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宝鼠的尾巴, 有是有的,但是也基本相当于是没有。

  多宝的尾巴,不似别的鼠子那般细长光秃, 好大一根坠在屁屁后面, 耀武扬威的, 而是只一丢丢大,小小的。

  小到什么程度呢?小到还没有小老鼠粉嫩嫩的小爪子大~

  一个小尖尖, 粉嘟嘟的翘着,还生着一层薄绒绒的毛, 到了毛发浓密厚实的冬季, 更是会变成一个特别小的小毛球,不在屁屁那里仔细摸一下, 都会找不见。

  好吧,确实跟没有尾巴没什么两样!

  小时候还不觉怎样,在师父手心里长大的多宝一直认为自己是全洪荒最漂亮可爱的鼠子, 师父最喜欢的就是自己了!

  直到他长大化形, 师父的手心成了多宝很难回去的圣地。

  不经意间见到师父搂抱别家毛茸茸的幼崽, 又听大伯二伯闲聊, 他才知道, 原来师父素来喜爱那些体态娇憨、肉嘟嘟沉甸甸的小兽。

  尤其是像狐狸幼崽那样, 有着好多好多条蓬松绵软大尾巴的, 更是师父的心头好。

  二伯曾不无感叹地道,“谁能想到呢, 你师父那样儿挑三拣四的, 竟然能把你个小老鼠托在手心, 一养就是好多年,还养得又精心又仔细……”

  当时二伯的眼神里, 明晃晃地写着一句话:也不知道你师父相中你哪儿了。

  就连大伯也悄悄嘀咕过,自己跟师父,真是奇也怪哉的孽缘。

  当时他不知道这“孽”字,落在何处。

  明明师父那么好,而自己原形小巧可爱,化形之后,也算是个姿容俊美,聪明上进,乖巧听话的好徒弟。

  这样好的师徒缘分,如何就称得上一个“孽”字了?

  直到多宝发现自己心底滋生出对师父的那份不可言说的欲,和望。

  黏腻灼热,势如烈火,生生不息。

  有时他抽离出来,冷眼旁观,鄙薄自己心思的脏污不堪。

  却放不下如清风朗月的师父。

  他贪恋师父的怀抱,唯恐被师父厌弃,恐惧焦虑于情思败露,也……

  妒忌师父别有所爱……

  他冷静地看着自己在欲海沉沦、没顶,从不试图自救,反而时常会自卑的想,若是自己不止是一只小老鼠就好了。

  可是出身早已经注定。

  且盘古父神赋予他生命,和极好的天赋神通,他又岂能嫌弃。

  那就只能这般如此纠结往复,煎熬执拗。

  他就是没有大尾巴啊!

  多宝心里酸酸苦苦的,从师父后背滑下来,有着圆润眼尾的大眼睛低垂下来,晶莹的泪水慢慢汇聚起来,他轻轻地呼吸着,小心翼翼地把眼泪眨回去,不想叫师父发现。

  上清眼珠子恨不得黏在多宝身上,徒儿突然情绪低落,他岂有不知的,慢慢放下手中的果壳,转回身,把这颓靡下来的崽拽到自己怀里,轻轻拍哄,轻声道,“怎么啦?”

  多宝抱着师父,感受着师父身上微凉的体温,把头埋进去,不肯说话,眼泪都不肯掉一颗。

  上清心中爱怜极了,抱着多宝,轻柔无息地吻他的发心。

  多宝的心思,上清是再清楚不过的。

  上一世,哪怕他与多宝都结为道侣了,两人也感情甚笃,但他的多宝依旧会经常暗自神伤,不是自认配不上他,就是认为寻宝鼠玷污了盘古后裔,最后还认定自己修为不够,会在量劫中拖累道侣,决绝地斩断姻缘线,不再与他共享寿命,干脆利落地远走他地,默默一死了之。

  自卑,这从心底里滋生出来的心魔,是无望的深海,是无底的深渊,是沉默无声却能叫人窒息的绞索。

  亦是几世之中,多宝丧命的根由之一。

  上清想要多宝甩开这个黏腻无赖的心魔,想要叫他的小老鼠自信起来。

  完美无暇的道体,备受宠爱的三清首徒身份,高深的修为,无数的仙丹法宝,同辈们的拥护与爱戴……

  这些,都还不行吗?不够吗?

