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冷静而不失迅速地将太宰以正确的姿态放在地面上, 与电视剧或者动画中的剧情不同,救上溺水的人并不意味着一定会有人工呼吸。

  太宰的胸膛以微弱的幅度平缓的起伏着,织田作之助想确认是否有异物堵塞太宰的呼吸道, 抬起手时却讶异地发现太宰紧紧握着他的手腕。

  难以楓想象这样瘦弱的身躯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手腕传来痛意, 犹如铁钳一般恶狠狠地攥着织田作之助的手腕。

  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太宰就那样紧紧攥着织田作。

  下一秒,织田作看向太宰,少年睁着眼睛看他,如同深渊般的双瞳氤氲着黑色的风暴,在和织田作对上视线的下一秒, 眼睛弯起, 一切情绪被掩盖在藏着笑意的缝隙之下。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地俯身想询问他感觉如何, 与此同时,太宰治手上用力, 两人之间的距离猛的拉近。

  太宰的面容在眼前放大,某种湿润的冰凉事物从左脸颊擦过, 织田作之助伸手撑在太宰脸畔, 低着头和他对视。

  太宰治看到织田作眼里的自己, 湿漉漉的, 狼狈不堪,但织田作的眼睛里全是他。

  他扬起苍白的笑容。

  “呀, 织田作, 你救了我呢。”

  他没有说起那个失败的吻。

  织田作之助坐回原位,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擦过脸颊的是太宰的嘴唇。

  太宰治慢慢松开握着织田作手腕的手, 撑着地面咳出水,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

  织田作之助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太宰仍有余力,这意味着他是故意入水,而非意外落水。

  手腕处隐隐传来痛意,不用看就能猜到那里的皮肤已经浮现出环状的青色印记。

  太宰一直以来所压抑的情绪在刚才的那一瞬间,让织田作之助窥见冰山一角。

  沉重的、冰冷的、如同沼泽般黏稠的情感几乎要将织田作之助淹没,包裹着他一同沉沦。

  太宰重新倒了下去,闭着眼睛,如果不是胸膛仍在起伏,想必会让人继续误解的吧。

  织田作之助伸出手指,略带迟疑地用指节蹭过与太宰的嘴唇进行亲密接触的部位——那里依旧有冰凉的触感残留着。

  如果太宰治睁着眼睛,想必会看到他只见过一次的、属于织田作的动摇神色。

  然而太宰治此刻闭着眼睛。

  织田作之助放下手,向远方看去。

  阳光柔和,水波温柔,但地面十分冰凉。身上的衣物浸满河水,湿冷且沉甸甸的。

  织田作之助说:“太宰,会着凉的,不要睡觉,回去吧。”

  太宰治睁开一只眼瞄向织田作,视野里的红发少年一如既往的淡定,刚才的意外似乎对他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太宰治感到一丝挫败。

  织田作是真的觉得无所谓吗?

  他重新闭上眼睛,耍赖。

  “我好累——织田作。”太宰说,“不想动。”

  织田作没有立刻说话。

  太宰治等待着。

  大约过了一分钟,太宰治的肩膀被拍了拍,他睁开眼睛,织田作之助对他说:“那我背你回去吧。”

  太宰治:“……咦?”

  织田作之助在他面前转过身蹲下,向后张开双臂。

  “织田作,你的伤……”

  “没关系的,反正已经快痊愈了。”

  “不……就算快痊愈的话也不行吧……。”

  织田作之助回头,不容置疑地盯着太宰治。

  两人对视片刻,太宰落败,嘀咕着扑上织田作的后背。

  “真是的……织田作伤口恶化了可不要怪我。”

  “不会怪你的。”

  织田作之助背着太宰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衣物不断滴落着水珠,化作两人路途上的背景音乐,走过的路面布满蜿蜒的湿迹,过路的行人向这对古怪的组合投以好奇的目光。

  太宰治将脑袋搭在织田作的肩膀上,在织田作看不见的地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织田作。

  尽管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织田作湿漉漉的头发,但太宰治依旧看得很起劲,怎么看都看不厌。

  像这样与织田作相触,比只能倚在友人的墓碑前好得多,太宰治已经不想再体验那样冰冷的感觉。

  最初的最初,他得到「书」,写下他给予织田作的祝福之后,只想离织田作远一些,仅仅是注视着织田作走向光明的人生,为友人扫清路上的阻碍;但是「书」被撕毁带来的后遗症过于严重,变数太多,多到太宰治不和织田作待在一起便无法安心。

  ……那个时候,去见织田作真的太好了。

  太宰这样想道。

  就在这个时候,织田作说话了。

  “谢谢你,太宰。”

  太宰治愕然地抬头,织田作面朝前方,没有回头。三秒钟之后,太宰慢慢地低下头,将脸埋在织田作颈侧,安静地倾听。

  织田作之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对太宰所背负的事物一无所知,但毫无疑问,太宰所做的事与他有关。

  就像和太宰初次相遇的那个傍晚,太宰抬头看他,眼睛里满是欢欣。那个时候织田作之助对他没有任何印象,察觉到了太宰对自己的在意,却只感到奇怪,也并不在乎。

  “如果有一天,你愿意把一切都告诉我,我都会听你说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翻来覆去的想,织田作之助只能这样说,他又重复了那一遍感谢的话语,“谢谢你,太宰。”

  太宰没有回复。

  织田作之助背着他,安静地向前走。

  肩膀处沉甸甸的,余光瞥过去只能看见太宰乱糟糟的头发,从他说话之后,太宰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太宰治的声音在织田作耳边响了起来。

  “不用道谢,织田作。”太宰轻声说,无声地叹息,“没什么好道谢的。”

  那都是他自己想要做的事。

  回到家,如同之前分别的数日不存在一般,他们又回到了往常的时光。

  在熟悉的场所,在有着织田作和他的气味的屋子,如同被安抚了一般,太宰感到十分平静。

  夜晚,太宰在地铺上睡去,织田作的腹部伤口处是由太宰重新换的绷带,对方的包扎的手艺令人意外的熟稔,这让他想起和对方初遇时脸上的绷带。

  他坐在桌前提笔写字,将今天的经历写下。

  落下最后一笔,织田作迟疑着,回忆着今天所见到的太宰,无意识地写下了对方的名字。

  太宰。

  你究竟背负着什么?

