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过好奇, 森鸥外悠哉地现身于太宰君和织田作之助所居住的公寓不远处,胳膊搭在栏杆上,笑眯眯地看两名少年锁上门, 似乎准备外出的模样。

  两人从下方路过, 织田作远远地看见了栏杆旁的男人, 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森鸥外:……咦?

  不过是自己担当门卫时偶尔才会见到的人, 除此之外什么没有任何交集,织田作早已将森鸥外遗忘。

  就算觉得眼熟,名字也想不起来,所以织田作平淡地无视了森鸥外。

  太宰面不改色,森先生发现他和织田作的关联只是迟早的事情, 唯一让他不愉快的是森先生竟然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他和织田作面前。

  两名少年从森鸥外眼皮子底下走过, 明明没有商量却十分默契地无视了他。

  森鸥外:……唔。

  当天傍晚, 太宰和森鸥外在公园偏僻的角落见面。

  太宰叹着气,一副很无奈的模样, 开口时语气却冰冷得像刀子:“森医生——你很闲吗?新首领真是没用的废物,连你都管理不好。”

  “太宰君的语气真令人难过, 怎么说我们也是超越了年龄界限的友人啊。”

  “诶?原来你这么想?这个笑话太冷啦, 明明是夏天却比在北极还冷。”

  “太过分了太宰君, 别看我这副表情, 心里难过得在滴血哦。”

  “我看不见哦,森医生把自己剖开让我看看~应该是又黑又臭的血吧。”

  森鸥外笑而不语。

  太宰生气了, 这点让他感到惊讶。

  为什么而生气?

  因为他表露了和织田作之助接触的意向么?

  “——够了。”太宰结束了毫无意义地插科打诨, 神色阴冷下来, “森医生, 回去吧。”

  有些话不必全说出口,森鸥外理解了太宰的意思。

  “只允许你来见我却不允许我来见太宰君, 这是独/裁吧太宰君。”

  太宰没有开口,森鸥外带着试探说:“织田君好像没有认出我……”

  太宰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啊,是吗,因为森医生太不起眼了吧。”

  森鸥外举手投降:“我明白了,太宰君,来说点别的事吧。你考虑过要到port mafia来工作吗?”

  毫无疑问,太宰君是“这边的世界”的人,即使年龄很小,但年龄在“这边”不是决定性因素。

  森鸥外并不觉得自己提的邀请有哪里不对。

  “没有兴趣。”

  抛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太宰从阴影覆盖的地方离开,身影被路灯照亮,森鸥外注视着他的背影,困惑地摸了摸下巴。

  明明就是这边的人……为什么不愿意呢?

  *

  太宰和森鸥外的对话没有对他和织田作的平静生活产生任何影响,在从海边别墅的小屋里搬出来之后,织田作找到一家公寓里的小房子。

  那所房子的布置很有特色,为了节约空间,床内嵌在墙壁中间,书桌甚至只能摆在厨房内。

  如果是织田作一个人住这样的房间倒无所谓,但一时半会只能找到这么便宜的房间,出乎意料的是太宰对这个房子表现出高涨的兴趣,并没有从宽敞明亮的房间再次回到这样狭小的空间的落差。

  既然太宰觉得没什么,那织田作就不会多说,而是和太宰在新的房子中生活起来。

  找到新住处的时候,夏天已经过了一半。

  说到夏天,必不可少的一定是花火和刨冰。

  在河边举行的花火大会上,织田作和太宰一人一碗刨冰,太宰塞了一大口,从天灵盖凉到脚底板,捂着脸颊打颤,直喊冷。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遇见了狛治。

  找到恋人的狛治在三天前返回横滨,整个人喜气洋洋,恋雪也拥有转世前的记忆,两人的相认十分顺利,当场泪流满面,把中也惊得不知道该先安慰哪一个才好。

  双方互相问过好,中也和恋雪捧着刨冰从狛治身后的摊子走过来,中也和太宰对上视线,下一秒,互相指着对方大叫:

  “为什么在这里也能遇见你?!”

  “哇!好大一个电灯泡!”

  “青花鱼去死!”

  “哪里有盐?这里有一只黏糊糊的蛞蝓!”

  恋雪捂着嘴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场景,偷偷地微笑起来。

  织田作上前和她问候,不久前他虽然收到了狛治返回横滨的消息,但没能立刻见面,现在在这里相见实在是偶然。

  恋雪是个容易害羞的姑娘,和织田作对视一眼,耳朵泛红,小声说道:“你好,织田作先生。”

  不管是谁都能看出狛治和恋雪之间洋溢着的欢快氛围,中也吵不过太宰,拽着他走到织田作面前,大声道:“织田作!你真的该好好教训这家伙了,再这么下去的话他出门绝对会被人打!”

  “那个人应该是某个黑漆漆又黏糊糊的小矮人……”

  “闭嘴!”