  多宝,多宝,你要怎样才能少爱师父一点,多爱自己一些呢?

  他不提刚才的话头,温言哄徒儿道,“是不是累啦,困啦?师父抱你睡一会儿?”

  一听这话,多宝什么糟糕的心情都飞走了,耳尖一红,抬起头来,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闪,水汪汪的,“真的嘛?”

  上清点了点徒儿挺翘的鼻尖,冲着他吹了一口仙气。

  噗地一声,英挺的青年不见了,一只金灿灿毛茸茸的小老鼠,四脚朝天,晕头晕脑地落在上清微凉的手心里。

  上清翻来覆去把小寻宝鼠仔细看了一回,见身上并没有被燎黑的毛,果真在地底的三天,都老老实实的,并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

  他轻轻揉着小老鼠软乎乎的小胖肚子,顺手扒拉扒拉那几乎看不到的尾巴尖儿,感受了一下可爱的手感,又拿起一颗饱满酥香的果仁儿逗徒弟,“肚子饿不饿?还要不要吃?”

  要嘛!

  多宝叫师父揉得浑身软绵绵,瘫在上清手心里,哼哼唧唧地变成一张舒舒服服的小鼠饼,眼神迷离,后腿儿蹬蹬,粉嘟嘟的前爪举得高高的,去够师父指尖的肥果仁儿。

  上清逗他,果仁差一点点就能够到,但就是不给,笑眯眯地问,“谁是世上最可爱的小乖乖啊?”

  多宝薄薄的耳尖刹那间红得几欲滴血!

  小老鼠迅速用爪爪捂住了自己的豆豆眼。

  他都多大啦,又不是小崽崽,师父还这般哄他!

  羞死啦!

  上清轻轻笑起来,胸腔微震,把果仁儿塞到小老鼠怀里,“好啦好啦,不逗多宝了,喏,这颗果仁儿,就给最可爱的小乖乖吃吧!”

  小老鼠灵巧地翻身坐起来,气鼓鼓地用毛茸茸的屁屁对着师父,两只爪子捧着比他脑袋还大的果仁儿,咔咔咔啃可大声!

  上清笑眯眯的把自己剥好的果仁都拿过来,犒劳劳苦功高的小功臣。

  多宝吃饱了,瘫在师父手心,上清帮他刷了牙,又仔细捏了捏腮帮,确定这小东西没顺手往食囊里塞东西,这才肯放他去睡。

  但是过了好半晌了,多宝还在师父手心蹭来蹭去,哈欠都打了几个了,却磨磨蹭蹭就是不肯睡,显见着肚子里憋着话。

  上清单手拄着下巴,疑惑地看着这小老鼠,“多宝有话要跟师父说?”是要跟他分辨小尾巴的好处吗?难不成这回多宝真的出息了?

  结果小家伙贼头贼脑的左右看看,又狗狗祟祟地示意上清,要跟他说个悄悄话。

  上清心里好奇,忍着笑,把小老鼠送到自己耳边,配合着他,也小小声地道,“多宝想说什么?”

  小老鼠凑到师父耳边,粉嫩的爪子撑着师父白玉一般的耳朵,细声细气地道,“师父,大伯在地底跟二伯聊天时说,要收徒弟呢!我带金灵回来好久了,她什么时候能化形啊?”

  小胖老鼠挠了挠腮帮,贼兮兮地嘿嘿笑道,“师妹若是早点化形,那她就能做大师姐啦!”

  到时候,碧游峰就独占了大师兄和大师姐两个名头!

  师父是幼弟又怎样,他跟师妹在三清山二代中做老大,替师父找回这个面子!

  小老鼠骄傲地挺起了胸、不是,肚皮,小爪子握得紧紧的,漆黑的小豆子眼亮闪闪,“师父,我们要抓紧呀!”

