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花阳焰6

  在你从厕所冲来之后发现尾长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坐在窗边,松了一口气,准备重新回到隔壁桌还在努力进食的青少年组合旁边坐下。

  个子小的那个本来已经两眼无神,但注意到你扫过来的视线之后一咬牙重新坐起、试图通过把食物全塞进嘴里奋力赶超,差点被面包片噎死,你路过他身边时施予援手一掌给他把食物顺了下去。

  “刚才看到河了。”他趴在桌上侧脸望着虚空,有气无力眼神幽怨,“力气好大。”

  你决定把这当作感谢,没什么表情地继续观察着尾长。

  你原本是打算借着机会假装和路人是认识的团体拉低一下尾长的疑心,毕竟就算你尽量降低存在感也是实打实在快餐店独坐一上午,打扫的店员都悄悄打量了你几次;结果他看都没看你一眼,仿佛和外表流露的一样毫无警戒心,就连你故意放弃掩饰死盯着他的侧脸也没有发现。

  出于对米花町所有侦探的警惕以及把对方当作嫌疑犯的态度,你还是觉得他是假装的。但旁边的初中生窃窃私语的声音太大,阿桃信誓旦旦地对小个子保证:“越前你看这位大姐姐的眼神,她肯定是对那个长发男一见钟情,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们去助攻如何。”

  比起助攻不如给你当作诱饵使用更好,能抓住现行犯的话你满心的烦躁也能一起消散。你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他们一会,遗憾地摇了摇头。

  年龄符合,脸也都算可爱,但是明显是阳光健气运动少年的气质和身体素质与受害者们的人设大相径庭。

  不论是尾长还是光井都是瘦削的男性,身高也不突出,看起来无害斯文。所以先前的三名受害者们也都是纤细而阴沉的少年,只不过失踪的飞泽虽然看起来没那么强壮,但似乎也参加了运动社团,爆发力应该相对更强。

  你不确定是犯人在不断升级的过程中改变了心理、采取了药物或者武器的手段,还是其他可能。

  真要找完美受害者可以悄悄联系山田家的三子,但是要做好被他父亲和兄长满城追杀的准备,总之在没能确定之前把路边看起来智商一般的少年扯进来似乎没有意义。

  尤其是叫越前的那个,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感觉他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黄色小球一球把世界打爆,应该是错觉吧,不就是个打网球的。

  尾长突然站起身,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大叫一声,接着朝门口跑去,中途还撞到了点餐的辣妹,回头双手合十道歉的时候被用看痴汉的眼神数落。

  他明显心灵受伤,但还是强装着镇定穿过玻璃门,然后被门坎绊倒脸着地飞出两米,像头埋进沙子的鸵鸟一样倒在人行道上,周围形成一个真空区域。

  刚打算翻过餐厅桌椅赶上他的步伐的你在餐厅走道间剎车,和初中生们一起露出嫌弃的表情。

  这种程度的废物如果真的是下手狠俐的杀人犯的话,他装出来的纯良确实煞费苦心,而且他的风衣在摔倒的过程中因为惯性盖住了脑袋,遮住脸倒是留下了一点尊严——好像也没有,他还没能克服羞耻心站起身来,风衣下的身体颤抖得像风中的灌木,不会是哭了吧。

  “你的衣服比他酷,也不算同款。”不知道理解了什么的阿桃拍了怕你的肩膀,对你竖起一个眼神漂移的大拇指。你迷茫地看着他,而越前也拉拉帽子:“别在意,换一个吧。”

  为什么要安慰你,踏入米花土地的东京人怎么都莫名其妙的好心。你冷静地拒绝了他们街头网球场看比赛的邀请,尾随着终于下定决心爬起身往之前看定的方向跑去的尾长走向车站。

  尾长在大学时读的是生物,成绩勉强过得去,毕业之后也能找到合适的岗位,但不知道哪根筋出错、毅然决然辞职决心去当私家侦探。

  你注视着他的背影觉得匪夷所思,明明身手很烂但跟踪技术出奇得好,肯定是经历了长久的练习,不愧是因为跟踪入狱过的男人。

  在尾长再次停在街角时,你突然意识到对方的画像有点眼熟:没有多余人物关系、事业没有起色、除了潜行之外没别的优点的多次入狱的年轻私家侦探,这好像是最初来到米花町的你本人。

  加上犯罪侧写里对小男孩的偏好,你没被公安叫去问话这点让你恍惚了一下;加上来自公安的情报以及公安上级的协助,苏格兰时常违背人设的举止和欲言又止的过去,他的身份呼之欲出,而你狠狠地举起双手拍在自己脸上,用疼痛平复加速的心跳。

  不能再去想了,这些都与你无关。

  你现在只是个事业红红火火擅长跟踪拷问拳打脚踢的多次入狱的外表年轻的私家侦探,你始终不会与任何米花町的人建立人物关系,你连朋友都不会有。

  你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叹了一口气。

  尾长整个下午的行动都非常诡异,他开始像有具体目标似的拼命往前冲,但在中途又转换了对象跑进相反的方向,循环往复,领着你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跑。