  短暂的相聚之后,双方分开,两人目送着中也在狛治和恋雪的中间离开,头一扭,织田作察觉到太宰握上自己的手。

  他看向太宰,后者正视前方,看不清表情,织田作迟疑了下,反手握了回去。

  太宰身体一僵,飞快地抬头看向织田作,撞进一片氤氲着雾气的蓝海。

  织田作对他弯了弯眼睛:“走吧,太宰。”

  花火大会上有许多成双成对的情侣,也有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织田作和太宰在河岸边缘走着。

  “安吾没能来有点可惜,”织田作说,“不过为了上学也没办法。”

  暑假即将结束,安吾开学在即,而在那之前要先准备好居所,他在一周前就已经出发去东京了。

  太宰对世界线重置后莫名其妙跑到东京上学的好友很是没辙,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

  “安吾就算考上帝丹也是无法成为侦探的,希望他不会成为受害人或者嫌疑人。”

  那位名侦探没有异能却有着比异能更强的能力,也许可以说是拥有着一种被犯罪吸引的气场。

  织田作已经习惯太宰偶尔会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没有给予回应,只是牵着太宰的手。

  花火大会确实确实吸引了很多人,河岸边已经偏离了庙会的大本营,但仍然有不少人。

  夜风静谧,有人大喊一声:“快要放烟花了!”

  一阵吵闹,人群向河边涌来。

  一开始就站在河边的织田作和太宰占了个好地方,织田作紧握着太宰,防止两人被冲散。

  第一朵烟花在夜幕绽开,绚烂无比。

  织田作仰头,眼里倒映出盛大的花火,面容被烟火照亮。

  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

  太宰的眼中倒映着一心欣赏着烟火的织田作,看了一会儿,他默默收紧手,有了织田作在他身边的实感。

  大概看了五分钟的时间,花火还在继续放,但四周的人群渐渐变得宽松,织田作和太宰抓紧时间跑远,两人都不是非常喜欢热闹的人。

  横滨每年都有花火大会,但过去织田作无暇欣赏,杀手没有休息日,花火大会举行的那段日子会有很多生意找上门来,混乱是暗杀最好的伪装,不用多费力气就能全身而退。

  此时此刻,织田作回忆起他曾在同样的节日做过的那些事情,胃里似乎多了某种重物,沉甸甸的。

  太宰正在看着他,眼里翻涌着什么,织田作匆匆瞥了一眼,移开视线。

  那些事情,他的过去……没必要告诉太宰。

  一股怒意猛地从太宰心里窜了出来,但很快又熄灭。

  说到底,他和织田作是相似的人,不愿跨过界限,不愿改变现状,他们有着相同的默契。

  太宰略有些烦躁地望向前方。

  月亮皎洁,河风清爽。

  迎面走来一家三口,父亲抱着年幼的儿子大笑着,母亲在一旁向儿子比鬼脸,那褐发的孩童咯咯地笑了起来。

  夜风捎带着笑语从两人身边掠过。

  “这孩子真喜欢笑啊。”

  母亲捂着脸颊,幸福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因为有一对总是开心的父母啊,对吧,幸介?”

  父亲对儿子挤眉弄眼,再次收获了欢快的笑声。

  ——幸介。

  这个名字清晰地被织田作收入耳中,振聋发聩,名为记忆的种子破土而出,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三人逐渐靠近,谁也没有注意到路边呆呆站着的两人。

  “——”

  太宰心里升起恐慌,拉着织田作想要掉头离开,但织田作一动不动。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

  幸介。

  幸介。

  幸介——

  那是谁?

  被父亲抱着的褐发孩童注意到呆站着的红发少年,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他,面对面的瞬间,名叫“幸介”的孩童咧嘴笑了起来,朝织田作伸手。

  “咿呀!你好!”

  织田作张了张口,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父亲和母亲幸福地笑着,向织田作轻轻点头,织田作无意识地做出回应,目送着他们远去。

  如同被扼住喉咙,窒息一般的感觉令织田作无法呼吸,脑海里一直反复回放着那孩子的笑容——

  “织田作!看着我!”

  太宰的声音将织田作惊醒,他呆呆地看向太宰,两人对视。

  看清织田作的表情后,太宰被狠狠地刺痛了,握着织田作手腕的力道猛地加大。

  织田作神色茫然,眼睛湿润,雾气凝作水珠,沿着脸颊大颗大颗地滴落,溅在太宰的手背上,烫得他指尖一颤,触电般的酥麻感从指尖向四肢蔓延。

  夜风吹过,额发在风中飞舞,那双落泪的湛蓝眼睛就那么注视着太宰。

  “织田作……”

  太宰压低声音喊着他的名字,有那么一瞬,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织田作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脸上的凉意,抬手蹭过脸颊,指尖沾上水迹。

  他彻底呆住。

  和“幸介”对上眼睛的瞬间,脑海一片空白,一切都被抛在脑后,只有剧烈的爆炸声响彻脑海,将织田作的意识炸得七零八落。

  陌生的画面在脑海中飞快闪过又化作泡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织田作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落泪了。

  脸颊上的泪水被风吹干,四周一片寂静,现在又有了新的问题。

  他为什么会体验到这些情绪?

  未来的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那些孩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织田作默默地和太宰对视。

  ——如果太宰不愿意说,那也没有办法。

  考虑之后依旧打算将这件事就此揭过的织田作正要开口,太宰先他一步发声,松开手背在身后,鸢色的眼瞳倒映着他的脸。

  “我会告诉你的。”太宰治说,他又喃喃地重复一遍,“我全部都会告诉你的,所以……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

  “织田作,不要哭。”

  明明说着让人不要哭的话,太宰的表情却如同一个正在忍耐着不要哭泣的孩子。

  织田作感到很抱歉,如果太宰是因为他而露出这副表情,那他真的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

  “……只要是太宰说的事情,我都会认真听。”

  织田作认真地注视着面前的太宰,郑重地说道:“全部都会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