  上清噗嗤一下笑出声儿,他把徒弟托到身前,伸出修长的手指,戳了戳那圆滚滚的小胖肚子,“省些力气吧,你大伯徒弟都还没出世呢,你二伯倒是有几个预备的,不过他也都没相中。”

  “至于咱家的金灵,虽说乃是天地灵物,灵性十足,可是你想想你当年化形,都用了多少年,她修成道体,总归是比你当年还要费时费力的。”

  “与其琢磨这个,你莫不如还是先操心操心,等会儿睡醒了,怎么跟师父我交代交代,到底在壁画上画了些什么吧!”

  啊!

  刚才还斗志昂扬的小老鼠叫师父几句话就给说蔫吧了,耳朵都耷拉下来了,卷卷的毛发也蔫哒哒的,多宝长叹一声,“怎么会这样呀……”

  “那到底能不能得了大师姐的名头啊?”

  上清乐得不行,“小贪心包儿,有你占着大师兄的位子还不够啊,还非要咱们碧游峰连大师姐的位子也占上啊?”

  多宝哼哼唧唧地在师父手心里躺下,“反正金灵都是咱们家的了,师父也定了她的名分,那既然能占,为什么不占嘛……”

  上清温柔地轻抚着小老鼠的背毛,从头顶一直摸到屁屁尖儿,低声道,“好,既然多宝这么说了,那师父就努努力,叫金灵好生蕴养,争取快点化形,好不好?”

  小老鼠叫师父摸得,舒服地绷直身体,打了个哆嗦,继而闭上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小鼻子扭一扭,含糊地道,“也,也不用太过,着,着急……”

  话还没说完,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室内有降温的阵法,温度稍微有一点低,上清手一抖,变出一条小小的轻柔软绵的云雾锦被来,轻轻搭在多宝身上,盖住了半个小老鼠。

  多宝醒都没醒,舒舒服服地窝在师父怀里,一气睡到大天亮。

  在地底虽然不累,但是那身紧身的劲装束缚得多宝很是难受,这会儿幻回原身,窝在师父手心里,十分放松,自然要睡个饱。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看到外面暗沉沉的天空,一时竟没回过神来,睡眼朦胧地抱着师父的手指又往下躺,口中喃喃地道,“天还没黑?那我再睡会儿!”

  上清两根手指揪着这崽的后脖颈,把他放在地上抖一抖,“醒啦!你大伯二伯正等着我们过去呢,乖,起来洗漱,换衣服,咱们这就过去!”

  鼠崽懒洋洋地在清凉的竹席上打了个毛茸茸软乎乎的滚儿,哼哼唧唧地道,“人家还没睡醒嘛……”

  上清戳戳这崽屁股,“不起来?那师父自己走了啊?”

  不行!

  小老鼠蹭一下蹦起来,哒哒哒地跑开了。

  没一会儿,高大英俊的青年带着一身水汽,神采奕奕地走了过来,“师父,我收拾好啦!”

  上清站在廊下等他,一回头,就见多宝穿了一身宽松的淡青竹色的薄纱长袍,袍子上绣着几丛翠竹,竹叶上还带着露水,欲坠将落,行走之间,竹叶摆动,宛若身在竹林。

  这身衣裳穿在多宝身上,就,衬得他徒弟身长玉立,朝气蓬勃的。

  再配上一根同色的翠竹碧玉簪,同样材质的玉佩,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上清有点骄傲,这么漂亮的衣服,他给多宝做的,这么漂亮的徒弟,他养出来的!

  他清咳一声,矜持地点点头,“今日穿得也很好看!”

  多宝一直到给大伯二伯行了礼,在师父身后坐下,脸上也依旧红扑扑的,胸脯也挺得高高的,十分骄傲的样子。

  可巧的是,今日太上穿了一身老绿色的长袍,元始则穿了一身松绿色法袍。

  伯侄三个坐在那里,绿莹莹的。

  映得一身霜色长袍的上清脸色绿油油。

  偏偏元始那个大嘴巴,还乐哈哈地道,“呦,咱爷仨还挺心有灵犀的,看了三天的岩浆,真是闹眼睛,还是这绿色顺眼!”

  玉清仙君欠欠儿地凑到他三弟跟前儿,“通天,你看你,不合群了吧,要不你回去换一身,跟我们一样?”

  太上手疾眼快地在三弟翻脸之前,一巴掌拍在元始后脑勺上,“你那嘴,是借来急着还啊!怎么话那么多?”

