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童磨这个人,织田作之助对他没有特别大的感触。

  尽管连续三个人告诫织田作之助少和童磨打交道,但童磨不来的话他根本没有和童磨打交道的机会,换言之,这不是织田作之助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

  这天他和狛治在车站外分别,三十分钟后在街道上遇见了用金属扇子遮住下面半张脸的童磨,对方非常自来熟地跟在他身侧。

  “织田君,好久不见,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记得,你的名字是童磨。”

  “织田君,你和猗窝座阁下竟然是在同一个车站下车呢,他是从镭钵街搬出来了吗?”

  “猗窝座?”

  “是你的同事狛治啦,他没有告诉你这个名字吗?明明是陪伴了他许多年的特殊名字。”

  “我不知道狛治之前住在哪里,具体的情况并不太清楚。”

  “是吗?不过猗窝座阁下竟然捡了一个小孩,难道是想当作备用粮吗……”

  “……”

  “织田君不问吗?‘备用粮是什么’,这样追着我问,来问我嘛!”

  织田作之助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边显眼的青年,对方依旧用那把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双眼因为高兴而微微弯着,但眼睛深处没有一丝笑意。

  “你不去医院吗?”织田作之助看着他眼周的青色,平淡地说,“眼睛受伤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童磨眨了眨眼,放下扇子,露出一张青紫交加的脸,双眼青肿,嘴角的血痂在渗血,看起来似乎是被人狠狠捶了一顿,之后也没有进行任何处理。

  “真好啊,织田君还会关心我。”童磨向贴心的织田君抱怨起冷酷无情的老板和同事,“老板在揍我时同事也不出来阻止,在房间里呼呼大睡,向其他同事寻求安慰时他们也在幸灾乐祸……只有织田君问我要不要去医院,真好啊,织田君。”

  继国岩胜从楼上下来时童磨正半死不活地躺在沙发上,上弦之壹无视了被狠狠教训一顿的同事,从灾后现场般的大厅走过;

  于是童磨给在东京旅游的堕姬和妓夫太郎打电话,兄妹二人短暂地接通了一分钟后挂断,并向他发来在迪士尼乐园吃圣代的自拍照。

  而老板鬼舞辻无惨更是冷酷无情,连让他就医的医药费也不打算出,骨折的地方能够自动痊愈,但被揍时留下的痕迹却怎么也消不掉。

  鬼舞辻无惨很乐意看不靠谱的部下时不时重温被揍时的痛楚。

  虽然童磨对所有事都没有太大感觉,但按照自己一直以来学到的知识,认为自己应该既埋怨又委屈。

  织田作之助的反应很好地满足了他“表现成一个正常人类”的爱好。

  “是吗,真是过分的老板和同事啊。”

  port mafia,果然是不能去的地方。

  织田作之助如此回应着,一边对“不能进port mafia”这一警告有了更深的认识。

  之前看port mafia招底层人员的条件十分优渥,除了工作繁忙会让人熬出黑眼圈,原来还是这么不讲人情的黑心企业吗。

  “对对对,就是这样!”童磨绝口不提自己不好好干活的事情,困惑又委屈,“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明明是相处了那么久的重要同事,但对我一直十分无情,还总是无视我,我也是会伤心的啊。”

  织田作之助顺着童磨的话想到了狛治的前上司,那名黑发红眼的青年。

  真是严重的职权骚扰行为。他默默地想,狛治为那个人工作也真是辛苦了。

  童磨仍在继续说着。

  “所以我想着要不要找一位新同事一起度过愉快的工作时间——织田君,你愿意和我一起工作吗?port mafia的待遇还是很好的哦,一个月的工资就足够你从那间破烂狭小的房间搬出来啦。”

  “不必了。”织田作之助不带任何犹豫地拒绝,“我对目前的工作十分满意,况且听你的说法,port mafia的工作环境似乎不太好,我不会去的。”

  童磨呆了一下,他只顾着诉苦,但完全忘了自己的话已经给port mafia泼了一层又一层的脏水。

  “不……我之前所说的情况只是针对我个人而言哦,普通工作人员的待遇还是很好的。”

  童磨想了想,决定挽回点什么。

  “织田君织田君,善良又优秀的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受罪吧?如果有你的陪伴我的工作生涯会很快乐的,优秀的你也能在port mafia里被重用,两全其美,不是一件好事吗?丢掉那个偏远地方的工作来和我一起工作吧!”

