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菲特、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沙姆,又或者是卡夫卡。

  卡夫卡拥有非常简单的人生,他是一名父不详的私生子,反正抚养他的那名独眼老妇是这么说的。他的童年充满了饥饿、嘲笑和毒打。他离开了老妇,在街头流浪,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动荡黑暗的社会里游荡。

  直到他遇到了同伴,直到他们觉醒了异能力并一起进入了战力局。他们跨越了阶层,迈向了作为最底层不敢奢望的光明之路……至少那个时候卡夫卡是这么认为的。

  “非常老套的剧情,就连小说都懒得这么编。”卡夫卡低声说着,“上头有人投靠了英国,收买了一个实习生,想出了一个自认为很有趣的游戏。他让所有实习生去执行一个虚假的任务,实则关在一个密室里自相残杀……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的生存游戏。”

  斯图卡的呼吸一滞,他问:“被收买的……是阿拉菲特?”

  卡夫卡惨然一笑,斯图卡深吸口气,颓丧的说:“不是他啊。”

  背叛者……能够让卡夫卡如此绝望的那名背叛者……只能是他们曾经的同伴之一。

  “我当时不知道你还活着,我亲手杀死了他……我那时候在想着,如果你在就好了。如果是你的话,肯定早就发现他的不对劲。那样其他人就不用死了……”

  卡夫卡没有说背叛者是谁,这对斯图卡是件好事,他也不想知道。不知道的话,他还可以继续缅怀他们,不用剔除掉其中一个,还可以‘公平’的缅怀剩下的人。

  毕竟,他们全都死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化为了数具枯骨。

  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就连斯图卡都觉得他和实习生时期的自己判若两人。那是他没能参与进去的过去,他不知道同伴们在那段时间遭遇了什么,心态有了什么样的转变。

  作为没参与进去的局外人,他没有资格做出评判。

  但卡夫卡似乎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似乎看穿了斯图卡此时的想法,怅然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啊。”

  斯图卡:“……”

  卡夫卡:“只要不知道是谁,就可以公平的对待。人死如灯灭……甚至不需要死亡,都能得到你的宽容。黑暗也好,光明也罢……你哪怕一次也好,试过去恨一个人吗?刺骨的、夜不能寐的,即便是死亡也无法释怀的恨意……”

  “有。”斯图卡道。

  卡夫卡:“……谁?”

  斯图卡咬牙:“一个挫骨扬灰了我都觉得他死不干净的垃圾。”

  卡夫卡试图用他发热发涨的大脑思考了一下,开玩笑般的道:“那应该是个所有人都会讨厌的家伙吧。”

  斯图卡露出拒绝想起对方的抗拒表情。卡夫卡轻笑了声:“阿拉菲特是最后一个死的,发现背叛者的时候,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了。我们一起杀死了他……然后他也死了。真可笑啊,明明我和他那么不对付,你和他似乎相处得不错,但我却很讨厌阿拉菲特。他就是一头蠢驴,笨得要死,到死之前都在嚷嚷着什么‘背信弃义的混蛋下地狱去吧’……我们都会下去的。只有地狱才能容纳我们。”

  他急促的吸了口气,似乎回忆那一幕让他无法承受:“你知道吗?异能是会转化的。是会进化的。在那时候,我的异能进化了……”他看着自己的手,“变形记……我在想着,如果我变成阿拉菲特那种脑袋空空的家伙,就算怀抱着拖着世界一起下地狱的想法,也能够继续苟延残喘下去吧。毕竟,大家都死了啊……我们当初约定好了,长大后要住最大的房子,喝最好的酒,睡最辣的男人……”

  斯图卡嘟哝着:“最后那个没说过。”你太基了,被英国佬传染了吗?

  卡夫卡闭上了眼睛,道:“我不应该恨吗?我明明压抑了那么久,为什么就忍不下去了呢。毁灭的欲望席卷了我的理智,让我面目全非,这样的我在你眼里很恶心吧。”

  斯图卡问:“所以你加入了复国者?你利用他们?”

  卡夫卡嗤笑起来:“那种垃圾国家有什么好复活的。我确实利用他们,若不然他们不会像疯狗一样,以为自己能够对抗钟塔侍从。是我给了他们底气。”