  给大哥突如其来一记打得差点儿一头磕在地上的元始:……

  他又怎么了啊他!做什么老打他一个人!?

  多宝在师父身后,把头垂得低低的,咬着嘴唇,使劲儿忍笑。

  上清想了想,到底散去了指尖蓄势待发的法诀。

  本来他想着,既然他二哥那么喜欢绿色,那他就叫他从头绿到脚好了。

  不过既然二哥被大哥教训过了,那就算了。

  给大哥个面子。

  太上清咳一声,在二弟哀怨的眼神里对着侄儿轻声细语道,“多宝休息一晚,今日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多宝坐得笔直,容光焕发,一看就知道半点损伤也没有,“大伯,孩儿一切都好!”

  太上欣慰地捋捋胡子,点头笑道,“多宝是个仔细的,也长进了,并不贪功冒进,甚好,甚好。”

  火山地下空间高热无比,空气不流通,毒丨气瘴气弥漫,虽有阵法隔绝热度,避免了岩浆侵袭,但若是龟息之术使用不得当,一个分神,将瘴气吸入肺腑之中,那也是要受伤的。

  好在多宝此行十分乖巧,一切都听长辈之命行事,稳重得很,到底没出什么差错。

  上清便问道,“大哥,此番下去搜寻矿洞,可曾找到比璧玉金更好的矿石?”

  太上摇摇头,叹息一声,“昨天我跟你二哥整理了一晚上,都不行。”

  上清点头,“这也在意料之中,宝物哪里是那么好寻的,大哥倒也不必忧心,休息好了,再下去慢慢搜一搜。”

  “三天时间,毕竟还是太短。想当年咱们在底下,可是待了三个多月呢。”

  那次元凤也跟着下去了,只不过她没耐心,玩儿了几天就溜了,他们三兄弟在下面很逛了一气,得了不少好东西,出来以后分了元凤这个地主一份,元凤也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要不是当年关系好,如今再求上门,元凤也不会答应得这么痛快,说不准一开口就叫人请出去了。

  元始甚为得意地捋着他那黝黑的胡须,“做人不能太小气!”当年这事儿还是他先提出来的呢。

  太上至今也非常纳闷儿,他那性子刻板严肃,不苟言笑的二弟,怎么一夜之间竟跟开了窍一般,突然就懂得起这些人情世故来。

  上清却知道,这都是他屡次回溯时空的缘故。

  他与大哥二哥乃是一体所出的亲兄弟,有着难以斩断的亲情,又有着刻骨的仇怨,彼此身上的因果线纠缠打结,拆吧拆吧估计都能给他多宝织两身毛衣还有富裕了,他几次回溯时空,大哥二哥是受影响最深重的人。

  只不过大哥素来心性沉稳,难以撼动,变化只在细微处,而二哥看似古板严肃,实则脾气火爆一点就着,这样跳脱的性子,是最容易被影响的,因此今生他的改变也最大。

  二哥变成这幅样子,大约,他心中也是有着许多遗憾的吧……

  上清想到此处,心底叹息一声,爱怜地看了他二哥一眼:算了,不跟傻子计较。

  元始还在兀自得意,完全没注意到他三弟看小傻子的眼神儿。

  太上倒是看到了,老仙翁想都没想,就选择当没看见。

  他斟酌了一下,道,“其实这三天,已经把当年咱们三个月内走的地方搜了一多半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挖矿上。”

  “想来剩下的部分,叫多宝走一遍,看上一看,倒也用不了太久。”

  上清点头,又问道,“那咱们当年走过的矿洞之外,可还有值得探寻的地方?”

  说起这个,元始摇头道,“我瞧着是没有了,继续挖下去,周边一圈便都是滚沸的岩浆。”

  他们如今的修为,倒是可保自己在岩浆中走一圈儿而毫发无损,但也坚持不了太久。

  所以岩浆下的秘密,暂且还是没法搜寻。

  更何况寻宝的主力多宝,是个不耐热的,修为也低,若是去岩浆里游一游,只怕出来就成小鼠干了。

  上清的修为倒是足够去岩浆深处探寻一番,不过他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倒也不必在此处逞强使能。

  他大哥的机缘本也不在这不灭火山,且他在这里三天,多少摸到些脉门,知道为什么他家多宝那么不喜凤族了,再多待下去也无益,还不如早点办完事儿,早点走人。

  也好带着多宝,去别的地方继续逛逛。

  三兄弟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在地面修整两天,正好元始也将欠元凤的东西都炼制一下,然后再下去走一遭,到时候不管找到没找到,都不再留了。

  这不灭火山暗沉沉的天空,呛人的火山灰,还有憋闷的高热,属实叫他们待得很不舒服。

  就连老仙翁都感慨起来,“想家了!”