  最后他气喘吁吁地绕回了家中,干脆地进门原地下班,徒留被遛了一天的你在电线杆后一肚子怒气。

  他像被遥控的机器人似的穿行在城市里,你最初还在期待他是找到合适的目标准备出手让你能把他当场捕获,到后来怀疑地盼望他返回事务所整理数据、这样你好歹能知道他的目的,你尝试分析他的轨迹有何规律,但得出的结论就是毫无规律。

  是不是漏了什么?你拿起旁边的饮料喝了一口,眉头紧锁地望着不远处爬满小孩的游乐设施,左侧还有初中生组团在练习话剧,右侧则是谈论预算热火朝天的青少年。

  你后知后觉地想起是因为快到周边学校的文化祭,你前日收到分别来自毛利、铃木和世良的邀请函,在苏格兰发出“真受欢迎啊”半真半假的调笑时没什么感情地哼了一声,随手把东西丢进抽屉里。

  “不打算去吗?朋友们都邀请你了。”苏格兰遗憾地摇了摇头,他没想到连世良的心意都被一股脑揉碎;你抬起眼,冷淡地纠正他:“不是朋友,再说没必要浪费在虚幻的事物上。”

  “所以我们对你而言都是一时的蜃景。”他抿紧嘴唇,受伤地重复了一遍你的话,“这个世界在你心里就是虚幻的存在。”

  不然呢,苏格兰自己也知道目前面临的处境是【最终会忘记你的世界】和【早晚会忘记这个世界的你】,真把一切都当回事才是糟糕的选择,但他还是在难过,更奇怪的是他是在为你难过。

  你懊恼地拍了拍额头,仿佛回到最初的案子、无法理解女主人落泪原因的时刻,但这次的理由明明就在嘴边,你只是不愿意开口。

  你把饮料一饮而尽,把空罐子递给左侧的少年,指挥他去帮你丢了。只是坐在你旁边就被当作苦力的平川气冲冲地瞪了你一眼,但你右侧付了三人饮料钱的高卷医生笑脸盈盈地说了句关系真好,他就红着脸支支吾吾地抓着衣角扭扭捏捏,殷勤地把垃圾全都拿上走向公园另一头的可回收垃圾桶。

  “川上侦探在为飞泽君发愁吗?”高卷目送着平川离开的身影,突然开口,“刚刚在公园碰到你一脸疲惫的时候就想问了,但是因为涉及杀人犯的事情而平川君在,所以不想吓到他。真是很抱歉给你出了个难题。”

  你其实已经默认放权给苏格兰、让警方去寻找飞泽的下落了,通过乘车卡和ID证明之类的纪录,怎么想都比自己漫无边际地寻找效率更高,只是这算机密,所以你只是点了点头。

  她的嘴角微微下垂,美丽的脸上勉强挤出的笑容,更像是痛苦的扭曲:“如果在之前就能发现飞泽君的情况、多和他谈谈,就不会出现这种局面。”

  “你很喜欢他?”你盯着她许久,提问道。

  “欸?……是的,我很喜欢大家。”她略带吃惊地响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也非常喜欢您。”

  关于这件事半个米花町的人昨天都听到了,不要再重复了好吗。你平静地避开了王牌临床心理学毕业却不知为何在健康中心做护士都能完成的工作的高卷的视线,又意识到这是个很好的商量情感问题的人选,加上她古怪而热烈的感情也能用作参考。

  因为私欲利用人人都喜欢的高卷医生起码会被平川诅咒,他对看到他独自一人呆在公园就会因为担心而陪伴的医生毫无招架能力,这个简短的谈话将在小学生走回来之前结束。

  山田店员告诉过你用“我有一个朋友”开头更能说出难以启齿的话题,面对嘴巴没那么碎又完全不熟的高卷,你还是羞耻地选择了拐弯抹角:“认识的人有稍微比较在意的对象,虽然不可能会有好结局,如果是你的话、会不会做出一点改进的努力呢。”

  她一瞬间愣神,然后马上反应过来:“是咨询环节?好意外,川上侦探是会听取他人意见的类型。”

  她真把你当成米花町皇帝了吗。你无语地和她对视,高卷笑了一下:“对不起,开个玩笑。”

  她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没打算点破,听着她皱着眉头继续说:“如果是从医生的角度发言,在病人充分了解自我之后决定改变是很好的结局。人类的心灵仿佛错综复杂的宫殿,地基松动就会全面崩塌……所以我离开了原来的医院。”

  “但如果是那个认识的人就是川上侦探本人的话,我觉得不需要。”她毫不费力地揭开你的伪装,语气轻快地说,“你不需要考虑这些。”

  你没明白,就像在哥谭你从来没明白谜语人在说什么疯话,一向是一顿暴打结束战斗。但平川已经重新向你们走来,高卷也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她站起身打算去停车场把车开到公园门口,将你和平川先后送回家。

  苏格兰在这时出现在公园大门前,而且是没带面具的模式,他也没意料到在这里会遇到你,眼睛里闪烁着特殊的光芒。

  你在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勾起嘴角时狠心地咬住了舌尖,嘴里的铁锈味让你清醒了一点,起码意识到苏格兰现在是幽灵状态,连你都没下班的时间点工作狂自然还在监视,那他出现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同样站在角落、直勾勾地看着人群的光井。

  中秋快乐!虽然没吃月饼过得也很苦但是人生不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