  ——是我让他们的野心膨胀,以为己方多出了一个强而有力的成员。

  黑夜,悄无声息的扩散。以卡夫卡为中心,阴影就像是活了一般,慢慢的扩大扭曲,一只巨大的黑色虫子摇曳着触角,口器开合,粗壮的肢体将周围的建筑物压在腹下。

  巨型的蜈蚣出现在黑夜之中,它的身形之大将周围几条街都轻易的掀翻压扁,身体弯曲着,将斯图卡包围。

  在巨型蜈蚣的衬托下,斯图卡就像是一粒米般渺小。

  卡夫卡站在蜈蚣的顶上,他的皮肤变成了融合黑夜的黝黑色,身上被一层坚固的铠甲包裹。

  随着蜈蚣的一声厉啸,音波让坚固的地面都产生了蛛网般的裂缝。这些裂缝是活的,建筑的残骸被牢牢的黏住,像是炮弹一般的朝着斯图卡所在的位置发射。

  纯红色的火焰挡住了四面八方的‘炮弹’,眨眼燃烧成灰烬。

  倒下的树木在火焰的操纵下,变成了可以任意操纵的武器,试图捆绑住蜈蚣,一部分袭向了卡夫卡。

  轰然的爆炸声响,地动山摇。震动之下,底下的沙土内陷,泥水裹着冰冷的沙土扑面而来。

  中也哑然的看着手机荧幕传递来的内容,这是钟塔侍从用无人机从顶上拍摄的画面。他恍惚道:“喂喂,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异能者了吧,哪来这么大的虫子啊!”

  而且虫子还不是只有一只,黑夜简直成为了虫子的巢穴,密密麻麻的从阴影里爬出来,只能够通过红色的火焰判断斯图卡的位置。

  ——就像是攻塔一样,虫子在攻略斯图卡这座红色的火焰高塔!

  托马斯有点麻,支支吾吾的说:“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啊。”

  谁知道阿拉菲特开大起来这么强啊!好家伙,这小子扮猪吃老虎吧!这怎么都是超越者级别好不!

  这么一小会,半座城市都要沦陷了!这里离伦敦可近了好不!

  更糟心的是他将消息传回去后,品特竟然说交给斯图卡就行。交给他……咱们钟塔是没人了吗?!赶紧派莎士比亚大人来清场啊!

  中也用通讯器联络绫辻:“第三次袭击是指阿拉菲特吗?”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阿拉菲特突然就变成敌人……

  他是觉得斯图卡这个朋友有点怪怪的没错啦,有些话和事做出来让他无端觉得别扭,有点不舒服。可想到这是斯图卡以前的朋友,大概率就只有这么一个,所以中也就没在意。

  以为这是对方的性格问题,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矛盾,忍忍就过去了。谁还没点惹人嫌的臭毛病呢。

  但突然就成为敌人,还这么强……中也咬牙,恨不得他也在那里。

  回答他的不是绫辻,而是太宰:【不是他,阿拉菲特先生顶多算是前哨兵。】虽然这个前哨兵有点超出预计。

  估计也是魔人那边最强大的一张牌了。太宰说:【不要瞎想,也不要过去,斯图卡先生不会希望别人插手的。】

  那是属于斯图卡要了断的过去。

  中也咬牙:“我知道!”要不是知道这一点,早就过去了!

  他抓着脖子上挂着的冰河指环,深呼吸,眼睛坚毅的道:“找到魔人在哪里了吗?老子要把他碾碎!!!”

  ——与重力一战吧,你个垃圾!

  “斯图卡——!”卡夫卡仿佛没有看到自己操纵的虫子军团被斯图卡接二连三的烧毁,他站在蜈蚣的顶上,面色扭曲的喊道,“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这便是我想出来的,让我从这仇恨中解脱的办法!你不该回来的——既然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要回来!”

  ——既然回来了,就不该让我知道!

  卡夫卡绿色的眼眸被血色覆盖,扭曲的恨意似乎在侵袭他的理智,他狂笑着,源源不断的虫子从四面八方的汇聚,攻向那仿佛无法熄灭的红色火焰。

  他张狂的大笑着:“毁灭吧——这该死的一切!和奥匈帝国一起,下地狱去吧!!!”

  他用阿拉菲特的身份进入了钟塔侍从,绞尽脑汁的杀死了上级投靠的官员,那个贵族……高高在上的贵族,那凄惨死去的一幕至今让他回味。

  无数的虫子在他体内啃噬着,最后爆体而出。那痛哭流涕悔恨的模样,非但没能抹消掉卡夫卡的恨意,还随着一次次的回忆让恨意野蛮生长。

  ——‘你不痛恨吗?这一切。’

  有个声音在卡夫卡的脑袋里不停的盘旋。

  ——‘要只为了生存而活下去吗?那你和那些卑鄙的侩子手,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个声音不停的在诉说着,仿佛魔鬼的引诱。

  ——‘罪孽不应该被习惯,强而有力的惩罚才能让人惧怕,避免重蹈覆辙。’

  卡夫卡觉得这句话是对的。

  ——用一个人的死,换百个人的生。

  但卡夫卡没有那么崇高的理念。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烧灼着大地的红色火焰,炽热的温度让底下的蜈蚣焦躁着想要退缩,但卡夫卡硬是操纵它前进,面向那仿佛能够燃尽一切的红色火焰。

  ——我只想换一个人的生。

  ——那位,唯一活下来的同伴,那个奇迹。

  狂风吹来了一根草,还带着鲜嫩的颜色,上面沾着细细的泥土,从卡夫卡的眼前掠过。

  擦过他的眼睛,他的头发,被阴影吞噬,被火焰燃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