  多宝则赞叹不已,“就凤族那矫情的性子,能在不灭火山坚守这么多年,也真是很厉害了。”如果是他,没有师父和伯伯们这么百般相护,拿好东西堆着,他是半天也待不下去!

  元始听了,很是不以为意,“那还不是火山岩浆有助于他们修行?否则的话,只怕元凤第一个打头就搬家了!”

  这倒也是。

  说到底,还是尊重各自命运吧。

  上清看着感叹不已的大哥和二哥,甚为无语:怎么就扯到这上来了,不要教坏了他家多宝好不好?

  尊重命运?命运有什么可尊重的?

  命运就是用来摔碎打破的!

  他上清就是因为不信命,才一次次淌过时间河流,走到今天。

  尊重命运?

  上清心底冷笑一声:他选择尊重自己的心。

  事情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又在不灭火山待了十来日,果然并未曾在地底发现能取代璧玉金的更好的矿石,三清重新稳固了地脉,便来与元凤告辞。

  太上笑呵呵地又递上一只储物袋,“这些日子,多有叨扰,师妹高义,不嫌我等啰嗦麻烦!这些仙丹,是我用途中采来的仙草炼制,品质不算上佳,比不得之前用师妹提供的材料炼制的那一批仙丹,但是比多宝拿去喂鸟的要好很多,就送予师妹,给族中孩子们吃着玩儿吧!”

  “莫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元凤乐哈哈地收了那储物袋,高高兴兴地道,“这样的好东西,那可是多多益善,小妹如何敢嫌弃,便是多宝喂鸟的给了我,我也只有欢喜的份儿呢!”

  这倒算得上是皆大欢喜,宾主尽欢了。

  临别之时,元凤也不是小气的,赠上凤族许多特产,其中只各色储物袋,便有五百只之多。

  再加各色凤羽凤翎,孔雀羽,许多精细羽绒,五彩布,不灭火山特有的灵果等物,更是数不胜数。

  三清也没客气,大手一挥,全部收入囊中。

  太清和玉清先行纵云而走,上清带着徒弟紧随其后,只是飞出去没多远,上清忽地站住脚,回转身,对着元凤道,“之前从不周山出来,伏羲赠我兄弟三人一卦,他说洪荒量劫将起。”

  猛然间听到这种消息,元凤啊了一声,一双凤眸惊得溜圆,等了半天,没等到下一句话,不免开口问道,“然后呢?”

  然后?

  上清神情淡漠地道,“没什么然后,量劫一到,该死的都得死。”

  元凤心都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无他,上清这厮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若不是打不过他,此时此刻此地,就是上清通天丧命之所在啊啊啊啊啊!

  气死了!

  结果上清又突然开口道,“我好歹做过你家小鸡仔一招之师,虽没一个开窍的,没一个继承我衣钵的,但终归有一份香火情。”他一边说,一边在袍袖中,回手握住多宝猛拽他袖子的手,不叫他捣乱。

  元凤听得一脸茫然,艳丽无匹的脸上露出纯然的愚蠢来,“所以?”

  上清看了她一眼,叹口气,转身牵着多宝,纵起飞云,追太清玉清而去,只留下袅袅清音,“所以,生命攸关之时,可遣他们去不周山寻我。”

  “你若不肯去的话,可叫你嫡子去寻我,我必护你嫡亲血脉平安。”

  元凤站在不灭火山山巅,又惊又怒又气,神情茫然错乱,只是却不敢把上清的话不当一回事。

  量劫,将起啊……

  只是,嫡子?那是啥啊?