  “不必了。”

  织田作之助不为所动,心想童磨说了这么多话,一点都不渴吗?

  童磨还想继续开口,不远处忽然传来声音,强势地打断了他的话。

  “织田作!”

  童磨向声源处看去,之前见过的黑发少年目光冰冷地看着他,视线一转,他发现织田作之助已经走到了对方面前。

  太宰治跳下台阶,心情因为童磨和织田作同行而不太愉快,他紧紧握住织田作的手腕,瞥向童磨的视线警惕又冰冷。

  织田作之助迟疑了一下,伸手拍拍他的肩,示意太宰不用这么警惕,但太宰治抬头看他一眼,握得更紧了。

  又是这种没有缘由的担心。

  织田作之助放任太宰握着他的手腕,如此思考着。

  童磨站在原地打招呼,笑容依旧:“呀,你好,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太宰君吧?”

  太宰治冷淡地点头:“你没有记错。”

  童磨上前一步:“好久不见,太宰君……”

  太宰治拉着织田作之助飞快地后退一步。

  童磨停了下来,无奈地摊手:“喂喂,太宰君,你的讨厌表现得也太过明显啦。”

  “既然看出来了就不要再靠近我们,离织田作远点。”太宰治假笑,“你不至于连这句话都听不懂吧?”

  “当然听懂了,可我不一定会那么做哦。”童磨飞快地回答,“不会所有事情都如你所愿的,太宰君。”

  太宰治没有继续回应,拉着织田作之助离开,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童磨面前。

  童磨站在原地眨眨眼,自言自语道:“哎呀……又搞砸了。”

  愤怒的鬼舞辻无惨让童磨这段时间不管做什么事都好,只要完成一件他曾经承诺过的事就原谅他。童磨想到了织田作之助,比起让猗窝座阁下重回他们的队伍之中,为无惨大人找一位优秀的部下、让织田作之助加入port mafia似乎更简单一些。

  所以童磨在猗窝座阁下和织田作之助两人各自前往的方向中选择了织田作之助所离开的方向。

  但遗憾的是承诺似乎无法完成了。

  童磨再次展开扇子,悠哉地离开,并不感到任何遗憾和可惜。

  *

  太宰治一言不发,握着织田作之助的手腕埋头向前走。

  织田作之助喊了他一声:“太宰。”

  太宰治没有说话,织田作之助看不清他的表情。

  “太宰——”

  织田作之助又喊了一遍。

  太宰治依旧没有回应,织田作之助不厌其烦地喊了第三遍。

  “太宰,看着我。”

  如同按下某个开关,太宰治停下脚步,仰头看向织田作之助,没有立刻开口。

  很难形容太宰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如同平静的海面下潜藏着某种巨大的东西,一旦露出苗头就会山呼海啸,翻起滔天巨浪。

  织田作之助说:“太宰,我和童磨是在路上偶遇的,他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你不用太担心。”

  太宰治平静地说:“我没有担心织田作,我只是对那个家伙感到生气而已。厚颜无耻死皮赖脸地缠着织田作,明明什么也体会不到却只会为了乐趣擅自做些让人困扰的事,以后也不知道会做些什么事情来。”

  世界线重置导致世界融合,因此变数增多,转生的食人鬼们是变数中的变数,即使是太宰治面对那些曾经以人为食的食人鬼们也感到忌惮。

  吃过人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他们看人只会以“曾经的食物”来看待,即使食人鬼已经转生,对人类不再抱有食欲,但他们依旧是吃过人的某种存在。

  织田作之助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才能用那种普通的态度对待童磨,但太宰治无比清楚童磨在食人鬼中也是没有感情的异类。

  和童磨往来还不如与狛治做同事。

  这是太宰治对童磨的看法。

  织田作之助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太宰你一句话都不说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太宰治心情复杂,“只是因为这样才喊我的名字吗?”

