妹,以及许久之前就在和同样拥有复杂家庭的男人一边吃路边摊一边聊家常的时候坦露过的、你和你的姐妹们并不是同一个母亲的八卦。

  嘴碎的八婆赤井回头就和小学生共享了情报,而米花町就这么点大。最后就连公园的平川君都特意抽了个空来事务所找你,严肃询问了八点档剧情般的川上人生故事,毕竟他真的很爱看。

  你在诸伏景光爆发出的爽朗笑声里又一次顿悟自己出于对脸蛋的那点代餐溺爱犯下大错,咬牙切齿地批判果然像达米安的FBI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世界的奥古都是表里如一的普通人,坐完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后在平缓行驶的车辆上昏昏欲睡,年近六十的拉尔斯看起来更是疲惫,体质差得让你怀疑自己能用手指把寻常的中老年人轻松捏死。

  “拉尔斯教授现在依旧活跃在考古现场,相比于其他这个年龄段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印第安纳琼斯了好吧,不要用活了七百多年的老妖怪来比较。”倒映在窗玻璃上的诸伏景光的幻像对你进行批判,你的手抚上玻璃毫不留情地把他擦去一半,只剩上挑的蓝眼睛还在对你拼命翻白眼。

  妮莎越过你们中间熟睡的塔利亚递给你纸巾,她不明白你为什么盯着布满雾气的车窗看得出神,但好心让你把手上的水擦干净,别像小时候一样就顺手抹在你们的小妹妹上,塔利亚被惊醒肯定又要和你吵架。

  “她很担心你,在你离开纽约之后销声匿迹的那段时间里连派对都没心情参加,收拾着行囊来日本了一趟,毫无意外地一无所获,回去还被父亲骂了一顿。”她轻声说,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还有你那个男朋友——刚才你和毛利先生一起出现的时候塔利亚被吓了一跳,她以为你要和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结婚,还好开口后就发现和电话里的不是同一个人,否则她一定会在机场大声尖叫。这一代的孩子就是这样。”

  妮莎说完对你眨眨眼睛:“别告诉塔利亚,否则又会出现青春期的世纪混战的。”

  你凝视着妮莎的脸许久,在她有些尴尬地怀疑自己黑眼圈太重或者长了疹子之前缓慢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说的东西和你经历过的事实完全不符合。

  你没有童年的阶段,自然不会有姐妹间的打闹。而你和塔利亚的关系也不好,在日本驻扎的几年里你在刺客联盟里的话语权被她一概夺走。

  虽然当时的你处于思想天人斗争的阶段,宽容地放过了仅剩的姐妹,也没有虐待她的孩子,但她确实很难违背意志喜欢上你,让她为了你的安危怅然若失听起来属实有些恶心。

  你瞥了一眼靠在妮莎肩膀上的塔利亚,她的长发像海草一样铺开,沉睡的时候带着些天真的神情,你不明白是因为她的人设是个傻乎乎的大学生还是本来就这样,毕竟塔利亚是不可能在你身侧进入睡眠的,就像你也不可能在妮莎身边完全放松警惕一样。

  那是妮莎教给你的第一课,远远早于那些历史文化语言民俗天文地理教育,她的刀刃刺破你的内脏,注视着你呕血的同时伤口缓慢愈合,残酷地命令你站起身来。

  你面前的妮莎奥古是在正常的家庭里长大的,父母离婚给童年带来的影响比预计得浅一些,虽然根据她的回忆小时候对你也没什么太好的脸色,但在塔利亚出生后总算恍然大悟你并没有错误。

  “可惜这次特蕾莎没能来,路途太遥远,我的丈夫和他的父母会照顾好她。她很喜欢你,就算你依旧是一张冷冰冰的脸也还是会咯咯地笑出声,毕竟孩子像小鸟一样很难拒绝闪亮又美丽的东西,玛阿特。不过在这里是不是应该和大家一样,叫你川上侦探?”

  妮莎把手机屏幕上的女儿照片展现给你,她露出了母亲的表情,又轻轻拍了拍由于你们的谈话嘟囔着挣扎着想要苏醒的塔利亚的背,看着她又陷入了睡眠后轻笑一声:“而我看起来老了点,刚才在接机口看到我的时候,你的表情仿佛不认识我似的。”

  诸伏在对面的窗玻璃上摇了摇头,满脸的不赞同:“你因为那个孩子产生的动摇太明显了,川上侦探。虽然没有难缠的对手在场,但别忘了向日葵——你一直在被注视着。”

  幻像比真人更烦,你大概真的是太久没经历死亡的危机,脑袋急需修理。

  妮莎一头雾水地看着你伸手把另一侧的凝结水汽擦了,接着若无其事地在塔利亚身上抹了两把,才重新抬头回答她:“你不会老的,妮莎。”

  “真是甜蜜的谎言,你在日本这段时间更会说话了。”她偏过头弯了弯眼睛,“就算你不这么说,我也会永远爱你。”

  骗子。

  和家人的相处比你想象中的简单一点,失去了邪恶的目标和超乎寻常的力量,奥古们修正了人格上的问题后在日常生活里和扭曲版本心情好的时候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反正你在刺客联盟时也只是一个冷酷又沉默的装饰物,就算始终闭口不言也不会有人感到异常。

  除了诸伏景光的幻像,他仿佛回到了苏格兰的幽灵时期,在厨房和会客室间肆意穿行,偶尔旁听塔利亚的恋爱秘密,然后在听到圈子里最帅气又最有钱的男孩同样在追求她时发出八卦的嘘声,同时摇头晃脑你们家的黑发蓝眼性癖真是血脉传承的结果。

  而你在听到布鲁斯韦恩这个名字时恍惚了一瞬,神情复杂地提醒塔利亚记不记得你们今天逛街路上碰到的山田警官。

  “看起来很傲慢的那个路人脸?我不喜欢他。”

  你点了点头:“你如果和布鲁斯结婚的话儿子就会是那样。”

  在妮莎的拼命阻拦下塔利亚手中的抱枕才没能拍到你脸上,虽然你觉得这点力量也没有躲的必要,不过她脸上的恼意倒是有点接近会从背后把你捅对穿的那位了,所以象征性地往后挪了挪,和幻像一起靠在墙上欣赏大姐的安慰演出。

  “所以你是什么东西,世界意识的产物还是单纯我在发疯。”罪恶之井出来的东西没变成疯子就超乎所有人的认知,产生点无害的幻觉只不过是小事。

  他长长地欸了一声:“怎么就不肯相信我是你心里所想的东西呢,川上侦探。”

  你没事情想诸伏景光干什么,他算老几啊。

  “比如,你在担心我。”幻像大大方方地说。诸伏景光本人只会了然地发出偷笑,虽然看到你恼羞成怒也很有趣,不过他自己也会有些扭捏。

  “明明知道‘我’的假死只是世界意识对人们记忆操控的影响,但是你还是时不时地会在意第一次这么久没有消息的诸伏景光的安危。”他得意洋洋,幸灾乐祸,“所以你的脑子没坏,但这将成为你的一大弱点。”

  “你完蛋啦,川上侦探。你彻底——”

  在他说完之前,你心平气和地把幻像一掌拍灭。

  特蕾莎沃克是妮莎在电视剧哥谭里的化名,随便用用,反正都是我编的。

  幻像就是幻像,嘴上不说还挺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