  离开不灭火山,直直飞出八百里地,才终于见到头顶的湛蓝的天空,多宝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向那巨大的,阴沉晦暗的,被火山灰覆盖的天空,喃喃地开口道,“再也不想来了!”

  上清安抚地捏捏徒儿的手,“不想来就不来。”

  多宝好奇地紧紧挨着上清,搂着师父胳膊,小声儿地问,“师父,量劫与凤族有关?”

  上清摸摸徒弟耳朵,“天机不可泄露!”其实没什么不可泄露的,天道又如何,还不是被他抓在手心使劲儿摩擦。

  只不过他怕说多了凤族惨烈的未来,再惹得多宝心里难受罢了。

  多宝果然误会了,生怕伤着师父,立时把嘴闭得严严实实的,再不跟师父打听一个字。

  上清倒是在心里琢磨起凤族少年们讨嫌的样子来,默默在心里演练,争取学个七八成像,好叫多宝烦又不至于太过厌烦。

  这个度,很难拿捏啊!

  上清一边在心里揣摩,一边在肚皮里腹诽:能养成凤族少年这样的性情,元凤也真是不容易!

  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批发出来这么些脾气秉性一模一样讨嫌的小鸡仔的!

  不过,他看在旧日交情的面子上,应允元凤,收留凤族血脉,多宝会不会不开心?

  姿态翩然的仙君那极致俊美的脸上,隐约显出一点忐忑之色,上清扭头看向徒儿,迟疑地道,“多宝……”

  多宝眉头拧的紧紧的,听师父唤他,便抬起头询问地看过来,“师父?”

  上清摸摸徒弟的头,“以后凤族少年们来了咱们家,师父就把他们送去你大伯二伯那里,不叫他们住在碧游峰,也吵不到你,行么?”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

  多宝笑起来,“师父,有什么比活下来更重要呢,你放心吧,只要咱们三清山能庇护他们,吵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本性其实并不坏。”

  上清深深地看了自家的小徒弟一眼,“说得对,有什么,比活下来更重要呢……多宝自己也要记住才是,”他伸出手,搂住多宝的脸颊,大拇指在徒弟光洁的面颊上轻抚几下,沉声道,“再没什么,比命更重要了。”

  多宝认真点头,心里却想:也有的,至少,师父就比多宝的命重要……

  谁也不能伤害师父。

  包括他自己。

  如果自己这条命,能换师父平安,那绝对稳赚不赔。

  小老鼠突然开心起来,重新把自己的手塞到师父手心去,快活地晃一晃,“师父说得对极啦!多宝一定牢牢记在心里!”

  “师父,你尽管放心好了!”

  上清:……

  他怎么就不太信这小东西的连篇鬼话呢?

  上一世,多宝也是这般言辞凿凿地说着安抚他的话,然后一转身便我行我素地去死的。

  那幽深昏暗的洞窟之中,鲜艳依旧的大红婚袍,雪白冰冷的遗骸,时至今日,还不时出现在上清梦中。

  一次又一次,没有尽头。

  只可惜,因为回溯时光,他如今圣人之体有损,圣人神通被压制到最低点,没法再清晰地听清旁人的心音。

  否则多宝那小脑袋瓜里到底想什么,他一定能听见。

  真话假话的,憋在心里说不出来的话,那才是最想说的。

  上清攥住徒儿热乎乎的手心,心思转了八百个个儿,突然淡然地道,“没关系,放不放心的,若是多宝不遵守,那必定是师父没有教导好的缘故,师父甘愿领罚!”

  一听这话,多宝什么心思都给吓光了,在云端一蹦三尺高,“啥?凭什么啊!凭什么我犯错,罚的是师父啊!”

  上清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依旧很是淡然,“教不严,师之惰,放心,到时候师父就去跟你大伯请罪,你大伯下手大家都心里有数,他会罚到师父长记性的。”

  嗷叽!

  多宝气得不行,跺着脚抗议!

  上清听到了,但是抗议无效,只乐呵呵地问他,“到那时候,你早因为冲动,丢了自己小命了,如何拦着你大伯,不叫他罚我?”

  “没教好徒弟,叫徒儿受伤甚或丢了性命,那挨打挨罚,不都是师父应得的?”