  “不全是,因为我想喊,刚才不喊你的名字的话太宰大概会一头撞上电线杆了。”

  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伫立着一根电线杆,太宰治看了一眼,陷入沉默。

  ——后面半句话不用说也可以的,织田作。

  气氛活跃起来,太宰治又像往常一样不断说话,不管他说什么织田作之助都会耐心地听着,并适时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样的时光是他曾经求之不得只能在梦中重温,太宰治对这段时光非常珍惜,和织田作牵着手闲逛,表达了自己在远处看见织田作和童磨并肩而行时的震惊。

  “那个时候我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但看到童磨鼻青脸肿我还以为是织田作教训了他一顿,在心里为你喝彩呢。”

  “童磨的伤是他的老板做的,他的工作环境似乎很恶劣,同事漠不关心,老板不给医药费,我之前都不知道port mafia是这么黑心的企业。”织田作之助做出评价,“那个时候没有把简历投给port mafia真的是太好了。”

  在意想不到的方面达成目标的太宰治呆了呆,心情复杂地附和:“是的……port mafia就是这样黑心又没有人情味的地方。”

  两人不打算立刻回家,一起在路上闲逛。

  初春的暖风吹过街道,枝叶摇摆,太阳在头顶散发出温暖的光芒,鸟儿在枝头啼鸣,叫声悦耳,太宰治心情愉快起来。

  让他感到愉快的主要原因之一是织田作之助在他身边,只要和织田作在一起即使谁都不说话也会感到愉快。

  活着的织田作,会回应他的织田作,有着正常体温的织田作。

  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吐槽,独一无二的织田作。

  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太宰治如此想道。

  他仰头看向织田作,察觉到他的注视的友人低头向他看来,微微笑了一下。

  太宰治回以微笑,悄悄收紧了手。

  他不想松开手,以小孩子的身份和织田作之助相处有许多好处,对大人来说太过亲密的身体接触对小孩子来说只是一种表达喜爱的方式。

  与织田作重新相遇之后,太宰治热衷于和织田作产生更多的身体接触,次数最多的是牵手。

  他对织田作之助微笑着,五秒钟之后,太宰治听到子弹穿透皮肉的声音。

  声音近在咫尺。

  *

  两分钟之前。

  某栋大厦里,一个位于高层的隐蔽房间。

  黑色的人影架着枪稳稳地蹲在窗边。

  狙击枪的瞄准器里显示出目标人物,以及和目标人物牵着手的黑发少年。

  狙击手的食指搭上扳机,红点小小地转了一圈,在目标人物的左侧腹部停下。

  【不能击中要害,但一定要击中。】

  这是来自组织的干部,琴酒大人的吩咐。

  琴酒大人让他只开一枪,必须瞄准,不管目标人物躲没躲过去,都只能开一枪。

  狙击手不知道这名红发少年究竟是什么特殊的人物,竟然能让琴酒大人说出这样的话,但他对自己的枪术很有自信。

  如果是他开的枪,一枪就能击中。

  狙击手自信满满,冷酷地勾起嘴角,瞄准,按下扳机。

  子弹离膛,以直线距离射向目标人物,并完美地以他想要的方式击中目标。

  红发的目标人物缓缓地伸手捂住腹部,再抬手,手掌上的血迹分外夺目。

  在狙击手旁边架着的录像机忠实地将一切记录下来。

  十分钟之后,救护车吱呜吱呜的驶来,载走了目标人物和他身边的少年。

  狙击手功成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