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事。”祁牧野往后仰了仰,环顾四周,“许久没有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我啊,现在是对什么都兴致满满。”

  江姨也不再推脱,带着祁牧野就往河边走去:“你啊,在中原待久了,自然是对这些事感到稀奇。往日里,衣服都是让侍女洗的吧?”

  祁牧野想起家中任劳任怨的洗衣机和烘干机,羞愧难当。

  “中原啊,繁华是繁华,但依我看,日子不如我这村头过得舒心。”

  祁牧野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在这生活几日,感觉都年轻了几岁。”

  江姨睨了祁牧野一眼:“你拢共才几岁,还能年轻到哪儿去?”

  “女人嘛,总是不会嫌自己年轻的。”

  江姨找了块石头,洗衣桶放在脚边,哎哟一声坐下:“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像你这样自在。岁月催人老,现在都熬成黄脸婆喽。”

  “那毕竟的自然规律,谁也无法逃脱。但是在爱你的人眼里,不管时光如何变换,永远是初见时的倾世荣光。不信咱们回去问问许叔和朝歌,肯定都觉得江姨如十八岁那般动人。”

  江姨浣洗着衣服,低头哂笑:“朝歌他爹说得对,你们这些读书人啊,说的话听着就是舒服。”

  “江姨。”祁牧野也拿起一件衣服浸在水中,“我这可不是花言巧语,我是发自内心的。”

  江姨瞧了祁牧野一眼,笑着摇摇头。

  “哎。”江姨拿起沾湿的衣服凑到眼前,一个磨碎的破洞赫然出现在眼前,“这孩子皮得很,让她小心些,还是磨了个洞。等衣服干了,得找块颜色相近的布料补起来才是。”

  “这个年纪的小孩不就是爱动么?多动动好,以后动手能力强,脑子灵光。”

  江姨没有想得那么长久,她如同世间万千母亲一样,被眼前的生活所迫。她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衣服重新扔到水中,晃动着衣物让河水冲刷掉皂液。

  “江姨,我们家的衣服可是自己织的?”

  “是啊。我总归在家无事,织些衣服也能节省些银两。”

  祁牧野平时就爱看看古法手工视频,只是制作步骤繁琐,加上所需的工具复杂,大多数都是看上几遍就躺收藏夹里吃灰了。没想到,到了黄泉,还真给她找到机会实践一下了。

  “江姨,你织的时候带上我呗,我正愁没人教我呢!”

  江姨笑着伸手抚上祁牧野的后背,轻笑:“你啊,果真是对什么都感兴趣。正好,现下开春,眼见的夏天就要来了,前几日我还打算去将去年的苎麻织布。今日得你提醒,回去我便拿出来。”

  一想到自己有机会织布,祁牧野便兴奋起来,她踮着脚尖,随手摘下头顶的一片叶子,激动道:“今日我便少钓些鱼,去乡里卖了便回来和江姨一块儿。”

  说话间,刚起床的许朝歌捉到她们的声音,从门口朝她们飞奔而来。

  “姐姐!你让我好找!”许朝歌一把抱住祁牧野的大腿,“我一觉醒来就不见你的踪影,还以为你消失了呢!”

  江姨在一旁无奈笑道:“这孩子是赖上你了。”

  “姐姐不会消失的。”祁牧野蹲下来,抬头注视着许朝歌,“姐姐还要教朝歌认字呢!姐姐还要看着朝歌长大,长成一个知书达理的小姑娘。”

  她牵着许朝歌的手来到桌子前,之前写的墨痕早已被风吹干,她将其卷起来,交到许朝歌手中:“朝歌要是将这一卷的字都认全了,姐姐就送你一个礼物。”

  许朝歌抱着沉甸甸的竹简,仰着脑袋:“什么礼物呀?”

  祁牧野回头与江姨相视一笑:“秘密,等你都读完了就知道了。”

  她回到屋里,拿出钓鱼的家伙,张开手掌:“走,把竹简放好,我们赚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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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过一回,祁牧野便轻车熟路了。收好渔具不过一个时辰,几枚铜板就进了祁牧野的口袋。她熟练地问书肆老板借了书,晚上回家,借着月光和微弱的烛光,跟着江姨学织布。

  麻布,又称夏布,因其轻薄透气,凉爽舒适,多作为古人夏季的衣料。祁牧野也特别喜欢麻质的衣服,总给人一种舒心自然的感觉。

  就这样,祁牧野在许家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个时间段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竟比上个世界还要忙碌。只是这般的忙碌毫无压力可言,祁牧野反倒乐在其中。

  看视频的时候,从砍麻到织布,不过三分钟的时间,看着毫无压力。可实际操作起来,却是难如登天。祁牧野不是在这乱了阵脚,便是在那掉了线,织那么一匹布,搞得好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倒腾什么旷世奇宝。

  好在江姨为人平和,再弱智的问题,江姨总会先好生安慰她一番,再手把手地教她自己解决。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许朝歌识完那一卷书之前鸡飞狗跳地织完了一匹布。

  “噌噌!”祁牧野将自己这一个多月的成果展示在许朝歌面前,“说好的,你认完一卷书,我就给你个礼物。喜欢吗?”

  这匹布算不上完美,甚至可以说是蹩脚,拿去市场上卖都不一定能卖得出去。但许朝歌却很是捧场,她惊喜地抱着,张大嘴巴:“喜欢!”

  祁牧野有些洋洋得意,扬着下巴,背手在院子里绕步:“待你读完剩下的,我便给你做一身新衣裳,如何?”

  祁牧野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道依自己的能力无法在许朝歌识完下一卷之前完成,只好推到最后,给自己留足够的时间。

  这一个多月,祁牧野将自己能想到的书籍全借了过来誊抄,她的床边,全是她亲手誊抄的竹简。许朝歌天生慧根,像三字经、算术这些对六岁孩童深奥的东西,她也能轻易懂得,乃至祁牧野每归还一本书,便要立刻借下一本书誊抄下来。

  依照这个进度,待许朝歌读完她屋中的书,起码要到明年。祁牧野在心中窃喜,时间绰绰有余。她伸出手指比划着许朝歌的身量,明年的话,还得多留个十几厘米,怕是要再织个几匹。

  不怕,来日方长,她慢慢织就是了。

  祁牧野在许家待了二月有余,家中没有一人向她询问何时归去,就像是早已把她当作家中一员,默认她会长久地住下来。

  之前救助她的陈氏夫妇也会时常来串门,带上自家田里种的蔬菜,在许家吃上一顿饭,也算是古代的一种社交。

  气温转暖,河里的鱼都开始产卵,祁牧野不能竭泽而渔,只好放弃钓鱼,时常到田里帮许叔干干农活。

  好在宋先生听说祁牧野会识字,愿意收她来学堂打打下手。也因此,许朝歌得以正式进入学堂接受正规的教育。

  一切都在稳中向好。散了学,祁牧野便牵着许朝歌,沿着田间小路晃悠回家。“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在这样春风和煦的时节,放纸鸢确实是当时的孩童最好的娱乐活动。祁牧野不会做纸鸢,但许叔什么都会,想着祁牧野也是跟许朝歌一个辈分,屁股一坐,给家中的两个孩子糊了两个纸鸢。

  而立之年的祁牧野看着手中丑到一种美态的纸鸢,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为了祁牧野的那件还未成型的衣服,许朝歌每日散了学,还要跑她卧室学上几刻,这给了祁牧野极大的压力,每日回家,骨头都要散架,却还是强撑着坐起来,抓着江姨问个不停。