  *

  03月11日。

  16:。

  port mafia,首领病室。

  鬼舞辻无惨再次被叫到首领的病室里,在昏暗的病室中有另外一个人伫立在老首领的病床旁。

  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背着光对鬼舞辻无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里却藏着令鬼舞辻无惨恼火的淡淡笑意。

  年老的首领将一叠资料朝鬼舞辻无惨摔过去,神色暴戾:“鬼舞辻,你作为医生来说连森都不如!看看,那些家伙研究的根本不是什么长生药,森都能看出来的事为什么你没能看出来!?”

  资料的纸张几乎擦着鬼舞辻无惨的脸摔在地上,发丝落在眼前。

  鬼舞辻无惨背在身后的手狠狠地握成拳头,手背青筋暴起,他忍耐着怒意,俯身捡起资料,仔细地翻阅起来。

  老首领冷嘲热讽:“你真是处处都比不上森医生,当初看你是个天才而留下你,结果却只是个平庸的天才。”

  森鸥外安安静静地当一个摆设。

  老首领对鬼舞辻的态度已经变得越来越恶劣,这也意味着他对鬼舞辻越来越忌惮,只有凭借言语和地位上的打压才能让他有自己是port mafia首领的实感。

  森鸥外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丝怜悯。

  鬼舞辻无惨无动于衷,看完之后面无表情地说道:“BOSS,这份资料的来源是否可靠?他们正在横滨进行的研究确实是您所期望的药物研究,我并不清楚为什么同样的研究在这上面会变成能让人从世间消失的药。”

  老首领摔给鬼舞辻无惨的资料中最主要也是最重要的内容是关于某种能让人完全蒸发的药物研究,同时也有详细的例子证明这点。

  那些吃下药物的人都在人世间消失,据说原地只剩下一堆衣物——正犹如蒸发了一般。

  药物的名字是「APTX4869」,研究出这种药物的研究员名为宫野志保,以及其它相关信息——这些都在森鸥外所提供的资料上。

  黑衣组织向port mafia隐瞒了APTX4869的存在,只为在这里开办制药公司,扩张势力——被欺瞒让老首领感到懊恼,同时感到恐惧。

  如果就这么放任制药公司在横滨立足,随着时间流逝,交往变得紧密,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做出所谓的长生药,并送给他——那个时候,人间蒸发的人就会变成他。

  愈是年老的首领愈惧怕死亡,背叛,欺瞒。

  黑衣组织踩中了老首领心里的地雷,看到那些资料的瞬间,他就已经在心中将制药公司划上了大红叉。

  横滨之外他无法报复,但横滨是port mafia的地盘,区区一个制药公司轻而易举地就能关掉。

  鬼舞辻无惨的疑问更加让老首领恼怒:“有什么可靠不可靠!森医生比你忠心,比你可靠,那么详细的信息是只靠胡扯就能编纂出来的吗?!你!这几天全力配合森医生,让那个制药公司滚出横滨!”

  在资料的遮挡下,鬼舞辻无惨狠狠地攥住那叠资料,指甲几乎要刺破厚厚的纸张。

  “是我问了多余的问题。”鬼舞辻无惨微微鞠躬,“遵命,BOSS。”

  两人退出房间,让老首领静养。

  房门关上的瞬间,鬼舞辻无惨狠狠地将那叠资料塞进森鸥外怀里,森鸥外手忙脚乱地接住,无奈地说道:“鬼舞辻君——”

  “你!”鬼舞辻无惨额角青筋直冒,赤红色的眼睛泛出血光,“森鸥外!”

  森鸥外无辜地回望。

  鬼舞辻无惨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你找来的资料,复印完了之后给我送过去。”

  不等森鸥外回应,鬼舞辻无惨大步离开,伴随着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他的身影消失在森鸥外的视野里。

  森鸥外捧着资料,手心传来凹凸不平的触觉,他将资料翻了个面,有些讶异地发现资料的底部坑坑洼洼,显然资料在鬼舞辻无惨手里时对方的心情十分不平静。

  “不过鬼舞辻君竟然什么也不问……”森鸥外抱着资料离开原地,小声地嘀咕着,“倒是省了我一件麻烦事。”

  因为鬼舞辻可没有老首领那样好应付。

  不是那么好应付的鬼舞辻无惨大步回到办公室,反手摔上门。

  虽然这个行为并不那么文明,但只有这样才能暂时缓解鬼舞辻无惨被老首领贬低后的愤怒。

  童磨坐在沙发边捧着茶,见到自家老板这副模样眨了眨眼,关心地问道:“您又被那个人类说了不好听的话吗?”

  鬼舞辻无惨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当做没听见,只是恶狠狠地在心里想着:

  ——绝对要杀了那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