  上清说完这话,便牵着多宝继续前行,留下多宝一个崽,在保护师父,和留下自己一条小命,免得师父挨大伯责打之间游移不定,下不了决心。

  这,这太难了呀!

  上清只想叫徒弟心里长个记性,可不是故意给徒弟添堵的,飞了一会儿,见多宝还撅着嘴巴,满脸的不高兴,便温声软语,哄了又哄。

  没几句,小胖老鼠便把忧心事丢在脑后,又喜笑颜开了,叫上清难免腹诽,他徒弟不愧是小耗子,撂爪就忘。

  出了不灭火山,三清直接赶往下一个目的地,原本这路上行程,有个三五年,便也飞到了,哪知这一日,离着所去之地尚有百万里之遥,忽然便有飞龙拦住去路。

  那飞龙倒也还算客气,远远地便显出身形来,巨大的身躯在云端盘曲游弋,身上的鳞片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出耀眼夺目的光华,不尽的雷电随着龙身的移动不断落下,粗粗细细的紫色雷光显出无尽的威能来。

  隔着很远,见到三清的身形,这飞龙便摇身一变,幻做一位人身龙首的修士,朗声拜道,“祖龙座下信使,拜见三清尊者!”

  三清闻言,彼此对视一眼,上清年纪小,站出来搭话,“不知信使拦住我等去路,所谓何事?”

  那信使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道,“我家老祖听闻三清游历洪荒,想起与三位尊者多年未见,心中实为思念,因此吩咐我等,诚邀三位尊者以及多宝少君,到龙族祖地做客!”

  哦?

  三清一听就乐了,他们当年倒是与这祖龙打过交道,属实不知,这老龙还是如此重情之人?

  元始突然开口道,“你家祖龙,是如何得知我三清行进路程,继而叫你在此地拦住我等的?”

  是了,洪荒广袤无边,他们三清赶路,只奔着个大概方向便罢了,从无固定路线,祖龙是如何精准地知道他们具体位置的?

  难不成多年未见,这大脑袋竟修炼出了预知法术?

  那龙使听闻元始语气不善,连忙回道,“玉清仙君误会了,我家老祖并不知三位尊者具体路径,因此派了百多龙使出门来寻!不过是在下凑巧,略幸运些,因此恰好拦住了三位尊者去路罢了,还请三位尊者见谅!”

  原来如此。

  太上回头看看两个弟弟,捋着花白的胡子道,“既然这老龙真心来请,那咱们去看看?”

  元始无所谓,“去呗,元凤她家都去了,若是不去祖龙家,倒有厚此薄彼之嫌。”

  太上皱眉,“若是如此,只怕始麒麟亦有说法……”

  如今洪荒,便是他们三家最为势大,一个搞不好,三清倒有搀进三家纷争的危险。

  上清淡然道,“大哥不必忧心,咱们只是客人,主人家与别家有何恩怨,那是主人家的事,咱们做客人的,怎好掺和!”

  嗯,倒也是这个道理。

  太上想了想,“也罢,那就去看一看祖龙那家伙,当年在无尽海,多亏他招待,咱们三兄弟才得了不少宝物,这么多年也用的差不多了,这回再去好生逛一逛。”

  他们在这边说话,根本没背着那龙使,龙使听个一清二楚,不免眼角抽抽,心说这可好,原来请的是恶客!

  不过这乃是祖龙下令延请的客人,飞龙也不敢怠慢,待三清定下行程,飞龙便又幻出真身,邀请三清和多宝坐于其头上,乘云驾雾,直奔龙族祖地而去。

  多宝紧挨着师父,坐在飞龙巨大的龙头之上,眼前乃是飞龙粗壮的龙角,身下软硬适中,大小合适的,是飞龙头顶的凸起,多宝好奇地左看看,又看看,小声儿与师父道,“师父,我能摸摸龙角吗?”

  上清还未搭话,那飞龙听见了,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滚滚,宛如闷雷,“少君尽管随意,只要不动我咽喉下方逆鳞,其余地方,少君随便摸!”

  多宝脸上一红,起身行了一礼,“失礼啦!”

  上清听了,满脸不高兴:随意?随便摸?

  呵呵!

  龙族性丨淫,不要以为他不知道这小泥鳅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污糟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